第49章 天下

私人飞机机舱内，一张圆桌前，坐着穿一身白西装的男人。

        他抽烟，目光飘渺，留着比当年向泷还夸张的胡须，神色中透露的是更多的疯狂。

        手下前来禀报：“东哥，姓向的最近有巨额资产变动，而且，又开始联络以前的人脉……赌神已死多年，向家产业早从巅峰时期落魄，或许，他打算卷土重来，我们是否……”

        蓝东接过纸质资料略看，鼻孔哼出一口气，他将纸揉成团，“我就知无人能放弃金钱。他倒是真会盘算，这些年的慈善成绩给他赚到大把荣誉，往后，名声、钱权都在手，走白道重塑辉煌不是难事……”

        说着，他顿一下，“不过，我不会让他达成目的。”

        话音刚落，外面人声嘈杂。

        机舱内一些赌客、帮会人员纷纷侧目而视，只见尽头走来一高大人影，身后跟几个黑衣保镖。风将大衣衣襟往后吹起。

        无人比得过赌神风采。

        哪怕二代赌神，人们一直这样觉得。但今晚，见来人一身白衬衣搭黑大衣，简约优雅白围巾，风迎他面而来，他戴上帽子缓步逼近，终忆起当年那个名气撼动东南亚的赌神。

        人们感觉到一种相仿的气韵。

        不觉纷纷站起来看。

        向七煦一路朝众人微微颔首，笑得疏离而亲和。

        他同认识的人打招呼，闲谈，直至飞机上升到公海的天空。

        这时，他才坐到桌边，叫人放下一箱子赌注，双手交叉搁置在桌沿上，“蓝东，其实我早发现，有赌术天赋。期待你今晚的表现，或许，你会在赌技上胜我。”

        蓝东冷笑，叫人上骰盅。

        今夜只博三局，比点数大小，统一只押一次注。六个骰子会有无数种可能，但结果只有一种可能。

        叮咚叮咚。

        骰子在香烟中叮咚作响。观客们的眼如暗夜狼眼，全神贯注看赌业巨亨之间的风云剧场。

        夜晚星光弥漫，时间随云雾一分一秒从窗外流逝。一局，又一局。人们的气息随云雾而散。

        墨绿色桌面渐渐失焦。

        最后一次，蓝东揭开骰盅时，嘴角挂着轻蔑的笑：“不好意思，从此，我将取代你地位。呐，我猜你手中一定有个三点。飞机有点晃，这怪不着谁。”

        对面的男人沉默凝视他。

        那深邃的双眼，在舱内的冷白射灯下晕成深海的黑暗。

        蓝东听见他沉声，像是自说自话徐徐道：“你是我朋友同父异母的兄弟，过去多年，我其实顾念这一点，就像顾及向泷是师父的儿子，容忍你们得寸进尺。但现在我已想清楚……我曾尽力为人生的每一步做最正确的选择，但这些选择永难双全，总有遗憾……”他揭开了骰盅——

        六个六点。

        ——和。

        “所以今晚，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只会拿我最想要的。”

        谁都未料是平手，人们愣住，片刻才暗暗讨论起来。

        蓝东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他一脚踢翻桌子，拔出一支枪。

        “砰！”

        枪在半空被踹，一弹击到玻璃上，飞机开始响起警报声。阿j将向七煦护在一边。

        人们慌乱避窜，感到重心不稳，因飞机进入了疾速下降过程中。双方保镖个个持枪对峙，蓝东跌倒在地，四处摸索，“这、这是怎么回事？”

        向七煦俯视他，“驾驶舱已被控制。提醒你一句，公然开枪，加上非法场所发动聚众赌博，恐怕要蹲够班房。不过，这比起你作的那些恶，有期徒刑都不值一提。”

        蓝东跌跌撞撞爬起来，“这是在公海上，你能奈我何？你也参与其中！”

        “我同你目的不一样。你有没有认真看我的赌注？协议全是假的。你以为还在公海？去窗边看看吧，前面不远就是海岸线。”

        蓝东扑到窗边，见夜色下的半岛有着绮丽的霓虹光斑。

        一回头，额头被抵一支枪。

        “你、你想干什么……”

        他笑着收手，“放心，我没资格对你开枪，不过，监察司长已在岸边等你。以他为主的各方都准备好对你进行围剿。机舱载人有限，你今晚手下只十几人，对付你不成问题。劝你早点举白旗。”

        蓝东双腿发软，踉跄几步，“你玩声东击西……”

        观客们全都缩去角落。

        向七煦站在众人视线中央，等待飞机降落到一定高度，背手道：“赌，永远不仅仅是赌。输的人想不通为何自己的人会叛变。当然我也不会告诉你——那毕竟是我师父教我最后的绝技。”

        蓝东嘶吼道：“你不要忘记，人质还在我手中！你……”

        “半小时前，司长已挟人端了你的窝，人质早就劫走，蓝东，你的信息未免太过延迟。”

        蓝东已癫狂，夺一把枪，命令所有手下人不顾一切全力开火。一时间机舱内枪火连连，尖叫阵阵，人们如鸟兽飞窜。

        双方火拼时，阿j迅速护向七煦赶至机舱尾部，舱口大开，狂风从外面呼呼冲撞而来，人站不稳，只能扶墙匍匐前进，冷得颤抖。

        向七煦在匆忙的动作中回头，看一眼给他穿戴降落伞的人，蹙眉道：“阿龙——是你？你几时混上飞机的？”

        话音刚落，一发子弹擦过腰侧。小龙手上动作加快，用力往前推他一把：“老大，快跳！”

        向七煦站定，回眸。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蓝东的身影从满目疮痍的混乱中脱离出来，握枪，磕磕绊绊追来，急眼的赌徒眼中只有嗜血目的，一枪，又一枪。

        向七煦正要往下跳，最后一颗子弹击来，身后有个人影一闪，传来沉重的闷哼。

        小龙睁大眼，跪倒在地，血迹从他背部淌下来——他碰一下向七煦的裤脚，沙哑道：“对不住，老大，我想替你做最后一件事……走，快走，我要你永不回头……”

        向七煦蹲下去，伸手，声音与视线在狂风中变乱：“阿龙……”

        他不断地喊。

        血水中的人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竭尽全力道：“其、其实，我真的想当一个警察的，大概，只能下辈子……当年多谢你照顾，十年卧底我无悔……”

        蓝东奋力冲过来了，向七煦闭了闭眼，再睁眼，眼中一片混沌。

        他起身，跳了下去。

        天空被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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