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联系到水星伟

等待结果的三个月，对于云墨染来说是至今为止除了妈妈离开的前两年以外，让他觉得过得最漫长的时刻。这三个月，他每隔几天就打电话给他爸询问结果。最后他爸被他烦得没办法，只得告诉他初筛结果符合，高分化验几乎可以确定了。

        也许他自己也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有些过于异常，所以他也不敢再追着他爸问结果了。只得不怕死的闭了闭眼又问道“爸，那个男孩，哦，就是水星辰的情况怎么样？”本以为他爸又要骂他一通，那不知这次他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才道“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并没有说服他接受移植手术。我想，他之所以坚持治疗到现在，也许只是想断了他妈妈最后一点念想，不想他妈妈遗憾吧。”

        “是么？”对于这样的结果，云墨染似乎并不意外。那天看过男孩以后他便回来翻了很多心理学相关的书。回到学校以后他还特意找教授咨询了相关的问题，结果得出的结论和他猜测的差不多，水星辰有抑郁症。虽然并不知道他的抑郁症到了什么程度。

        云易周此刻似乎有些琢磨不透儿子的想法了，火急火燎的人是他，现在云淡风轻的也是他。其实云易周错了，云墨染此刻一点都不云淡风轻。他想立马回来劝他接受治疗，告诉他自己不希望他死，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他都希望他活着。但是他知道，这样的话只会让那个和他并不相识的男孩更加退缩，更加有负罪感。他以什么立场，站在什么角度来劝说他，一个供体者的身份？还是说他的主治医生的儿子？这是多么奇怪的理由。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父母都留不住他，何况他现在还是个和他并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边，水星辰高烧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清醒的时间都很短。儿子始终不同意做手术，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离开。最后，王素芬实在没办法，不得不联系了同大儿子一起打工的那个男孩的妈妈，问到了那个男孩信里留给他父母的联系方式。听说是他们老板的电话。说有什么急事打那个电话就行，老板会转告他们。

        王素芬借了护士站的电话请护士帮忙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电话响了一会儿被接通了“喂，请问你找谁？”对方操着一口普通话问道。王素芬平生也没打过一次电话，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只捏着电话喘着粗气，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喂，请问一下是谁？”这次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

        王素芬吓得差点丢了电话。幸好旁边的护士似乎看出她并不会打电话，忙帮她接过来，用手捂着话筒问道，“阿姨，你要说什么？你告诉我，我和对方说。”

        王素芬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把要说的话告诉了护士。“喂，你好，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是a省第一人民医院血液内科，请问一下你们厂里是不是有个叫水星伟的工人？”“是的，你找他什么事？”

        “你好，是这样的，我们有个病人叫水星辰，他生了很重的病，他的哥哥就是你们的工人水星伟。现在他的妈妈有急事找他，所以只能麻烦你帮我们传达一下。”

        “是的，是的，我们前段时间刚提拔了一个主管，我记得就是叫水星伟。他确实是来自a省。你稍等一下，我刚好在厂里巡查，我把电话给他，你们和他说。”

        说着电话那头响起唰唰的脚步声，似乎是去找人去了。护士转头对着王素芬道“好了，阿姨，你看，一会儿你儿子接了电话你就像我刚才一样对着这个听筒，正常说话就行了，他听得到你的声音的。”“真的可以听见么？”护士朝她甜甜一笑“真的，我保证。”说着便把电话给了王素芬。“谢谢你啊小刘”“不客气，阿姨，应该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响起一声略带喘气的声音，但是王素芬还是听出来了，那就是自己大儿子的声音。顿时眼泪就流了下来。

        大儿子离家好几个月了，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以前还好，做着做不完的农活，家里一大堆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没有多少精力去想大儿子。

        现在小儿子得了那么重的病，整天惶恐着那天忽然醒过来就不见了小儿子，她内心的煎熬和崩溃不想在小儿子面前表露太多，毕竟他已经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打算放弃了。她再过多的表露出绝望和伤心的话，小儿子就真的连治疗都不会同意了。

        “妈，是你么？”“是我”不想大儿子太过担心，她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让水星伟听出了她的不对劲。

        “妈，你哭了？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尽管想要克制，但是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惶恐和不安还是让这个平时泼辣的农村妇女崩溃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星伟，是你弟弟，你弟弟生病了。妈妈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找你的。一开始是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你也知道，你去的地方那么大，让我怎么去找你？后来实在找不到相符合的骨髓配型的时候，我是打算去找你的。我想着你是他哥哥，也许你的骨髓和他的相符合也不一定。只是后来星辰病情加重，又加上找到了相符的骨髓配型，我才说等过几天打电话给你，只是现在…”

        直到现在水星伟才从母亲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知道是弟弟生病了，只是却不知母亲嘴里的配型是什么意思。他打断母亲即将说下去的话问道“妈，你说的配型是什么？弟弟究竟得了什么病？”“医生说是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

        在这个沿海城市也生活了几个月了，白血病是什么他还是知道的。只是让他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的弟弟竟然会得那样的病。他的弟弟虽然从小身体不好，但也只是感冒，最严重的三次也就跑了县医院，怎么他才出来几个月，弟弟就病得住进了省级医院了，还是白血病。

        水星伟此刻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发麻，手脚像是渡了一层冰，一股一股的寒意从皮肤表面渗到心尖。偌大的电话像是怎么也握不住。

        他强压住内心的颤抖，对着电话那头已经哭得六神无主的母亲道“妈，你别急，我现在马上去给老板请假，我去买票，我马上回来。你让弟弟别害怕，我很快就回来。”说着不等王素芬再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只是让王素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她等到的会是那样让她肝肠寸断的结果。

        水星辰这几天精神似乎又好点，只是呕吐，吃不下东西一直都没什么改变，他知道这是化疗的反应。虽然化疗的过程让他觉得比起死去他更愿意接受后者。但是，他怎么能够当着妈妈的面说出那样残忍的话。

        他知道今天妈妈去护士站打电话给哥哥了，因为那时候他并没有睡着。说真的，他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哥哥，答应好他，要好好的照顾父母和两个姐姐的，但是，最终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一个。他不但没做好，还让父母姐姐跟着受累，这让他怎么面对哥哥。

        第二天，刚做完化疗回来，水星辰还没上床便听到护士站有人在喊“水星辰的家属快来一下。有电话找。”“星辰，你先躺一下，妈妈去接个电话，肯定是哥哥打来的。”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慌，慌得他感觉心脏马上要跳出来一般。他想，也许是这次化疗的反应太大。

        但是很快的，这种想法便被急急忙忙推门而入的护士打断了“水星辰，快，你妈妈晕倒了。”

        他慌不择路，凭本能跌跌撞撞的跑到护士站，才被告知妈妈被推到他们急诊室了。等他一路随着护士跑到急诊室，里面出来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其中一个便是他的主管医生云医生。云医生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唇轻启了几次都没有张开，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唉！”还是另外一名女医生道“星辰，你妈妈已经醒过来了，但是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你多注意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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