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见面

一个半月，对于水星辰来说，犹如地狱轮回。

        从进仓开始，经历大剂量的化疗、除疫、干细胞移植、免疫重建、再化疗，他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了。人也时常是半睡半醒着，有时候他觉得他快撑不下去了。

        但是，迷糊间他似乎梦到了死去的哥哥，哥哥让他好好照顾父母；一会儿他仿佛又梦到一脸泪水的妈妈；最后他竟然看到了那个给他捐献干细胞的供体者。只不过他并没有看清他的脸，只感觉那个身影很高，像是顶着一团光，让他移不开双眼。

        醒过来那一刻，入眼的还是无菌仓，那一刻，水星辰就在想，假如他可以活下去，他一定一定要见一见那个供体者。他（她）不方便来见他，他就去见他（她）。

        一个半月以后，水星辰顺利出仓转入普通病房。出仓这天，虽然已近寒冬，但是却奇异的艳阳高照，阳光穿过医院的天桥玻璃照到他的脸上，他感觉到暖暖的。

        抬头间，玻璃天桥上距离他不到两百米的地方，那里站了几个人，他妈和他爸、他的两个姐姐、另外一个他并没有见过，那人身高大约一米八，穿着一件深蓝色呢子大衣，一条休闲牛仔裤。在他抬头朝他望去的一瞬间，两个同时呆住了。

        让云墨染呆住的是，男孩此时瘦得已经脱相的脸颊，而让水星辰呆住的是，见到对面人的一瞬间，他的身影似乎和梦里那个人重合在一起了。他们的第一次正面相见就是在样猝不及防又仿佛意料之中发生了。

        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两个人之间的异常。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素芬，她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小儿子跑过去，人还没到床边，眼泪却早已流出来了“星辰…呜呜…我苦命的儿啊！呜呜……”

        其他人见状，忙过去拉拉她，“妈，弟弟才出来，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先把他推回病房吧。”

        水大强也忙道“行了，别哭哭啼啼的，让星辰见了难过。”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他自己却早已经红了眼眶。

        一行人忙把他推回病房，期间，云墨染一句话也没说，只帮着几个人推着床随他们进了病房。医生护士进来交代了注意事项便出去了。

        几个人都听得很认真，尤其是一旁的王素芬，忙让两个女儿拿来笔和本子，一样一样的记下来。

        记完以后，王素芬这才转过头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朝云墨染道“小染，不好意思”

        又朝床上的水星辰道“星辰，小染就是给你捐献骨髓的那个供体者，我们全家都应该感谢他。”

        说着再次对云墨染感谢到“谢谢你，小染，阿姨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没有你，我家星辰估计……”云墨染见她说着似乎又要哭起来，忙道“阿姨，不要说那样的话，我也只是做了该做的。”

        一旁的水大强见小儿子从进门开始就盯着旁边的云墨染，便扯扯自己的妻子朝水星辰说道“星辰，我们下去给你买点吃的。”说着不等水星辰应他便推着妻子和两个女儿出了病房。

        “你““你”两个人同时出声，云墨染道“你先说”水星辰也没和他客气，毕竟他真的有很多话想问眼前的人。张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谢谢你。”是的，除了说谢谢，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

        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设想过数种和他的供体者见面的场景，他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但是真正见面的时候他又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就如同此刻。

        相比水星辰，云墨染就泰然很多，毕竟他已经偷偷见过他两次，虽然两次都只是他自己单方面的见他而已。

        像是知道他会这样说，云墨染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任何突兀，他道“不用谢。”没等床上的男孩接话，他又说道“你看，其实想要你活下去的人很多。”水星辰问道“也包括你，对么？”

        “当然。”水星辰问“为什么？我们连面都没见过，”

        “因为你的眼睛。”当然，潜意识里他并不想承认姐姐说的那个原因。

        “我的眼睛？你的意思是你见过我？”

        “嗯，我见过你的照片。”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云墨染接着说道“我爸爸是云易周。”

        一切问题都豁然明了，原来他是云医生的儿子。好奇怪，对于这个初次见面的人，他竟然感觉不到一丝陌生。难道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一部分和这个人一模一样的血液么？

        许是因为刚出来，又加上说的话有些多，他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云墨染看出他的异样，忙道“你好好的睡一觉，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便出了病房，出门的时候轻轻的帮他的病房门带上。

        见到水星辰之前，云墨染内心是紧张的，他怕突然的见面会让水星辰觉得突然和奇怪。但是，直到刚才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其实他所有的紧张都只是他想太多了，水星辰似乎并没有太过讶然于他的突然出现。

        出了病房，云墨染去和云易周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医院。十二月份的a城已经进入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了，刚出医院门，一股寒风迎面扑来，云墨染拢了拢衣服的领口。

        大街上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走过，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也许是因为其他，他忽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独感。

        水星辰一觉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只有街上的路灯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照进来。“那个人什么时候走的？他怎么会睡过去？”他有些懊恼的想。明明一直想见一见他，结果见了面却连人家叫什么都没问清楚就睡着了。

        或许是他翻身的声音惊动了一旁陪护椅上的王素芬，王素芬起来打开了灯“儿子，你醒了？饿不饿？”“妈，我不饿，爸爸和姐姐他们呢？”

        “你爸爸我让他回去了，家里的鸡鸭、猪一大堆，没人管也不行。两个姐姐也回去了，医院又不给那么多人陪床，云医生说人多容易感染。妈妈留在这里陪你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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