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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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岙州饭店三十二楼的3203、3205和3207这三间房间先后依次入住了唐晓施、唐晓艾和程乔毓。

        从医院里带出了一些消毒水味，也是夏天，唐晓艾一住到房间里就洗了个澡，其余两个人也是。不过唐晓施在浴缸里泡了很久，那时候她想起了在周山饭店泡澡的时候，呆了很久。程乔毓带来的唐葆倩收拾的行李里的衣服，都不是她以往的风格。也不多，几套都是裙子，而且色彩有些艳丽。打开行李箱的时候，她已经放好了浴缸里的水，也把衣服脱了一半了。

        她其实想打一个电话。

        但最终没有。

        其实等她一进去，唐家人和程乔毓他们也在等着她或许会来电话。不过他们也预料到了，她不会打。

        隔壁的房间里，程乔毓穿着一套淡灰色的家居服，在房间里的起居室里的写字桌上依次展开了几样东西，一份是唐葆倩写的屿舶吴康的那一个版本的故事。一份是她通过李院长还有一些人获取的信息，都是这两个月里在珩建院里发生的一切。还有香炉，一卷香和火机。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简易的手稿，是程东画的澳门塔的简图。他并不是很喜欢它的建筑设计。他猜她也不喜欢。不过它是亚洲第一高塔，她应该能理解他们的用意。

        叮咚！门响了。

        程乔毓过去开门，唐晓艾换上的是他之前带来的唐葆倩整理的简易行李的衣服。是一套玫红色和深蓝色撞色图案的棉质吊带连身裙，外面套着一件粉红色的针织开衫。

        其实她很适合这样的风格，整个人柔媚了许多。

        “他们有点不怀好意。”他微笑说。

        唐晓艾进来，只笑不语，待门关上了，才说，“应该是想让气氛轻松点吧。”说着，肃了一肃，道，“他们是什么安排？想法？”

        “一定要那么严肃吗？”他挨着门框说。

        她在往里走，看了看他，“是很严肃，所以需要你这样轻松一些的说吗？”

        “你在紧张。”他笑说。引着她走到了那处写字台前。

        唐晓艾在之前的确是没想到行李里只有这样的衣服，不过这时，她看到了写字台上的这些东西，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下子，她就看到了澳门塔，还有香炉。

        “我能不紧张吗？这些。”她看了看桌面，扭过头，道，“都是什么？”

        程乔毓抱着胳膊，没说话。

        唐晓艾道：“这是要祭拜谁？”顿了顿，道，“我，”

        程乔毓打断道：“你的人生。”

        唐晓艾一愣。

        他一把扫过桌面上的那些纸张和书页，拉过她的手，一只手突然很凉，在落地长窗前有把很宽的高背圈椅，他坐在那里，示意她过来。她是很迟疑，但心里的确有些莫名的怯意。他最后抱着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来和你说，慢慢说，他们的想法也是在变化的。”他先是拿了那份澳门塔的简图，“因为我和你在变，一开始，我们是朋友的。”唐晓艾其实只比他小一岁，有些想起来，不过他比较坚持，“现在你觉得呢？”她似乎也有些怯和疲累，就没再动。

        程乔毓其实是有些圈住了一个孤零零的可怜的孩子的感觉。不过也不知仅此于此。他把那沓信纸搁下了。

        “你觉得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

        唐晓艾忽然，挨着了他的肩，已经顺着他的手，看见了他拿着的那沓纸，很薄，隐隐透出了一些下一页的一些内容，都是字。

        “写的是什么？”

        程乔毓道：“你姑姑写的。”

        “你和我吗？”唐晓艾道。

        程乔毓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把那沓信纸反扣了，“你死了，我坐牢了。”顿了顿，“还有个很正义的警察，从此再也不做警察了。”

        “什么？”唐晓艾惊道。

        程乔毓忙把那份信纸拿高，笑道：“想看吗？”

        唐晓艾还挨着他，朝其他的努努嘴，“其他的呢？”又道，“澳门是怎么回事？好像你一来就问过我。一开始是什么样的？”

        程乔毓思忖着，没有开口，手垂下来，搭在圈椅的扶手上，一页纸忽然从之中飘落了，“我好像，”前方的夜空里是屿舶区的万家灯火。

        “嗯？”唐晓艾道。

        程乔毓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好像突然不想说了，”前方的万家灯火，整齐划一的亮着，“你爷爷活得可真累。”

        唐晓艾也幽幽地眨了眨眼，“你总是替他说话的。”

        程乔毓笑道：“做唐璋的孙女儿，是什么感觉？”

        唐晓艾沉吟一会儿，笑道：“从小说吗？”

        程乔毓道：“可能也只有小时候吧。”

        唐晓艾道：“小时候就是规矩多，被束缚，看很多人虚头巴脑的大人们，其实也就是过年过节会见见，”又道，“长大后的这些年，就是，”

        程乔毓抱了抱她。

        唐晓艾在他的怀里，道：“什么都是假的，被推着走，全被计划好了的，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可以说是保驾护航，也可以说是给我画了个瓢。”

        程乔毓听着，抖落了那一沓信纸，“看来你姑母对你的看法有点偏差。”

        “她怎么了？”唐晓艾稍稍在他身上挪了挪，其实他有点腿麻。

        程乔毓垂着眼睛，一只手揉了揉腿，“她以为你一定要让你继父付出代价，在法律层面，走司法——或许那其实是她心里想的吧。”

        唐晓艾是全副的都把重心托在了他身上，想了一会儿，说，“我的角度，不一样吧，”挨着他，视线从他的肩膀投向外面，“我会更想，从小，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二十六年，应该——会清楚的知道我想做什么，我要做什么。”

        程乔毓道：“可是没法重来。”

        唐晓艾点了点头。

        程乔毓并不觉得他是抱着一个空壳子的，“那些现在也是其他人的事了。”他望着窗外，一幢幢的楼，“你只要找到自己的生活就好，他们希望。”

        唐晓艾没有说话，也望着外面的一幢幢楼房。

        程乔毓明白。

        他的人生是拼图里缺了很多块。

        许多人的人生也是。

        她是整个的把拼图弄反了在那里拼啊拼啊，用反面的白色在拼，拼来拼去，到现在这样，一翻到正面，全部得散了。

        “我不是假的，”他说。

        她眨了眨眼。

        他道：“在清元，也是什么保驾护航，和什么你说的画了个瓢吗？”她忽然感到该从他身上起来了，他微微地笑了一下，“那时候，看见真的我的是真的你吗？”她没有回答，但是其实已经回答了。饭店里的房间有些特别的香水气，他看得到她开始闻见。他也和以前一样，看得见她眼里的她发觉不到的内容。

        “不是假的吧？”他说。

        她仍旧没有回答。

        这套衣服有些像睡裙，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或许那是长辈们的一重考虑，为他们都好的。希望如此。他也曾算是她的长辈一样的人。认为那有几分道理。但他当然从来都不是她的长辈。现在的这次更不是。这次自然和以前的都不一样。他也发现以前当然也不是什么教导的，元嘉、清元都不是的。她也感觉到了，后来是稍稍地找到了一些自己的人生的感觉。最后在他的怀里稍稍哭了一会儿。那时他们都想起了什么，也都知道彼此都在想什么，但那个眼泪丝毫是不为那些的，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他拍了拍她的背，那时候有些像一个前辈了，她渐渐的不哭了。之后，他确定了他们以后是有快乐的人生的，她没有再哭了，不过入睡前眼里仍然是有些微微的惆怅与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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