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兰
岁念脑袋里轰然炸开。
那摊血像魔鬼一般揪紧她的心脏,她冲上前,声音发抖,“怎么了?怎么会受伤啊?”
江辞穆疼的脸色发白,说不出话。
助理肖乘接过陈嫂递来的医药箱,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解释,“江总今天出去和新越科技的人谈收购案,回来的路上遇到个赌鬼,那人像是喝醉了,冲出来划伤江总就跑了。”
“人没抓到吗?”她盯着那蜿蜒的血痕,双腿发软。
肖乘咬牙切齿,“跑了。那人多半是有备而来,在场那么多人他不管,直接冲着江总来的。那张脸我认识,就是那个张经理的赌鬼前夫!”
肖乘双目赤红,怒火满腔,“呸!不就是收购案不合他们心意吗,这案子还真是不能做了,再这么下去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事。江总,要不我们放弃……”
“肖乘。”江辞穆打断。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两个字透出一股虚弱和隐忍。
肖乘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他将止血的绷带缠好,低头恭敬道:“我多嘴了。”
“我们去医院,伤口那么大简单的消毒肯定不行的!”岁念起身,想把江辞穆扶起来,谁料双腿在惶恐中失去控制,自己先一头栽倒在了沙发边缘,额角顷刻之间生出一片乌紫。
“念念!”江辞穆神色一惊。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将岁念扶起来,捏着她的后脖颈安抚,“别慌,别怕,我们马上去医院,我不会有事的。乖。”
“肖乘!备车去医院。”
-
“没什么大问题,这几天注意不要碰水,忌辛辣,尽量吃清淡一点。”医生一边开药一边嘱咐。
“家属是哪一位?”
“我,我是。”岁念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医生被她的动作一惊,“这么紧张做什么?你出个声儿就行了,我又不是看不到你。”
“你丈夫这几天洗澡什么的会不方便,你自己注意一点,千万记住,这伤口不要碰水,否则后期溃烂发炎有你们好受的。还有,今晚上在医院先住着,他有点低烧,挂瓶水,挂完了再走。”
“好的。”岁念点头,在备忘录里一字一句地记下来,比高中听课还认真。
江辞穆揉了揉她的头,示意不要担心。
医生见状推了推眼镜,说了今晚最后一句嘱咐,“别怪我多嘴,小年轻恩爱是好事,但受了伤还是顾忌一点,有的事不方便做别做了,免得伤口裂开,来换药都不好意思。”
岁念当即懂了,耳根蔓延上一层薄粉色。
江辞穆则是温和笑笑,“谨遵医嘱。”
陈嫂送来了厚实的外套和一些必须用品,之后岁念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江辞穆已经换上了宽大的病号服,靠在床上看最近的项目收购书,岁念坐在床边,几度想劝他注意休息,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作为江辞穆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有谁比她更明白江辞穆现在的状态意味着什么。
她想起高三那年,江辞穆突然说自己想要拿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老师和领导们都劝他不要在这种时候把心思花在竞赛上,不值得。
他表面上说好,但行动上一点也没妥协,哪怕高烧到39度,在医院也依旧捧着一本竞赛习题刷。
只要他认定了一个目标,那么他就会用尽一切手段、付出最大的努力。任何人也劝不回来。
那时候岁念很想帮他,虽然她在高二只拿过全国数学竞赛二等奖,但是经验是足够的。可惜的是,那个时候的岁念没有任何接近江辞穆的机会,既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
可是现在不一样。
在收购案这件事上,岁念拥有帮助他的资本。那个叫做小叶的男孩足以成为新越科技败北的切入点,只要她能够劝小叶接受采访,道出新越科技拖欠赔偿款的真相,就能加速收购案的进程。她也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害怕一回家看到一地的鲜血。
思绪回笼,岁念不再想着劝江辞穆休息。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在之前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新越消费者的举报资料。
她一定要让小叶接受采访。
在这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单人间里,一靠一坐的两个身影安静地互相陪伴。明亮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给一切镀上一层温柔的银边。
江辞穆皱眉看完文件的最后一页时,时针已经指向夜里十二点。
他的目光落在身边的岁念身上。
岁念微微低着头,专注地浏览着电脑屏幕,额头上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青紫遮掩在几缕碎发之下,看起来惹人心疼。
不知看到了什么难题,她修长的柳眉微微扬起,嘴巴绷成了一条直线。
认真工作的岁念记者实在可爱,江辞穆放下书,轻轻抚摸了两下岁念的眉头。
刚刚还不满的眉头一下平展了。
岁念抬起头,露出一个笑来,“你看完了?要不要休息?”
江辞穆但笑不语,捏了捏岁念的小拇指,随后伸手将人拉近。
岁念摸不准他的意思,只能顺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直到岁念被拥进一个温热的胸膛,耳边满是有力的心跳。
“你陪我休息吧,念念。”江辞穆说。
由于生病,这声音不似平时那般低沉,反而变得苏苏的,像一只小猫用尾巴扫着你的心脏,让你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
岁念还不能接受“念念”这个称呼的转变,她像被抛入了柔软的云端,所触碰之处皆是松松软软。意识不断松懈,任由江辞穆蛊惑和侵占。
她被江辞穆捏耳垂的动作讨好了,身体也跟着发烫。
还好,电脑的提示音帮她找回了最后一丝理智。
“不行。”她艰难而无力地挣扎,“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完,你先休息,我很快就来陪你好不好?”
“不好。”生病的江辞穆比平时任性很多,像个必须被满足的小朋友。
“明天再处理不好吗?”岁念的头发被他轻轻握在手里把玩,“外面很黑了,现在很晚了。”
“……唔。”岁念眨了下眼睛。
“所以,”江辞穆笑容缱绻,“要工作还是要我?”
“叮咚”
电脑的待处理文件又响了一声。
岁念的脸已经红成了熟透的番茄,她抓着床单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后认命道:“要你。”
“嗯。”江辞穆满足地笑了笑,“我想也是。”
“我会帮你尽快搞定收购案的,商业谈判我不会,但我有我的办法。”岁念说。
江辞穆:“我已经找肖乘联系娅楠了,收购案不会再拖。”
他没有正面回答,岁念知道,估计是不太相信她能帮上忙。因此她也不再说什么。怕什么呢?等自己成功拿到报道的时候,江辞穆就会相信了。
不过“娅楠”这个名字她听着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江辞穆的怀抱太温暖,她无暇分心。
-
再一次来到小叶的病房时,岁念站在门口给自己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建设——不管这次被拒绝的有多惨,一定要有所突破。
老天似乎也有意偏爱她,以往总是冷眼相待于她的小叶,今天居然在她踏进病房门口时,主动和她说了话。
“姐姐。”漂亮的男孩哑声唤她,目光却盯着窗外的一棵广玉兰树。
“你说广玉兰在冬天还会开花吗?”
当然不会。
广玉兰的花期在5-6月,如今已是初冬,广玉兰连落叶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开花?
岁念看着男孩脸上的落寞,想起进来前从护士那里听到的消息——拿不到赔偿款,小叶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她将事实咽回肚子里,问:“你希望它开花吗?”
小叶扭头看她,“我的希望有什么用吗?”
岁念想了想,诚恳道:“没用。”
“不过广玉兰冬天也是可能开花的,当然,这需要你运气足够好,毕竟冬天开花很难得。”
小叶没说话,病房里陷入安静,落针可闻。风吹动窗帘微微摇晃,看起来十分寂寥。白淑君在做检查,此时病房里就他们两个人。
岁念斟酌了一下措辞,把所来目的告诉了他:“小叶,我今天是以朝暮新闻记者的身份来找你的。关于新越科技产品损害消费者权益、拖欠消费者赔偿款这一事件,我希望能采访你。”
小叶抬头看向她。
岁念连忙道:“你先不要拒绝,我的报道重点在于新越科技和消费者之间的不平等关系,不在于你的家庭背景,所以不要担心‘卖惨’问题。另外,你的病现在需要尽快治疗。如果你愿意接受采访,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赔偿款会很快到位。”
“你愿意成为我的采访对象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岁念紧张得手心出汗。小叶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嘴里说出一个“不”。
“啪嗒”
桌上的水渍砸落于光洁地板那一刻,小叶终于开口。
“我的赔偿款真的能很快到账吗?”
“是的。新越科技很快会被一家新公司收购,只不过现在还在僵持阶段。具体情况我不便细说,但你的采访能加速这个项目。”
“是吗?”小叶笑了一下。
岁念从那个笑容中读出了“果然,又是一个利用我的”这样的伤感。
“对不起,我确实有私心。但是我说的能帮你尽快拿到赔偿款也是真的,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小叶今天格外配合,到现在也没冷脸。
“那个新公司真的可靠吗?”
“非常可靠。”岁念想了想,补了一句,“那是我先生的公司,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可他也是商人啊。”
岁念一愣。
小叶笑起来,“姐姐,我妹妹快放学了。我妈妈今天有事不能去接她,你能把她接到我这里吗?”
岁念想了想,点头答应。
“真希望我运气好一点啊。”
离开病房时,她听见了这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距离小叶妹妹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校门口有一个老师傅在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岁念盯着摊子上那朵塑料的广玉兰假花,不知不觉出了神。
随即接到了江辞穆的电话。
“你在哪里?”江辞穆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医生说我明天才可以出院,到时候你陪我回去?”
“当然了。”岁念一边接电话,一边摸着那朵广玉兰。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将电话挂断了。岁念将那朵假的广玉兰买了下来。
彼时,她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一通电话而已。昨天听到的那个“娅楠”,会这么快以江辞穆青梅竹马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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