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入学宫


卯时,天光微亮,一辆马车停在王姬府门口,段鸣呵欠连天。昨日主子不知犯什么疯,非要从大宰府里搬出来住进学宫,忙活了整整一夜。

        天色渐亮,夜明仍在酣睡,发丝如一匹绸缎般散在身后,身上盖着丝绒锦被,眉眼沉静,瞧着平日里牙尖嘴利恣意妄为,如今安静沉睡,倒是有几分倾城之姿。

        屋内房门一响,她半睁开眼,见室内仍一片昏暗,嘀咕着:“小铃铛,这才几时啊,你就来吵我,信不信我把你埋到栗子树底下当肥料。”翻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卯时三刻。”低沉的男音响起。

        夜明双目圆睁,立时清醒,一个轱辘坐起身,眼前的不是璟彧又是谁?做梦,对,一定是做梦,一定是我起床的方法不对。她重新躺好,拉过被子,闭眼。

        “学子卯时整入学宫,王姬此刻已经晚了。”璟彧倒了一盏茶,悠闲道。

        “”

        “再不醒,只得将王姬用棉被裹了去学宫。”

        “你敢!”夜明睁开眼。

        “王姬不妨一试。”璟彧说着已经走到床边,垂着眼看她。

        马车上,夜明穿着学子的灰色衣裳,长发只以一根发带束住,面上不施粉黛。她穿惯了锦衣华服,突然着这等素色常服很不自在,盯着璟彧一身淡蓝色锦衣,问:“你穿的怎么跟本宫不一样。”

        “在下监学,自然与学子衣着不同。”

        “我还是大州朝王姬呢!”

        “即便是太子入学,也要穿这学子的衣裳,这是曾太傅定的规矩,王姬不愿可与曾太傅言明。”

        “少拿曾太傅压我,”夜明心虚,“我才不怕他呢。”

        “王姬勇猛不畏,敢提着刀去元光殿面圣,又怎会惧怕曾太傅呢?”

        闻此,夜明笑笑,“说来说去,公子还是恼我拆散了你的好姻缘。”

        璟彧鼻子里哼出一声。

        “那怎么办?如今诏书已下,木已成舟,你就算不愿也只能受着了,”夜明得意地拨弄耳坠上的珍珠,笑起来像一只小狐狸,“一个是可爱娇俏的宋蓉蓉,一个是温婉可人的洛儿,唉,公子此生怕是无福消受喽。”

        “王姬的姿容,”璟彧伸手想去摸她的脸,见她警惕地躲开,“着实不怎么样,也只能算是寻常,没了粉饰就更觉得泛泛。”

        “你!”夜明将怒气生生咽下,挤出一个自认为和缓的笑容,“那还真是委屈公子了。”

        “委屈?璟某并不觉得,”手轻轻搭在夜明肩上,“天下女子芸芸,可王姬只有一人,又怎么会委屈?”

        夜明抬手打开,果然好色,耳边两道微风扫过,她一愣之下,见璟彧摊开的掌心中是一对珍珠耳坠。

        “你!”

        “入学宫不得佩戴首饰,这个,充公。”说着,将耳坠揣进怀里。

        “充公?凭什么?璟彧,你是强盗吗?还给我!”夜明伸手去他身上摸索。

        “摸够了吗?”

        “你!”夜明像被烫到似的抽回手,此时马车刚好到了学宫外停下,璟彧掀帘下车,留下正拿着帕子使劲擦手的夜明。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学宫,大州朝学宫教习国子六艺,学宫又分大学馆和少学馆,天子为了招揽各国公子公主来新赫进学,不惜重金建造舍馆,供远道而来的学子歇宿。

        学宫之首曾狩曾太傅学生遍布天下,还曾经做过天子的老师,名望极高。

        “夜明王姬。”一个穿着紫色长衣的男人缓步踱下长阶,天生女相,眉眼里透出一股子阴柔。

        “顾乐师,”璟彧一礼,转向夜明说,“这是教习六乐的顾乐师。”

        “为何不是大司乐?”

        顾乐师一愣,遂道:“师父身体不适,近日又忙着筹备春祭大典,故不能亲自前来授课。”

        夜明点头。

        “我已命人打扫出朗月阁,王姬没有课业的时候可以在那里休息,”说着,将学子令交给夜明,“学宫有侍卫把守,凭学子令可入门,每个学子只可带一名侍人。学宫实行宵禁,过了戍时,大门落锁,无故不归者受鞭笞之刑。当然,王姬千金之躯,不在禁令之内。剩下的事,监学会告知,我就不多言了,告辞。”他扫了一眼学子令,转身离开。

        “朗月阁还算清静,王姬如果嫌进学时间太早,大可以住进朗月阁,省了往返的劳顿,每日还能多睡半个时辰,倒是……”

        “倒是没有这个必要,王姬府离这又不远,再说这里死气沉沉的,鬼才喜欢住进这里。”夜明直言不讳。

        “那真是不巧,我与曾太傅都住在学宫里。”

        提到曾太傅,夜明哑然,这个王师对待学生极其严厉,几乎到了变态的程度,凡有偏差必定大肆苛责,最轻的都要处以鞭刑,更甚的是被惩罚的人还会专门带了谢礼以感激师之严,责之切。

        夜明刚回新赫时曾见过他一次,就因为忘记给父王行全礼还被他用戒尺打了手心,至今都还记着呢。

        校场外,夜明着一身黑色劲装,身后跟着璟彧。远远的,就见马厩前一个穿着骑装的矮小女子正与一个带马的侍人比划,身后还站着一个灰色骑装的少年,那少年皮肤黝黑,身材挺拔,望着蓉蓉的眼神无限温柔,抬眼见到夜明的神情却突然变得犀利。

        “夜明王姬。”夜明刚抬起步子就被璟彧叫住。

        “怎么?心疼了?”夜明心中不畅,“我又不是猛兽,还怕我吃了你那心上人不成?”

        “不是说木已成舟,那王姬何苦……”

        “你当我是为你?少自作多情了。若她摔断了腿,是不是就做不成主祭了?”夜明斜眼等着他眼底的变化,不过让她失望了,没有变化。

        “王姬要做什么,在下管不得,可王姬若要伤害蓉蓉,璟某定不会袖手旁观。”说完抬脚去了马厩。

        夜明哼出一声。

        “呦,这不是咱们那位提刀逼婚的夜明王姬吗?”黝黑少年叫裴闽,是大司寇裴渊虹的二公子。

        “裴闽,早上起来吃什么了?说话怎么这么臭?”夜明故意抬起手在鼻子前扇风。

        裴闽大窘,咬牙切齿道:“论臭论粗鄙,裴某望尘莫及。”

        夜明轻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这是天赋,你想学要多努力,不行就多吃点,管够!”说完径直去了马厩,裴闽被呛的难得一张黑脸有了血色。

        “祖公说我虽做了少祝,也该是入学宫进学修习一番,才能真正替大祝解忧。”

        “那春祭怎么办?”璟彧问。

        “大司乐又病了,命顾乐师传授。”

        璟彧点头。

        “彧哥哥,如此,我们又在一处了。”她面颊涨得通红,抬头却发现夜明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近前,也在相看身后那匹枣红色丽马。

        “这,这马,是我选的。”蓉蓉此刻见她,还是有些害怕。

        “你选的?”夜明打量她一眼,“你那一双小短腿上的去吗?”说完看向带马的杂役。

        那杂役一脸为难,说:“回王姬,的确是宋少祝先看上的,不过小的也说了,这马性子野,不好驯服。”

        “我父亲宋辉康是虎贲将军,打小父亲就教我骑马,有什么马是我不能驯服的?”她挺起胸脯,仰起头,毅然决然的样子。

        “这么厉害?”她语带讽刺,双手抱肩,身体向左侧让了让,“那请吧。”

        “蓉蓉,”璟彧拦她,“不要逞强,府里的马驯化得温顺,跟这里的不一样。”

        “是啊,别逞强啊。”夜明阴阳怪气,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她。

        “彧哥哥,别人不信,你还不信我吗?”说完,头也不回地牵着马进入校场。

        “我信你!”裴闽忙跟上去,“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蓉蓉!”

        夜明嘴角牵出一丝讥诮:“公子还不去看仔细了?别叫那裴家小子占了先机。”

        璟彧停下步子转头,瞧见夜明眼底里来不及收回的得意,收回步子。

        校场上,宋蓉蓉飞身上马,那马嘶鸣一声,开始垂足摇头,想把身上的蓉蓉甩出去。蓉蓉双腿夹紧,握紧缰绳,尽量伏低身体。几番较量,枣红马渐渐安静下来,蓉蓉轻拍马背,那马听话地向前挪着步子。

        校场上的学子纷纷靠过来,夸赞这宋家的丫头果敢无畏,璟彧见状也缓步走过去,兴许是人声惊了马,只听它长嘶一声,抬起前腿,一脚踹在裴闽身上。

        裴闽一口鲜血喷出,捂着前胸倒地,众人乱做一团,有的去扶裴闽,有的去拉缰绳,还有的慌乱间将自己拌倒,干脆翻滚着躲开狂躁顿地的马蹄,众人的尖叫声下,那红枣马更加惊慌,发疯般横冲直撞。

        夜明见状,知道是出了事,忙招呼身边的人去请御师来。

        那马又一声嘶鸣,踏步朝着校场外狂奔,马上的蓉蓉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双眼挂着泪珠,大喊救命。

        “夜明!让开!”

        追在马后的璟彧朝她大喊,夜明奇怪,她让了啊,那马刚刚是朝着校场门口方向去的,怎么如今竟改了方向,又朝自己过来了?她朝左踏了几步,又朝右踏了几步,没错,那马就是朝她来的。

        璟彧狂奔而来,可两条腿哪能跑得过四条腿,眼见着要撞上夜明,所有人都屏息静气,胆子小的已然闭上眼睛。

        夜明右腿后蹬,身子前倾,找准时机,纵身一跃,跳上马背,环住蓉蓉僵硬的身体,夹紧马腹,猛拉缰绳。那红枣马被这道蛮力一勒,痛得长嘶一声,前腿高抬,后腿绷直,竟直挺挺立起身子,所有人的心都揪起来,璟彧更是心下一横,冲上去准备做肉垫。

        一道黑影扑来,跃起一人多高双臂用力将马首固定在肩膀上,猛地发力,那马不堪如此重力,绷直的后腿一软,前腿重新又落回地上。

        “徒儿今日可以出师了。”那黑衣少年爽朗一笑,众学子这才看清,来人正是大司马的义子,学宫的御师,墨冉。

        “你只教了我三天,哪算得上是我师父?”夜明见是他,顿时眉眼舒展。

        “夜明!你,你们没事吧。”璟彧问。

        “嗯,我倒没事,”她看了一眼已被吓晕,瘫软在怀里的蓉蓉,“她有没有事我就不知了。”

        “你与那宁国公子不是得了王君赐婚吗?怎么他如今抱着别的女子,你竟也不恼?”墨冉望着璟彧远去的背影一脸疑惑。

        “能不能成婚还未可知呢,兴许八字不合,一拍两散呢。”

        “御赐的还能两散?君无戏言啊,”他执起夜明的手,翻过掌心,见掌心上的血痕,面色一冷,“走,去医署。”

        夜明甩开他的手:“不用,去医署免不了一堆麻烦,这点小伤,我回去擦点药就成。”

        “嗯。”墨冉自是知道夜明自小是惧怕医署的,从怀里掏出伤药,丢给她,转头去看那无端发疯的马。

        “这马我很喜欢,你要留给我。”看出他眼底的杀意,夜明忙说。

        “它伤了你。”墨冉眼中杀意未退。

        “伤了我就要死?墨冉将军,你这都得胜回来了,戾气怎么还这么重啊?”夜明摆弄着手里的瓷瓶,打趣道。

        “有我在,谁都不能伤你。”余晖下,墨冉逆光而立,夜明竟看不清他的脸。

        “好好好,为了给我们的少将军多积点德,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走了几步,回头道,“不许杀马!”

        身后的墨冉笑着朝她摆摆手,见她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抬手挥刃,那匹惹事的红枣马来不及呜咽一声就倒地咽气。

        “少将军。”先前带马的杂役上前听吩咐。

        “处理干净,换上我挑的那匹。”眼里尽是寒光。

        “是。”

        手里握着一个学子令,他仔细查看未见端倪,凑到鼻尖一闻,有一股淡淡的腥气,一双剑眉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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