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凤语令现

元光殿中，夜明跪在正中，殿上的王君沉脸看手里的折子，脸色愈发沉重。杨东明此刻不敢做声，见王君的茶凉了，吩咐身边的人去给王君换茶。见到身前侍人晃来晃去，心中怒火更盛，再看默不作声的夜明，执着刚换过的茶杯丢向夜明。

        夜明垂眸静待，不躲不闪，茶杯砸在她的手上碎了一地，杯里的热水倾泻，手背立时烫红了一片。

        “你还有脸来这跪着？敢去司寇府劫重犯？你这是要翻天吗？”王君怒不可遏。平时成车的话，怎么这会倒成了哑巴，见她不言，王君怒气更盛。

        “王君息怒！”王后自殿外而入，有侍人想上前阻拦，被她身后的亲卫推开。见到跪在地上的夜明和碎了一地的茶盏，柳眉锁得更紧，“明儿年幼不懂事，王君莫要生气！”

        王上见到跟在她身后的亲卫，额角不自觉地跳了跳，这个宋广，还真是寸步不离啊。“还不是被你惯的！宠得她无法无天，狂悖无礼！你哥哥将你嫁来新赫，难道就是为了扰乱我大州气数的吗？”

        “此事皆因女儿而起，无关母亲，父王何必为难母亲？”夜明终于开口，却不是为自己辩解。

        王君霍地起身，怒气冲冲指着殿下的二人：“夜明！你是我的女儿，她只是你的继母，是召岩国派来的细作，怎么如今倒成你们母女连心！”

        “父王！”夜明立直身子，父王即便再厌恶母亲，可如此诛心的话怎可宣之于口

        “王君，”王后泪湿双目，双膝弯曲，缓缓跪下哽咽道，“妾身侍奉君上十余载，可有做过对王君不利，对大州不利的事？”

        王君自知话说重了，压下怒气重新坐下。

        “我知道，王君与姐姐情深意笃，姐姐不幸早逝，王君的心也跟着姐姐走了。我入新赫，虽是哥哥的安排，可若我不愿，谁又能逼迫我，”王后瘫坐在地上，缓缓拭干泪痕，“我不求王君与我同心同德，也不求能与我情深义重，我只盼着能站在王君身后，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于我，都是莫大的欣喜。”

        夜明看着王后有些动容，她是深爱着父亲的，可父亲将她看做什么呢，是能够相守一生的枕边人，还是用来联合召岩国的一枚棋子。

        “惺惺作态！”王君嗤之以鼻，“你哥哥如今就在城外等着兴师问罪，你还有心思在这跟孤谈什么儿女私情？你若真无私心，不如去城外劝劝你哥哥，召岩若真的与大州开战，你这个王后，又该如何自处？”

        王后拭去眼泪，苦笑着起身整理好衣服，对着殿上的王君躬身道：“夫君莫恼，臣妾会亲自劝说哥哥，召岩国的一兵一卒皆不会踏入新赫。”

        “就凭你？”

        “就凭我。”

        “痴人说梦，滚回你的素春殿里好生待着！”王君广袖一挥，杨东明立刻明白王意，躬身请王后回殿。

        “王君且让我一试，若行不通，”她瞄向杨东明的眼神变得冷厉，杨东明被这眼神迫得身子躬成虾米般。她重新看向高坐的王君，此刻，于她，那端坐的王君不再是她恋慕十年的良人，而她，不再是为他而不顾一切的女子，十几年的等待与错付终究是要醒的，原来他真如父亲所说，凉薄私己，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逼着父亲保住他的王位，不该顺着哥哥嫁入王宫，“我便回素春殿，永不再出。”

        “母亲。”夜明拉住她的手，怎么能跟父王这般起誓，永不再出素春殿，岂不是要困死在里面。

        温润的眸光对着她一笑，她缓缓抽手，小心地将头上的凤冠除下，解开冕服，脱下搭在躬成虾米的杨东明背上。突然心下释怀，没想到脱去这王后的身份，竟如此畅快，唇角也不自觉地上翘。

        殿上之人心中突然一沉：“你要做什么？殿前失仪，可有想过你的身份？”

        “如今我的身份，是召岩国的公主，自当是要除去凤冠冕服？”

        “你！你敢！”

        “若要劝哥哥，还是以亲人的身份更为妥帖，毕竟，亲人之间才是可以信任的。”王后细细抚摸凤冠上一百零八颗珍珠，回想十年前，自己第一次戴上这凤冠，第一次站在他身边接受万民朝拜时的心境，而却到如今，物是人非。亦或者，物是人非的只有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王君一如十年前般，不爱自己，轻视自己，防备自己。罢了，过去了。

        “母，母亲。”夜明瞧出她不对劲，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君上，可否让明儿陪着我，去新赫的城楼，与哥哥见上一面。”

        “宋广！”王君看着二人的背影，吩咐道，“她若有闪失，你便提着脑袋来复命！”

        新赫城外，召岩国君康从临正亲自带兵围在城外，扬言大州一日不交出真正的凶犯，一日不肯撤兵。

        他对父亲助废太子登位始终耿耿于怀，自他掌召岩以来，一直想着打探大州朝的虚实，可妹妹若倾却从不与他一条心，不肯刺探情报。如今他的儿子死了，他正好带兵来瞧瞧这大州的实力。

        七日了，新赫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传消息的人，甚至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而即便如此，召岩国增派的士兵仍不断地赶来，王君派去和谈的人一拨又一拨，召岩国却始终不依不饶，现在更是连和谈的人都不肯见，势必要打上一架才肯罢休。

        “明儿，”马车里，王后一脸慈爱地望着夜明，“你可有听过凤语山？”

        “曾听学宫里的学师提起过，凤语山的凤语子，是天下人公认的谋略大家，得凤语子者可令天下。”

        王后轻笑，自怀里掏出一块石头刻的令牌，递给她：“世人只知他是谋略大家，却不知他是召岩国人，姓康，也是我的祖公。”

        “祖公？”夜明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我祖公醉心于天下大局，从不问家事，祖母诞下我母亲后，积劳成疾，很快便撒手人寰。当时的召岩国国君康仲元，就是你父王的外祖公，见我母亲孤弱，便将她带进府里，后来，还将我母亲指婚给她的义子，再后来便有了我。”

        “我出生那日，凤语子参破天机，下山寻人，见我与母亲如今生活安宁，很是感激康仲元，便答应在召岩国做三年谋士，以报召岩国护佑之恩。”

        “怪不得，传言召岩国受天神庇佑，仅用三年便从一个边陲小国发展成雄踞一方可与大州抗衡的强国。”

        “三年后，凤语子离开召岩，但他留下的兵法书籍却还在，临行前还将这块凤语令交给母亲，说是此令可号令凤语山弟子。”她是该唤凤语子一声祖公的，可是这些年来，她也不过仅有数面之缘，比起康仲元，自是与后者感情深厚些。

        “这么厉害？”夜明仔细瞧着凤语令上的纹路，好像是一只歪歪扭扭正欲腾空而飞的凤凰，雕刻得属实不怎么细致。

        “这天外陨石坚硬无比，能刻上纹路就算不易了。”王后猜到她的心思。

        “母亲是想用这令牌呵退召岩国？”

        王后接过令牌，淡然一笑：“算是吧。”

        车辇停下，王后抬手整理鬓边的碎发，她一身素服，娥眉淡扫，神色柔美：“好看吗？”见她点头，笑着抚上夜明的脸颊，“十年了，我的明儿终于长大了，母亲也老了。”

        “母亲哪里会老，”夜明握住她的手，放在怀里，亲昵道，“在夜明眼里，母亲的容貌永远一如我初见时般。”

        王后轻拍她的手背，眼中闪着泪花，似是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是轻叹一声：“陪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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