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春祭

天未亮，王姬府里的侍女就忙开了，今日是春祭，是大州朝的盛会，春祭举办在圣山山底，由春官府以舞乐拜谢天神护佑，而王君则会登上到圣山山顶，站在离天神最近的地方，亲感天神降下的福泽。

        此次春祭，王君邀请各国国君亲往，自大州建国以来，只有王君才能上山拜谒天神，如今有能同天子一同上圣山，自是觉得无上荣光。

        “春女史，”仍躺在床上的夜明张大嘴巴打着哈欠，有些怨怒地对着在房里忙活的春女史说，“天还没亮呢。”

        小铃铛自门外跛着脚进来，经过几日调养，勉强可以下床走动，夜明是准了她休息的，可她是个闲不住的，总想着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小铃铛？不是叫你歇着吗？”春女史见是她问道。

        “总是躺着倒累的慌，不如来看看有没有事情做。”

        “既然来了，给我梳头吧。”夜明知道拗不过她。

        冕服上身，夜明觉着透不过气，戴上冕冠，又觉得抬不起头，往年的春祭因为有姐姐在，春官府对自己的规矩不过多严苛，可如今，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大州的规定，天子面南而坐，各国国君朝于天子，同姓从西面向北而上，位于天子的右侧；异姓则从东向北而上，位于天子的左侧，而太子坐于天子右侧首位，各位王子按着顺序落座于太子下侧，夜明坐于天子左侧，见到元旭直挺着背，使劲伸着头向自己这边张望，朝他摇摇手，招他坐在身旁观礼。

        三声隆隆击鼓声后，春祭正式开始，主祭官宋蓉蓉一身雪白羽衣，坐于象背，六头巨象分成两列缓缓跟在身后。

        神象后，是太常寺大祝，身旁跟着大司乐，身后一众是春官府的艺人乐人舞人。

        大祝立于祭台之上，手捧香炉迎神，毕后命四周艺人放宫灯，以向上苍祈求愿望。

        夜明扫过各国席位，被一道目光吸引，那是一个生得柔媚如水般的女子，柳叶弯眉，即便被她这般冰冷地瞪着，却还是觉着没有一丝攻击性。

        她发现夜明也正看着自己，轻轻用手中的折扇捂着嘴，朝着她颔首施礼。

        那柄折扇，夜明认得，是璟彧常握在手边的那柄，白海落，蛟龙出。她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挪开眼神不再看她。

        这二人一来二往的神交倒是被守在王君身后的青岚看在眼里，他是知道这位王姬是个横冲直撞不肯吃亏的性子，却没想到今日倒是进退有度了。

        那日挖出的半截角鹰箭翎，是太子府专用的箭翎，这半截箭翎似乎跟中秋刺杀有关，难道夜心王姬的死，并不是山戎人所做，而是跟太子府有关？

        大祝请神完毕，三声擂鼓后，王君起身净手整衣冠，各国国君皆起，随着他一同净手整衣冠，跟着王君登上圣山山顶。

        元旭看着众国君手上的菁茅席团，笑着凑到夜明耳边，小声道：“王姐，你备了一院子的菁茅席团，可惜只卖出去这几个。”

        “以一抵万，王姐不亏。”夜明轻声含笑道。

        “你当然不亏，一个席团一万金珠，每卖出一个就涨一倍的价，逼得那几个国君争着买，唯恐步子慢了成为下一个冤大头买家。”

        “不多，”夜明望着一众登山的人道，“这点子金珠抵不过他们三年的朝贡，整日说库银空虚缴不上朝贡，可一听说要上圣山同祭不惜重金买草席，这哪里是库银空虚，分明就是敷衍。”

        “王姐此举甚妙，就是，免不得被各国议论。”元旭担心姐姐名声。

        “你王姐我何时怕过非议？如今山戎蠢蠢欲动，战事随时将起，国库若空着，难道让咱们的将士空着肚子上阵吗？”

        “王姐放心，我们大州的男儿自会守好大州。”

        “好，”夜明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姐姐相信元旭定会做到的。”

        几声长角声后，宋蓉蓉骑象进入祭台，鼓声起，催着众人将目光集中于祭台上。

        蓉蓉自象背跳下，祭台中的蓉蓉面容精致，身姿摇曳，裙裾飞扬，水秀飞舞，众人惊艳于她的舞姿。夜明心下也是惊叹，没想到不过月余竟有如此精进，想来是下了功夫的。

        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去看青岚，才想起青岚伴驾登山，再转头望向裴闽，果然，他正一瞬不瞬看着祭台上的蓉蓉，感觉那一双眼睛好像随时能掉下来似的。

        她有点羡慕宋蓉蓉，自小在呵护下长大，有人疼有人爱，前有璟彧如父如兄般的宠着，后有裴闽义无反顾地支持，她的命还真是好。

        眼角扫过人群，那个如水的姑娘怎么不见了，再逡巡一圈，果然不在。一丝不安挂上心头，祭台上舞乐已毕，大祝上台再礼，众人随着他的祝词起身整衣，夜明趁着众人不注意，朝身旁的元旭挤挤眼睛，转身下了看台。

        圣山处于新赫城南，大州王族祭祀专用，山脚下修缮行宫，每次祭典结束，行宫会举行夜宴，招待各国君王贵族。

        一入行宫，夜明就觉着不对，父亲一向看重虚礼，每每祭典过后的夜宴都会大肆操办，且不说歌舞表演，就是膳夫庖厨都要带上不下百人，如今这行宫里，怎么连个守卫都没有。

        风起，夜明鼻尖煽动，这是，血腥味！

        “王姬！”一个侍奴端着一盘李子过来，见到夜明忙跪下叩首。

        “你是行宫的侍奴？”见他眼生问道。

        “奴婢文修，是圣山行宫的杂役，见过夜明王姬！”

        “文修？”夜明围着他转了一圈，鼻尖的血腥味更浓，“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是刚摘下来的春李，王姬要不要尝尝？”说着拿起一个在衣服上蹭蹭，递给她。

        夜明低头接过，快速扫过他的手掌，笑着问：“行宫里的人都去哪了？”

        文修面上一怔，想了一会才道：“王姬息怒，贵人都去了圣山，大家难得不受管束，就躲起来玩几把碰碰运气。”

        夜明咬了一口李子，汁水甘甜，的确好吃：“等你得空了再去摘些，明儿我要带回宫里。”

        “是，是，小的记下了。”

        夜明越过他往内院走，突然步子一滞，腰上暗扣一收，转身躲开文修劈过来的袖里剑，腰间的蛇骨瞬势抽出，那蛇骨离开剑鞘的束缚，剑身绷得笔直。

        盘子掉落，暗红色的春李滚落一地，文修恶狠狠道：“你怎么发现的？”

        “你身上有血腥味，再说，宫里的奴才听到主子喜欢的东西，哪有不立刻双手奉上的，难道让主子真的等你得空再去吗？”

        “既然找死，就留不得！”文修说着朝她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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