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日日出时，霜降辞别了千寻川，前往雷泽。

　　拒绝了东方未晞，霜降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一路上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雷泽。

　　霜降找到寒露时，妖族的动乱已经差不多平息下来，霜降只需要负责处理一些残存的反叛势力。寒露受了些伤，霜降给她简单处理了一下，就送她去了半步多在雷泽的登船口。

　　“谢谢你，霜降，要不是你，我恐怕真要累死了。”寒露坐在通界舟上，和霜降告别，“我先回仙界了。妖族动乱还未完全平息，恐怕正到了破釜沉舟之时，你独自待在凡间，要多加小心。尤其要记得，众妖之中有个叫做‘暮鬼’的，最是凶狠狡诈，实力深不可测。你要多多小心他呀，切记切记。”

　　霜降点点头，让寒露安心。寒露则乘着通界舟，消失在雷泽经年不绝的茫茫大雾中。

　　回到之前寒露暂住的小木屋，霜降躺到破旧的床上，倦意袭来。昨晚东方未晞只和她说了一会话，就让霜降休息了，但是之后，霜降再也没能睡着过。

　　合上眼睛，霜降决定先什么也不管，休息够了再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嘛，霜降抱着侥幸的小心思，想偷个懒。她觉得反正妖族已经被寒露收拾得差不多了，一时之间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睡眠瞬间将临，四周安静得如同深夜。

　　再睁开眼，霜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山洞中。她坐起来，似是半梦半醒，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禁锢结界。

　　“霜降仙君好睡呀，这么放心自己的性命吗？”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霜降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紫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他坐在巨大的石椅上，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而一众妖怪恭恭敬敬站在他两旁。

　　看这阵势，霜降知道自己是在睡觉时被掳到妖族的聚集地了。她倒也不慌，大方环顾四周，微微一笑，说：“小女子向来睡相不佳，还真是教各位见笑了。”

　　“哈哈，有趣。我还以为你会害怕，”那男子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霜降。霜降也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尘土，再抬起头来，直视着那男子的眼睛。神色自若地说：“怎么，我此时应该感到害怕吗？还是说，你没有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失望了？”

　　“不不不，我听说过，霜降仙君曾经在凌霄殿上，对着天后娘娘出言不逊，自然不会把我这样不入流的妖灵放在眼里。”更加凑近一些，他与霜降面前只剩下一层流动着灵力的结界，“看来，能够嫁给位列长乐天十二战神之首的东方未明，你也并非徒有其表。”

　　男子略嫌轻浮的言辞让霜降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快。不置可否地笑笑，淡然开口：“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先不说我，霜降仙君可知道，为何我要将你请到此处？”

　　霜降只当没听见他在说什么，面无表情地说：“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一扬眉，说：“我是雷泽的妖灵之首，就是你们仙界近来要铲除的‘暮鬼’。怎么，霜降仙君就那么执著于一个名号吗？”

　　“不知道名号的话，杀错了也未可知。”霜降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眼神突然变得冰冷，话音刚落，霜降瞬间聚气为刃，一挥手，硬生生一下劈开禁锢结界。

　　暮鬼没想到霜降会来这么一出，猛地侧身，堪堪避开正对着自己的气刃，但还是慢了半拍，被霜降削掉了一截头发。

　　众妖见了，连忙围上来准备攻击，暮鬼扬手示意，让众妖安静下来，排起阵法。

　　暮鬼被削掉了头发，有些恼怒。一改方才的轻浮嬉皮，就连他周身的气息也变得阴森寒冷。他退到石椅上坐定，阴恻恻地开口道：“霜降，我本欲留你一命，奈何你不领情。如此，你便替你夫君偿还这杀神阵法的孽债吧！”

　　一声令下，众妖组成的阵法飞快运转起来，瞬间将霜降围在中间，朝着她攻来。

　　霜降沉着应对着四面八方的凌厉攻势，佯装露出破绽，引得众妖一齐向一处发力，霜降趁机一跃而起，跳出包围圈。顺势落下时，聚起全身内力，一掌狠狠拍向阵法节点，一阵巨响一如平地惊雷，结阵的妖精们都被击中，或化为原形，或当场化作灰飞，阵法应声而破。霜降仍游刃有余，轻轻落地，顺手扯过山洞石壁上的藤条，贯满真气，朝着暮鬼挥舞起来。

　　见霜降如此轻松地破了阵法，暮鬼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他毕竟也身经百战，很快就回过神，一把抓住霜降挥过来的藤条，紧紧攥在手心里，猛地一收。

　　霜降手上使力，与暮鬼来回拉扯着，争夺起来。

　　“没想到霜降仙君实力不弱呀，看来是我轻敌了，”暮鬼阴笑着，说道，“那我就亲自来招待你。”

　　一股阴寒的内力顺着藤条迅速传到霜降手心，她抓着藤条的胳膊瞬间就被冰冻起来，而那冰还瞬着霜降的臂膀蔓延开，似乎要冻住她的整个身体。

　　“是吗？暮鬼阁下盛情款待，看来我却之不恭啊。”霜降用另一只手运起内力，一掌拍向暮鬼。暮鬼一退，放开藤条。就在暮鬼躲闪攻击的片刻，霜降被冻住的手上，冰霜化作烟雾散去。

　　暮鬼见状，大惊失色。这冰是他吸取了碧落川的寒气，加上他本身的极寒内力凝聚而成的，被称为“鬼冰”，三界之中只有不到十人练成过，寻常内力根本无法化开。在他看来，霜降不过是初入仙界的千岁小仙。不成想她不仅破了杀神阵，还轻易化开了“鬼冰”，这让暮鬼一时间乱了阵脚。

　　他哪里会知道，夏神不放心霜降身体，一直以来都没有把自己的一半元神从霜降身体里取走，而夏神修的是至阳至热的内力，连寂灭寒江的寒气都无法侵袭，碧落川不过是寂灭寒江的支流，寒气远远不及寂灭寒江。霜降带着夏神的一半元神，时刻被夏神的内力保护着，自然不怕鬼冰。再加之霜降在云梦泽修炼已久，早已远超同龄的仙人，暮鬼的误判，实在是正常。

　　“怎么，方才故意示弱让你冻住一下，就这么高兴了吗？”霜降见暮鬼露出慌张的样子，不禁有点小小的得意，不过她明白自己的任务重要，不敢得意忘形，“不过很可惜呀，没能让你高兴到最后。来而无往非礼也，现在就轮到我来招待你了！”

　　说罢，霜降再次挥动注满了真气的藤条，一下一下，毫不留情抽在暮鬼身上。霜降使出全力，暮鬼只能勉强抵抗，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霜降见暮鬼已经无力招架，就停了下来。刚才他说东方未明对杀神阵法有“孽债”，霜降有些在意，于是对暮鬼没有赶尽杀绝，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霜降毕竟年轻，实战经验太少，暮鬼瞅准时机，化作一阵黑烟逃走了，留霜降傻站在原地。

　　虽然放跑了暮鬼，但最起码，自己耍了个小聪明，把妖族的据点找到了。霜降走出山洞，把手中藤条轻轻一挥，巨大的山石便滚落下来，严严实实盖住洞口。此处的妖族气数已尽，估计已经无法再兴风作浪了。

　　看着树木掩映中的山洞，想到刚才的激战，霜降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怅然。她在山洞前跪下，捻灰作香，念了一卷《度亡经》，然后才站起来，转身离开。

　　霜降的心思还沉在自己第一次杀生那么多这件事情上，没有注意到，山洞口的树后，站着一位故人——

　　嫦娥。

　　“现在的情况，如何是好？”嫦娥躲在山洞口的树后。看着霜降走远，确信她不会发现自己，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方才你也亲眼看到了，杀神阵是从前妖族之王墨桀耗费百年心血，精心钻研而成的。当年妖族叛乱，刺杀天帝，用的便是此阵。长乐天十二战神久攻不下，后来却被东方未明所破，这才叫他成为长乐天战神之一。原本我想着，今日阵法发动者法力不高，威力必定不及当时，但是杀区区的一个霜降，却也是绰绰有余了。没想到，我当真是低估了她。”嫦娥身体里竟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与她对话。

　　“要我说，这暮鬼也真是没用。”嫦娥不满道，“刚刚时机那么好，直接杀掉霜降多方便，一了百了。”

　　“我们说好只是试探霜降的实力而已，不能真的对她怎样。你想直接杀掉霜降，然后让月老记住她一生一世吗？”那声音幽幽响起，提醒着嫦娥，“别忘了，上次那个凡人的事情，你废了多大功夫才没有露馅。更何况后来月老不还是一样对她念念不忘。你这样急躁，一辈子走不进月老的心。”

　　嫦娥被说到痛处，有些恼怒，低声喝斥道：“那到底还要我等多久？！”

　　“你且稍安勿躁，只要照我说的做，不出三日，必定叫霜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话当真？”

　　“怎么，你不信我？”嫦娥的身体里响起的声音，此刻听来极尽狠辣，“要知道，我可是比你更想让他痛苦。”

　　嫦娥轻笑一声，心意难测。退后半步，她的面庞被遮挡在树林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霜降回到了暂时落脚的小木屋，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反应过来自己今日还未吃任何东西，有些饿了，想到附近的林子里转转，看看有没有瓜果能应付一下。但就在她准备跨出小木屋时，忽然间狂风大作。霜降抬起头来，看着远处黑云裹挟着隐隐的闪电，滚滚而来，心中顿生退意。

　　算了，饿着吧。

　　霜降有些沮丧，念个决把桌子上的一盏破油灯点燃。屋外的风越来越大，小木屋似乎撑不住了，霜降无可奈何，张开结界护住房子。

　　百无聊赖地躺倒在床上，霜降想起白日里暮鬼说的几句话。

　　杀神阵法的孽债，究竟是何意呢？暮鬼不是良善之辈，迟早会对夏神不利，霜降心想，一定要尽快了结暮鬼，不要让他伤害到夏神。

　　油灯的光有些泛黄，结界里的小屋很是温暖。霜降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油尽，灯枯。

　　小屋外的雨打风吹预示着什么，此刻的霜降，还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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