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所谓情深,是一种什么感觉?

　　

　　袁清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疏离之意，溢于言表。

　　易凌云在一旁看着，虽然袁清晖的态度有些冷淡应付，不过能让他去应付的人，也算是给了面子了。

　　陈越面上还带着笑，倒也没觉得尴尬，或是被袁清晖这么冷淡的对待有什么不满，很自如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说道：“是袁律师谦虚了。”

　　袁清晖这次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易凌云又看了看陈越，想起以前她陪着陈越应酬的时候，也经常看到陈越这样子去主动结识一些比他职位高的人，自然也受到过不少冷遇，那时候，易凌云只觉得，陈越挺辛苦。

　　所以那时候，总也会对那些职位高拿着架子的人有些埋怨，难道因为自己位高一等，就可以这样冷待别人的友好吗？

　　可是这次，看到陈越这么有些巴结的意味跟袁清晖说着话，而袁清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易凌云却破天荒的觉得，袁清晖这样已经是给了陈越面子，而陈越那些奉承的有些假的话，让她听着都有点不舒服。

　　易凌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了这样的转变？难道是因为，以前她都是站在陈越的角度考虑的，而现在跳出了那个身份，才会不带个人感情平等的看待奉承与被奉承的双方了？

　　微微吁了一口气，易凌云让自己暂且不要去想这些，毕竟她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来探讨这些立场什么的了，她是来处理何楠的事情的。

　　而陈越和她，已经是彻彻底底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所以他做什么，巴结谁，她就不要想太多了。

　　“陈越，我这次来，是为了何楠的事情。他现在，关在你这里的是吧？”易凌云直视着陈越，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

　　陈越听了易凌云的话，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而且他这么坐在办公室，似乎就是等着易凌云来一般。

　　所以待易凌云的话一说完，陈越便马上点头说道：“是的，凌云，昨晚发生的那一连串的事情，我一晚上都在忙着处理，这不刚处理好，正想打电话和你说，你这就来了。”

　　一番说辞，滴水不漏。

　　易凌云的心里，第一次对陈越这样的圆滑产生了厌烦，也突然明白了，为何以前陈越想要巴结的那些人，多数都对他并不热情，从前她还总是为他鸣不平，如今，到她自己身上了，竟能体会当初那些人的心境了，所以易凌云皮笑肉不笑的答道：“是嘛！那看来你昨晚可是忙坏了，既然现在空下来了，那我现在，可以去见何楠吗？袁律师这次，是作为何楠的律师一起来的。”

　　易凌云知道，她总归是还不习惯，陈越这场面上的话儿，竟会有那么一天，对着她说出来。

　　明明就根本没有打电话的意思，还非说什么忙了一晚上没时间打？这会儿她来了，又说什么正想打？

　　打个电话的事儿，多简单？能花得了多长的时间？

　　按理说这事儿玄武也跟陈越说了是奉了她的指令，那么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涉案人员，陈越就是再忙不过来，这出了人命，他又抓了何楠，总归该知会她一声！

　　可是从昨晚到现在，陈越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给她电话，但是易凌云并没有收到任何一个电话哪怕是短信！

　　可见陈越根本就是存心不想打，至于这不想通知她的背后目的，易凌云暂且放着，后面考究。

　　所以此刻，易凌云也并不没有点破这些，总归她人已经来了，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去观察就是。

　　且从另一方面来说，陈越能够放下和她的过去，不再顾及她是个熟人，那倒也是好事。

　　所以易凌云虽然觉得这样陈越是有点让人不喜欢，不过两人之间，像现在这样也是最好。

　　可是陈越，并没有立即答应易凌云的要求，而是有些为难的说着：“你想见何楠当然是没问题，毕竟昨晚的事儿，那玄武跟我说的，可是打着你的名义！所以在去见何楠以前，我想把昨晚的情况，跟你简单的说一下，也有些问题，跟你确认下。”

　　易凌云原本也是想询问陈越关于昨晚上的事的，只不过是想在见了何楠之后，再与陈越详谈。

　　不过既然陈越这会儿自己提起了，易凌云也就看了看袁清晖，而后答道：“好啊，正巧昨晚的事儿，玄武也跟我说了个大概，我也有些地方，想要问你。袁律师作为何楠的律师，我想也没什么好避讳的，陈越你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说吧。”

　　陈越笑了笑，“当然，袁律师既然要做何楠的律师，那就有权知道这案子的细节。”

　　说完之后，陈越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凌厉，“凌云，我首先想问你，昨晚你确实有让那个玄武帮你押三名男子去警局吗？”

　　易凌云听着，点点头答道：“对。”

　　“哦，说起来也是凑巧，我和几个下属，昨晚加班到挺晚，然后就约着一起出去吃点东西聚一下，却在路上看到了一辆车迎面开来，虽然车速很快，但我却还是看到，那车后座，隐约坐着三个被胶带封了嘴的人，当时我心里一惊，想着不会是碰见什么绑架了吧，于是就赶紧让司机将那车子拦住，要求查看。”

　　“一开始那辆车司机的司机下来与我们周旋，不肯被查看，但是我们坚持，到后来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竟是玄武，说起这个玄武，凌云你知道的，我也算见过，所以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当时，我并没有把他和你联系起来，只想着他会不会是帮皇甫景程做什么违法的事情，所以更是坚持要求查看车内，岂知玄武与竟跟我说，是帮你在押送可疑人员！我当时心里是怀疑的，我想你现在是队长，手下也有十几号人可以派遣，真要押送什么坏人，怎么会不动用警局的人，而是去用皇甫景程的人呢？但是我当时没去问这些，只还是坚持要求看车内，看了之后，果然如果之前那粗略的看到的，里面有三个男人被反手绑住，那三人一看到我，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我当时就想，这若是坏人，见到警察，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所以当即要求由我一起押送这三人回警局，玄武一开始不同意，并且打电话给你，结果电话没有接通，他还是妥协了，可是我越想越不对劲，怕他们在车内对这三人做什么恶事，所以提出将人转移到我车上，岂料这时候玄武竟然直接拿出手枪要求我们放行！”

　　“然后，又有一波人马到来，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不过根本后来他们的行动，应该是死者阿辰的帮手。”

　　陈越说话的时候，易凌云一直静静的听着，其实陈越的这些说辞，即使此刻不听他说，她也能想得到。

　　怎么说，易凌云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有点失望的。

　　她以为，陈越会给她不一样的说辞，那样的话，也许她还会觉得，陈越昨晚拦下了玄武的车子纯属巧合，可是现在听到陈越那面面俱到的原因和解释，她反倒越觉得，这一切肯定不是巧合！

　　陈越定然是有预谋的去拦玄武的车的！

　　特别是，陈越说，他会拦下玄武的车，是因为在两辆车擦身而过的时候，通过车子前面的玻璃看到后面有人被绑了……

　　这样的事情，易凌云是保持怀疑的。

　　首先，是她现在没法相信，陈越正好在那个时间点那条路上的出现会是一个巧合，其次，若是在那样的车速和灯光下，陈越能看到玄武车后座的人，这个，也实在是有点厉害。

　　但是，易凌云听完了，也只是笑了笑，说道：“陈越，昨晚上，确实是我让玄武押的人，那个阿辰，我怀疑他是现在西湄市的贩毒头目，只是没想到，昨晚被你碰见了，闹了这么一出，他竟然死了，不过我相信，他虽然死了，但是他做过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抹去的，总归，肯定还能查到线索，不过今天，我不是为阿辰的事情而来，我是来看何楠的。”

　　陈越的神情微微有点错愣，他似乎是没想到，易凌云竟然完全不对他说的话表示一点的怀疑，或者是追问些什么，反倒是说今日的目的不在此。

　　其实何楠的事情，确实是在陈越的意料之外，所以他的心，此刻也不知道是放下了还是提着的，只能抬手示意，“好，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何楠。”

　　说完，陈越就先行出了办公室，在前面带路。易凌云和袁清晖并排跟在后面。

　　从副局办公室到关押犯人的地方，有点距离，所以易凌云、袁清晖和陈越在一路走过去的时候，难免会说几句话。

　　陈越算是地主，自然就给易凌云和袁清晖大概的介绍了一下区局的人员布置和警力情况那些场明面上的情况等，易凌云和袁清晖也就那么听着。

　　陈越介绍的差不多了，可是目的地却还没到，于是三人便只是无声的走着路了。

　　易凌云想了想，说道：“陈越，看来你在这边做的很不错，比在市局的时候好多了，恭喜你。”

　　陈越闻言，本来平缓的步子似乎顿了下，而后又恢复正常，说着：“呵呵，说到底，这件事情还是感谢你，不然我也来不了这里，以前，到底是我想不开，现在一个人在这区局呆着，倒也自由自在，是挺好的。”

　　易凌云笑了笑，“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

　　说话间，三人便到了区局关押嫌疑人的地方，与刚刚陈越的办公室比起来，这里的条件明显差很多。

　　陈越让易凌云和袁清晖在会面室等着，他就离开了。

　　在等待的时候，易凌云看向袁清晖，本来想就刚刚陈越说的那些话儿问些什么，可是想想自己现在的地方，还是没出声。

　　毕竟，这是陈越的地盘儿，难免隔墙有耳。

　　大约十分钟后，何楠在一个警察的带领下，来到了会面室。

　　他双手被手铐锁着，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上面沾了些许的血迹，不过他自己，倒是没有受伤的迹象。

　　易凌云这一眼看过去，心里却还是放不下，怕何楠在这受了什么罪。

　　毕竟想让一个人受点苦，并不一定要留下什么明面上的伤痕。

　　何楠看到易凌云和袁清晖的时候，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起伏，慢慢的走到两人对面坐下。

　　“何楠，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昨晚有没有人对你做什么？”易凌云在何楠坐下后，便紧张的问道。

　　何楠原本是低垂着头坐着的，听到易凌云紧张的问话，这才微微抬眸，看着易凌云，突然笑了，眼神中开始发着光，说声音也有些激动的，却并没有回答易凌云的问题，而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告诉易凌云：“易警官，我终于为梦梦报了仇了。”

　　易凌云一听这话，看着何楠那笑容，真的那么的轻松，似乎是终于解脱了一般，她就忍不住的鼻头一酸，训斥道：“何楠，你怎么这么傻？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想让阿辰死，也有很多种方法，你怎么就，这么置自己于不顾？”

　　何楠还是笑，“易警官，这些日子，支撑我活着的，也就是为梦梦报仇的信念，每一天醒来的时候，想着那害死梦梦的人还在逍遥的活着，我的心中就有如千斤重！或者的每一天，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直到昨晚，阿辰断气的那一刻，我才终于解脱了，你都不知道，现在我的心里有多轻松，虽然被关在了这里，可是我却无比的轻松，快乐，这种感觉，易警官你能理解吗？”

　　易凌云终究还是没忍住鼻头的酸涩，开始落泪，她摇着头，想要唤醒这个痴傻的少年，“何楠，你太傻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去博啊！阿辰是死了，可是你呢？你知不知道你有可能被判故意伤害罪，一辈子都要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监狱里了啊！”

　　何楠看着易凌云的泪珠子，终于还是收了笑，语气有些惆怅了起来，“我知道，易警官我当然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可是我不怕，我也早就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因为如果没有为梦梦报仇，我就算是自由的，可是我的心，却是被禁锢的！而此刻，我虽然被关了起来，像你说的那样，可能永远不见天日，可是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而且，梦梦，她一直活在我的心中，她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何楠说到最后的时候，右手摸着自己的左胸处，似乎，江梦梦真的在他那里活着，而他，正在抚摸着她。

　　那一刻，易凌云已经止不住有些微微的抽噎，而袁清晖，也开始动容。

　　他没想到，何楠对江梦梦，竟然用情那么深！

　　喜欢，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竟然可以让一个花季少年，如此偏执的要为死去的爱人报仇？甚至不惜搭上自己一生的自由，甚至是自己的命？！

　　袁清晖觉得，自己有些迷惘了。

　　他似乎从来，不知道这种感觉。

　　从小，他就是学习，后来喜欢上了法律，便总是与那些枯燥的法律条文为伍，身边也不是没有女生追求，只是他总觉得，那些女生的魅力，还没有那些书籍的魅力大。

　　所以就这么，到现在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还从未谈过恋爱，甚至都不知道，动心，就是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而像何楠这样，为了一个死去了早已什么都不剩的爱人那边不顾自己，到底是多强烈的一种信念？

　　又是什么在支撑着他的这种信念？

　　袁清晖想着，便看了看自己旁边的易凌云，关于易凌云的事迹，袁清晖也是有所了解的。

　　包括她曾经和高哲的那段恋情。

　　她当年从那丛林孤身一人活着回来，是不是，也曾像何楠这般，想过要为自己的恋人和队友报仇呢？

　　可是她现在却似乎放下了高哲，和皇甫景程在一起了，这就又让袁清晖想不明白了。

　　是不是再深的感情，其实也会随着时间而淡去，就比如，何楠现在这么放不下江梦梦，可是终究随着时间的逝去，他还是会过回自己的生活？

　　“可是何楠，你这样子，有没有想过你的爸爸妈妈？是，我知道，你很爱梦梦，你要为她报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也很爱你，在你消失的这几个月里，他们是过着怎样的生活你知道吗？如果你现在，被关进了监狱再也出不去，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过？他们老了，谁去陪伴照顾？难道你活着，就只是为了江梦梦一个人吗？”虽然感动于何楠对江梦梦的爱，可是易凌云知道，此刻她必须唤醒何楠，重振何楠活下去的信念，然后他们在一起想办法，帮何楠脱罪！

　　不然，就算是她和袁清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有何楠的配合，也是何楠让他全身而退的！

　　更何况，就算侥幸走出了这监狱，何楠还是要走出江梦梦的执念，才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易凌云提到了何楠的父母，又说的那般的声泪俱下，句句含情，所以何楠的表情，再一次又有了变化。

　　从之前的无所不顾的轻松，到现在有了纠结。

　　易凌云看着，忍不住又哭了，还好，还好，何楠还记挂着他的父母。

　　那他就还有得救。

　　所以易凌云继续劝说着：“何楠，这些日子，我去看过你爸妈几次，他们每天，都在家里等着你回去，经常看着你的房间，你用过的那些东西发呆，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是他们的唯一，是他们活下去的动力！何楠，听我说，你现在为梦梦报了仇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放下梦梦好不好？开始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何楠没再说话，低着头，似乎是在落泪。

　　是啊，江梦梦固然是他心中最重，开始他的爸妈，也很重要啊！

　　以前，他总记着梦梦的死，梦梦的仇，如今终于害死梦梦的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报应，他也终于开始正视自己对父母的不孝！

　　易凌云自然看见了何楠低垂的头下面，落下来的颗粒。

　　故此她也没再说话，只等着何楠细细的回想着与他父母的点滴。

　　等了一会儿，才听得何楠有些哽咽的声音传来，“可是我现在杀了人，被警察当面看见，我还走得出去吗？我恐怕，再也无脸见我爸妈了！还不如，就让他们一直以为我是失踪了好了！那样总归他们心中还有个念想，不至于再为我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伤心难过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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