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日谈(其一)
我一直在寻找“意义”,吃饭的意义,睡觉的意义,洗漱的意义,先迈右脚的意义……总之都是一些很杂碎的事情,但我对于这些事物,总有一种要完全理解牛顿定律原理的精神。
不清楚“意义”就没有办法活得心安理得。
没有心安理得的理由,人便只会行尸走肉般呼吸着。
我把这些心里话告诉森鸥外的时候,被嘲笑了一番。
“活得太过于钻牛角尖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心中不满,但也不敢说什么反驳森鸥外的话,另一方面又对于自己难得鼓起勇气剖开心扉一事觉得羞耻。
森鸥外侧靠着椅背:“那么,你找到这些事情的意义了吗?”
“没有。”我已经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和他周旋下去了。
森鸥外大抵觉得这些只是小孩子情绪过剩的结果罢了。
“希望你能够找到你的意义。”他这样说着,扶着椅子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把钥匙塞我手里。
“该工作了,亲爱的思考者先生,病历本在桌子上。”
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工作,除了偶尔被森鸥外硬拉出去强迫处理尸体外,便是给这个诊所的病人配药,然后送过去。
森鸥外则有另外的事情要忙,特别是最近,我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外部局势的不稳定,森鸥外最近甚至会拒收一些麻烦的患者。
他以前不会这样,毕竟黑诊所也往往是消息流通的地方,森鸥外靠这个赚了不少钱,风险和利益是成正比的,这是森鸥外的观点。
最近的行为,不管怎么看森鸥外似乎都在规避一些可能存在的风险。
眼看着森鸥外就要开门出去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最近,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森鸥外停下了脚步:“为什么这么问?”
“你最近有点不太对劲。”
森鸥外背对着我,从这里我看不到任何他的反应,虽然即使面对面我也可能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但现在我有点心慌。
或许我不应该多这么一嘴。
森鸥外转过身,胡子拉碴的男人乍一眼看上去简直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颓废,但一旦被他盯上,就像有一股隐形的线箍住了心脏一般,喘不过气来。
“你以后会知道的。”森鸥外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现在还在追求意义吗?”
我正在想着森鸥外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被这么一问,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什么叫“你现在还在追求意义吗”,我难不成以前追求,现在还能不追求了不成。
于是嘴比脑子先一步回答了:“还在……吧。”
森鸥外笑了笑:“我知道了。”
我:“……?”
门被咔哒一声关上了,我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突然觉得脖颈有点冷。
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
森鸥外很少主动和我说话,我知道他在防备着我的异能,很少与我有肢体接触,说话的时候也端着一副和无关紧要的人说话的姿态。
但这似乎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只是一名“助手”而已,无意中探知了自己不该知道的秘密然后被圈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处理掉的倒霉蛋。
我对森鸥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人。以至于除去第一面留下的可怕印象外,其余时刻森鸥外给我的印象,便只是一个“普通的”黑市医生罢了。
偶尔我甚至会觉得,似乎就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
人是一种随遇而安的生物。这点明显也十分适合我的情况。
我在以前的生活里找不到“意义”,所以现在的生活对我而言并无二差。
……
完成森鸥外交代的工作后,我傍晚出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磨磨蹭蹭赶回来已经是晚上了,落在隐秘巷道深处的诊所黑黢黢的,好像电影里荒废的不知名建筑。
说不定还会有杀人如麻的杀人狂,或者说是惨遭冤死的鬼影?
我几乎是嘲讽般地在心中如此想到。
人在黑暗之下思维会空前活跃,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恐惧几乎会在同一时间攫取你的注意力。
比如现在,在我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的一瞬间,我的内心便构思了一万种可能发生的场景。
冰冷的地上倒着的尸体,血液在月光照耀下闪烁着的光辉……当然,偶尔会被拉开的窗帘被粗暴地捆束在一起,月光打在惨白的玻璃上,之类的……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一只大手突然出现,抓住我的头发向门内扯去,室内的人似乎潜藏多时,我被压着胳膊按在地上,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疼得我眼前一黑。
黑暗中传来压着声音的对话。
“老大,已经抓住了!”
“把他绑起来扔到医生的旁边。”
随即我被人拿着绳子五花大绑起来,粗糙的绳子勒紧我的手腕和身体,我几乎不能动弹,轻微挣扎便能够感觉到过于粗糙的绳子如钝刀子一般切割着我的皮肤。
我被扔到一把椅子旁边,借着月光我能够看到熟悉的白大褂,以及其主人被修整的布料紧紧包裹的小腿。
我对上森鸥外晦暗不清的双眼。
“……森先生?”
森鸥外眼神略沉,却没有回应我,我这个时候才完整地看清楚森鸥外被人用绳子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面,脸上还残存着被殴打过的痕迹。
我一下子噤了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什么乌鸦嘴之类的异能。
一脸凶相的绑匪走过来,拿着刀威胁森鸥外道:“森医生,我已经给了你很多的时间考虑了,您现在肯说了吗?”
森鸥外嘴角弯了弯,虽然身处劣势,却也依旧让人无法生出蔑视的胆子。
那晦暗的双眼半隐在黑暗之中,神情看不清楚,却能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男人由衷的不屑。
男子似乎是被森鸥外的反应给挑衅到了,伸手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拉到身前,阴狠地道:“森医生,听说你挺重视你这个学生的?如果不说出情报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学生还能不能保住这条命了。”
我疼得神情恍惚,听到绑匪的话脑袋宕机了一瞬。
我:???
我: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什么冲着森鸥外来,关我一个被森鸥外威胁才不得不留在这里的可怜大学生什么事?!!!!
森鸥外似乎被逗笑了,我甚至听到了森鸥外发出的很轻微的一声笑。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会在意一个助手的命?”森鸥外半靠在椅子上,甚至看起来颇为轻松。
是了,森鸥外是冷静的最优主义者,一个连可回收废品都称不上的我,在他心中没有任何的重量。
虽然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但此时此刻还是感觉有一股凉气冲进了我的心脏。
绑匪见森鸥外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愤慨自己抓了一个废物,一刀捅进我腹部。
“啧,白抓了个废物。”
刀刃入体的时候还能够感觉到冰冷的寒气被身体浸热的过程,如蛆附骨的疼痛瞬间席卷我的理智,我摔在地上,忍不住蜷缩着身体,像虾米一样颤抖着。
绑匪似乎还在审问森鸥外,但我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单是疼痛便夺取了我所有的精力。
我想我可能要死了,我对死亡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之心,并对其保持一种礼貌的远观态度,纵然我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暂时也还没有想过要结束这条生命。
死亡比我想象中的要糟糕很多,身体自发的求救本能让我垂死挣扎着,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我在心中想着,遇上森鸥外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
倒霉死了,这个混蛋只会压榨我,不在意我的性命,不在意我会不会害怕,也不在意我会不会疼。
不过对于森鸥外这个烂人来讲这些似乎都是无可厚非、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我在异能者眼里,或者是在稍微优秀的普通人眼里,都不是什么值得被高看一眼的角色。
或许就这样死掉对我来讲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远离森鸥外这个垃圾。
我快睡着了,混沌的意识已经支撑不了我活跃的思维了,我似乎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银狼阁下,久闻大名,不过寒舍脏乱,暂时没办法接待贵客,真是可惜。”
“不用,我只是听从夏目老师的箴言……”
那是一道陌生的声音,显得颇为正气冷漠,相比之下森鸥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我想未来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再谈谈,不过现在,我得先照顾好我的小宠物。”
银狼阁下的声音冰冷:“那是人。”
“人在横滨可不值钱,还不如当我的宠物。”身下的胳膊紧了紧,一只微冷的手抚摸上我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你觉得呢?”
森鸥外难得温柔的声音似乎带着无尽的魔力一般,我忍不住抓住那只摸索着我的脸的手,迷迷糊糊地靠近男人更深处的胸膛。
“你应该问问他。”
“他会同意的,也没有办法拒绝。”
“……”
……
我思考着我“活着”的意义,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脑袋出了问题,抓住这么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想破了脑袋,所以每当我身边的人对我露出一副“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的表情时,我都会默默接受,然后悄悄关上自己的心扉。
因为我知道没人会在意我真正在想什么。
习惯了被忽略,习惯了像游魂一样飘荡在世界的边缘。
我偶尔也会产生一种想法,一种几乎疯狂的想法。
能不能有人突然拉住我,然后告诉我“意义”到底是指什么,就算是被斧头剖开头颅,灌入陌生的思想,也会让我甘之如饴。
看呐,至少有人愿意理一理我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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