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篇·庸人
番外:幸村精市线
“樋口老师给赤也安排了课后补习。”
盛夏阳光洒在网球场上,热烈到刺眼的地步,幸村精市微微眯起眼睛。
从海边吹来的风带着一丝燥热气息,拂过发烫的皮肤,再次经历这场盛夏的少年甚至有闲情想:他以前没发现三年级的夏天如此炎热。
聒噪的蝉鸣声中,柳莲二在旁边接着说:
“是E组的一个女生。”
“……”
“成绩还不错,各科分数很平均。”
对数据达人柳莲二来说,这么简单介绍某人的情况实在罕见,幸村精市的目光落在他笔记本空白的页面上。
也是只是错觉,柳莲二感到空气逐渐紧绷。
在某种一触即发的情绪即将堆积到顶点的时刻,幸村精市安静地垂下眼眸,空气中那些莫名不安的因子又烟消云散,久病初愈的网球部部长重新望向场内,似乎没有分心听他说过话。
过了许久。
幸村精市的视线依旧专注地投向网球场,但他开口问,“给赤也补习的人,是绪方唯吗?”
为了重新制定切原赤也的训练安排,放学后,柳莲二在办公室见到了绪方唯。
场面其实有点尴尬。
虽然幸村精市可以根据有限的信息立马猜测出女生的名字,但很显然,女生并不认识他。
柳莲二做完自我介绍后,她的视线迟疑地落在沉默的幸村精市身上,似乎想问“那这是谁?”,但后者过于冷淡的表情,使她按捺下本就不多的好奇心。
柳莲二跟她商量着切原赤也的训练安排和课业安排。
一时间室内只有两个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在场的第三位安静的像是从不存在。
“还有一件事。”
在告辞离开之前,幸村精市才说了进门以后第一句话,他表现得像是一直安静聆听他们计划、并且关注后辈的部长,神色正常。
“赤也经常被会罚加训,可能会耽误你的时间。”
“诶?”绪方唯一怔,她首先关心的是切原,“他这么倒霉吗?”
幸村脸上本就极淡的笑意近乎于无,“有突发情况,我会另外通知你。”
“……”
“可以吗?”
“啊、好啊。”
稀里糊涂的,分明是她跟柳莲二制定的时间安排,但在离开前,绪方唯跟幸村精市交换了联系方式。
从见面到道别,也只有短短十几分钟。
在这短暂又模糊的时间里,一时兴起跟来的幸村精市没有听他们讲半个字,冻结在凛冬的心情经由盛夏融化,第二次踏入这场轮回的少年,再度对上女生陌生的目光,带着一丝倦意和微嘲地想:果然如此。
盛夏的光在枝叶间闪烁,冬雪早已融化。
褪去被当成陌生人的怫然。
剥离占有欲。
发现异常的新奇感在重复中消亡。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余裕去想能够在绪方唯身上得到什么?
答案当然是没有。
在盛大的篝火晚会,星星点点的灯光下,她曾承诺会记住他。
但她不可能做到。
“绪方唯”只不过是一个幻觉,她拥有他们青睐的一切品质,温柔又顺从,不会拒绝谁,也不会爱上谁,是无法握在手心、却能让人沉湎的梦——而他分明是已经清醒的那个人。
只是为了维持网球部的稳定,不该让她接近切原赤也以外的正选。
幸村精市望着手机上新增的联系人,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删除键。
他熄掉屏幕。
日历一页页撕去,切原赤也几乎让教导主任绝望的成绩,以缓慢又稳定的速度有了起色。就连一向对他严格的真田弦一郎最近看到他都和颜悦色不少。
“赤也已经很努力了。”柳莲二颇欣慰地评价。
幸村不置可否。
说话间,低年级簇拥着在训练赛发挥出色的切原赤也走进休息区,大大咧咧的少年打了声招呼就往身后的饮料箱里探手,摸索了一阵,“什么啊……都被你们喝完了。”
“明明还有啦!”
“我不喜欢这个口味。”他收回手,准备去自动贩售机买饮料。
快要走出休息区时,有人叫住他的名字。
切原赤也心下一咯噔。
近来幸村部长好像心情欠佳,被他点名多半没有好事。怀着这样的预感,他僵硬地转头,有什么东西擦过耳边破风而来,空气中急梭过一丝凉意。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是一瓶冷饮,切原赤也更青睐的口味。
“部长?”
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迟到了三年的关爱。
“你不是喜欢么。”幸村站在一片阴影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说,“让给你了。”
直觉在脑海里预警,但切原赤也什么都没有问,单细胞的脑子里可没有什么谦让的念头。少年道谢后毫不客气捏着罐子掀开铁环,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罐口。
幸村精市移开视线。
桌子上放过冷饮的地方,徒留一圈浅淡的水痕,他伸手抹去。
这样也好。
哄闹的课间,从楼顶花园回班必须要经过最靠近楼梯的教室,幸村精市穿过打闹的人群前行,似是不经意地抬起眼睛,朝侧边的教室望去。
高大的男生站在讲台上,大声地讲逗乐的话,底下的人笑成一片,过了一会才有人把活泼过分的男生从讲台赶下来。
他的视线停顿在窗边的角落。
低头在认真做题的绪方唯,一副游离在外的模样。
伴随着眼前画面涌起无趣感和冷笑几乎瞬间淹没过来,呼吸像是溺在水里。他正要离开时,余光瞥见女生忽然迟缓地、微微地弯起唇角。
教室里也有人发现,见怪不怪地揶揄:
“小唯,你好呆啊。”
她连反驳都慢了一拍,“才不是。”
“真想看看你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
棕色的双马尾被扯了一下,她伸手维护,“我在做题啊!”
说着,另一边马尾也被人扯住,女生苦下脸的模样让周围人发出善意的哄笑。
谁也没有发现,教室外,有人短暂停驻脚步、又安静地离开。
绪方唯在想什么?
她会想什么吗?
这个问题在某个午后忽然袭来,不讲道理地出现在脑海里,伴随着进入盛夏后更加喧闹的蝉鸣,此起彼伏,挥之不去。只不过是对“异常”的好奇心而已,他想。
他维持着绝不冒犯的距离,目光偶尔遥遥地落在谁的身上。
绪方唯还是那副认真的模样,但这一次,她没有加入管弦乐队也没有加入戏剧社,除了补习以外,她几乎没有别的课余活动,甚至不会因为切原赤也而接近网球场。
一个关于“绪方唯”的揣测在他心底渐渐成型。
他看向刚刚结束训练的切原赤也。
“这么热的天气,香佑酱还在网球部外。”
少年们聊天的话题贫瘠的可怜,同级生勾上切原赤也的肩膀,暗示他往网球部外看。
“哦。”切原赤也快速瞥了一眼,不是很明白。
“你说她为什么一直看你的训练赛呢?”
切原赤也稍作思索,这次笃定地:“她应该也很喜欢网球。”
“……”
同级生讪讪地收回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叹了口气问,“赤也,你有喜欢的女生类型吗?”
切原赤也稍微皱了皱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问题,由于超出理解范围,他有些烦躁地抓住的关键词是:
“女生?”
“对啊,你不觉得A班的——”
同级生在耳边絮絮叨叨细数女孩子的名字,而某个模糊的、不会出现在他口中的身影缓慢浮现在眼前,切原赤也松开眉头,正要细想时,被部长平静的声音打断。
如同在炎夏泼了一盆冷水,他说:
“你们两个很闲吗?去挥拍。”
“咦?!”切原赤也震惊,“为什么啊?”
一般来说,热衷于给他加训的都是真田副部长,幸村部长更喜欢计划内的事情,而那位有条不紊的部长微微一笑,略带鼓励地说,“我看你今天还没有发挥全力。”
说不出哪里不对,切原赤也晕乎乎地抱着网球拍回到训练场地。
幸村精市望着少年打了个趔趄的背影,几乎可以肯定,绪方唯身上叠加着某种束缚。
那种束缚是由他们加诸在“绪方唯”这个名字上面,而切原赤也因为还没有意识到任何与暧昧有关的事情,至今也没有影响到女生,一旦他察觉到自己的感情——
她会变成更适合切原赤也的模样。
像命运量身打造的礼物。
得出这个结论时,幸村以为自己至少会有一点解出谜题的成就感。
但是在这之前,眼前更先浮现出某个午后,满室哄堂大笑后,女生迟钝的、微微弯起的唇角,那一瞬间,呼吸竟然有些窒住。
他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回过神来,却还是在给她发简讯,通知她今天切原赤也加训,补习取消。
黄昏的天色渐渐笼罩下来。
握在手里的手机一直没有动静,她没有回复。
网球部最后一个训练的人也离开场地,负责打扫的值日生小心翼翼地问“部长还有什么事情吗?”,幸村精市摇了摇头,他往外走去,并不是校门口的方向。
他循着校道,走回教学楼。
寂静的长廊上,每一步都敲起轻微回响。
恍惚间这条路好像变得格外漫长,他想起初遇时女生一身狼狈的雨水、夕阳中悠扬的琴音、灯火下谁明亮的眼眸……微凉的长风吹散记忆画面,少年推开那扇门。
安静的教室里,女生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
窗外是紫色暮霭,绚烂的霞光落在她的眼角眉梢,显得有些朦胧。
幸村精市停在门边,一瞬间竟然想笑。
无论如何,他总能在绪方唯身上找到熟悉的东西——那种潜藏在无害表象下,内心深处对谁都不甚在意的冷淡。
她不会问仁王雅治的去向、不关心切原赤也为什么在补习的时间没有来、跟幸村精市认识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主动靠近过他。
近乎没有底线的温柔包容背后,是极度的漠不关心。
他不该去接近她。
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最优解,身体动作却没有遵循。幸村站在桌子前,垂下视线,从他的角度望去,是女孩长而密的睫毛、花一般嫣红的唇、从校服衣领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无一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独有的、脆弱而令人怜惜的美感。
如果他现在叫醒绪方唯,她大约也不会生气,而是绽放出柔和的笑意,清澈的眼眸里倒映他一个人的身影,她会轻声念他的名字,跟他说话。
美好的如同覆满了蜜浆的假象。
轻易可以拥有,又永远无法真实触碰。
幸村精市将外套披在女生瘦弱的肩上,男生的外套对她来说有些宽大,几乎将她的身影笼住、只露出侧脸。
这是多余的行为。
一向更注重结果的少年在心里评判。
他对绪方唯投射的任何感情,是好奇、同情、占有欲……甚至是微弱的心动,都不过是死无对证与庸人自扰。
脑海里那根弦绷紧到抽痛的地步。
幸村精市揉了揉太阳穴,他没有惊动熟睡的女生,转身走出教室,沿着来时路缓慢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
走出校门,暮霭消散,星辰在远方遥遥显现。
少年仰起头,一瞬间,许多画面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在长久以来的相处里,他其实只相信过绪方唯一次——不是她与自己相似的喜好,也不是她的承诺——那些太过完美的画面从来都不足以取信于幸村精市。
唯独在第一次见面时,女孩满身狼藉地跌落在雨幕里。
她茫茫然说自己心跳的很快。
那一刻,他是真的以为她有一颗心。
……
晚风卷起窗帘拍在玻璃上,昏暗暮色里,绪方唯困顿地睁开眼睛。
黑板上方的时钟显示着时间,她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直起身,有什么东西轻轻从肩膀处滑落,她伸手接住,是一件男生外套,仿佛还残留着谁的余温。
她呆坐了一会儿,抱着外套走到窗前。
深灰色的天空,漂浮的流云被海风吹散,明天大约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却落了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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