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第四章
暖色的灯光下,她弯弯的眼睛,眼波流转,竟比这灯光还亮。
这一刻,陆致远想起来她了。
除了那次在星巴克,去年的课堂上,他替导师去给研究生上了一堂《肿瘤学》的课,对着姑娘有点印象。
这姑娘长的很抢眼,抢眼到什么程度呢,从两台上看,以她为中心,四周都是男生,很明显,让人不注意都难。
而这姑娘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样,丝毫不受影响,认真专注的听课记笔记,只是偶尔视线被前排的男生挡住,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课间休息的时候,前排男生故意转过头找她搭讪。
这姑娘明显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应付几句,最后男生要她微信的时候,她还是给了。
陆致远目睹全程,觉得这姑娘长的这么好看,性子却这么软,不会拒绝别人,以后肯定会吃亏的。
点名的时候,知道了她的名字。
陈双意。
微信还是她在课程群里加的,要课件。
后来再次听到她的名字,是从宋小川口中。
同窗兼好友的宋小川,是附一肿瘤外科有名的风流浪子,仗着家世优渥,外表尚可,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换。
彼时他经常跟他念叨最近见过一个女孩儿有多漂亮,简直长在男人的审美点上。
看了照片,陆致远发现原来是她。
过了两天,宋小川再次提起,评价道:“美则美矣,实则木讷无趣,没有灵魂。”
“这个女孩儿虽然长的像大小姐,但其实是贫困县出来的,听说身上还背着几万块钱的助学贷款,这种女生,看似清纯无害,实际上藏的深着呢,玩过之后多半会被缠上,她们会不择手段抓住一切机会,实现阶级的跨越,最怕她们给你整出一个孩子出来。”
宋小川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兄弟,这种女人就是狗皮膏药,再美丽都不能碰!”
他鄙夷不屑的语气跟之前谈到梦中情人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后来不知发生什么事,宋小川再也没提起过她。
昏黄灯光下,在这最经常发生艳遇的场合,空气都平添了几分暧昧,引人遐思。
偏偏她的一句搭讪,令这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
陆致远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看起来格外淡定的双意,带着些审视的意味。
长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搭讪方式怎么这么像火车站的骗子呢?
连医院里药代的十分之一都比不过,着实不像宋小川口中手段高明的心机女。
双意在他审视的目光下紧张地手心出汗,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线,“陆医生不记得我了?”
陆致远作出回忆的模样,“你是?”
双意刚想说前两天星巴克,眼珠子一转,换了说法,“曾挂过您的号。”
陆致远若有所思,拉长语调,“嗯”了一声,“是吗?”
双意点点头。
陆致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肛肠科?”
双意:……
淡定地抿了一口酒,“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毕竟在肛肠科认识,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初遇。
瞧着这姑娘明明很窘迫却非强撑着故作镇定的模样,陆致远笑了笑,没再逗她,淡淡转移了话题,“怎么一个人?”
双意松了一口气,真怕他再揪着什么见鬼的肛肠科不放。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也没有好奇,仿佛今晚不是大年三十,而是一年中很普通的一天,他们只是在酒吧中偶遇的,不太熟的一对男女,随意寒暄。
看似很随意的一句疑问,双意也可以很老实地回答,比如“朋友都回家了”,或者“偶尔想一个人出来透透气”。
但是,今天她不想。
半响没有听到答案,陆致远微微偏头,只见女孩儿微微低着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侧脸精致,鼻尖小巧,肌肤在灯光下仿佛泛着莹润的微光。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
人类都是视觉动物。
“因为一个人,所以一个人。”
双意的声音轻轻的,甜甜糯糯的,蕴含着一股缱绻缠绵。
陆致远明显愣了愣。
双意悄悄掐了下食指,抬头,直直地对上陆致远的眸子,嘴角缓缓勾勒出甜甜的弧度,“陆医生呢?”
一瞬间,陆致远觉得自己不小心跌进了繁星满天的夜空,震撼于漫无天际的星辰,并因此感到心悸。
他移开视线,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之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响才回答:“因为一个人,所以一个人。”
双意微微扬起嘴角,微微放松,“陆医生,抄作业,是不及格的哦。”
陆致远转过身体,对着双意,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笑,“一个人,可以遇到另外一个人。”
忽然,恍惚间被一道微弱光闪了眼睛,似乎是金属反射的,寻着源头找去,陆致远这才发现——
她右手中指竟带着一枚戒指。
陆致远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轻晃酒杯,声音淡了很多,“这下及格了吗?”
双意弯起眼睛,表情带着小得意,生动极了,“我可没说有第二次作答的机会,所以还是不及格。”
陆致远想,这哪里是无趣的木讷美人,宋小川被骗了吧。
“什么都是你说了算,答案有什么意义呢。”
两人有一搭没有一搭的闲聊。
双意不常喝酒,只在偶尔压力大的时候浅酌两口,所以酒量并不好,喝完大半杯冰岛长茶后,已经有些微熏。
这样的状态很舒服,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完全放松下来,浑身暖烘烘的,心头上仿佛被一股热流笼罩,血液所及之处,毛孔都舒展开来。
舍友荞麦曾评价双意说:别看表面乖乖巧巧,其实内心住了一个妖精。
尤其是喝点酒之后。
此时她半边身子依在吧台上,慵懒的像只午后餍足的猫咪,乌黑柔亮的长发披在肩头,微卷的发梢落在吧台上。
陆致远看她这幅懒懒的样子,笑了笑,“喝醉了?”
双意没回答,只直直地盯着他,视线炙热的像杯中的烈酒,“让我猜猜,年三十儿,陆医生大半夜不回家,是因为……女人?”
陆致远不置可否,反问她,“那你呢,是因为男人?”
双意收回视线,垂下眼,喝了一口酒,轻轻道:“是啊。”
陆致远没搭话。
双意也没再问下去。
“唔……”双意歪过头,皱着眉头盯着他,朦胧的双眼中不满的神色很明显。
陆致远不知哪里惹到她了,“怎么了?”
双意垂下眼睛,努了努下巴,“你压着我的头发了。”
陆致远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胳膊压到她的发丝了,抬起胳膊,“抱歉。”
双意:“别动。”
陆致远顿住。
双意倾身靠近,在他的胳膊肘处,捻起一根长长的发丝,递到他眼前,眼神怨念,“陆医生,你把我的头发扯掉了。”
她语气怨念,很像小学时被越过三八线的同桌扯掉时的反应。
陆致远有些好笑,“才一根而已。”
双意微微睁大眼睛,“什么叫才一根而已!你知道当代年轻人最缺的是什么吗?”
“头发?”
“你知道就好,说吧,你要怎么赔偿我。”
陆致远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那你怎么证明头发不是自然脱落,粘到我衣服上,而是被我扯掉的呢?”
双意哑然。
陆致远故意道:“你证明不出来,我姑且认为你是碰瓷的。”
双意被噎了一回,不甘心,将问题抛给他,“那你怎么证明我的头发不是被你扯掉的,而是自然脱落的?”
陆致远:“你抄作业,不及格。”
双意:“你幼稚,学我说话。”
陆致远:“彼此彼此。”
两人凝视着对方,噗嗤一声笑出来。
酒吧里的音乐忽然停了下来,门不知怎么打开了一条缝。
伴随着浑厚悠长的钟声,门外传来整齐响亮的新年倒计时的人声。
原来隔壁街就是南城著名的跨年街,每年除夕晚上都会敲钟,举办烟火大会。
成百上千的年轻人一起随着钟声倒计时。
“七!”
“六!”
……
“三!”
温热细腻的触感自手腕传来,陆致远下意识低头看去。
“二!”
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陆致远凝视着握住自己手腕的人,眸色深深,并没有挣脱。
双意全神贯注地盯着男人的表盘,一脸认真。
“一!”
伴随着最后一声倒计时响起,她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扬起甜甜笑容,眼睛弯成星月状。
“新年快乐呀,陆医生。”
巨大落地窗外。满天烟火瞬间在夜空中炸开,绽放出一簇簇璀璨的花束,又转瞬即逝,被后续冲向夜空的光束取代。
陆致远一时竟分不清是被一瞬间点亮夜空的烟花恍了眼,还是被她的笑容眩晕了,只觉得内心有一股无形的冲动,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不自觉将左手虚握成拳头状。
烟火落幕,一切归于平静,起伏的只有将要控制不住的冲动。
她还轻轻握着他的手腕。
“我只是想验证一下你的表准不准。”双意一本正经地扯道,表情真诚又无辜。
如果陆致远18岁的时候,可能真信了她的话,可是他现在28岁,自然明白她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准吗?”声色喑哑。
双意松开他的手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神色淡定,“嗯,挺准的。”
陆致远却反手抓住她往回缩的右手手腕。
纤细的手腕,很轻易地被他全部握住。
双意的神色闪过一丝不解。
陆致远学她,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的戒指挺好看的。”
双意惊喜道:“真的吗?谢谢,我也很喜欢。”
“……”
陆致远分不清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吊着的,焦渴万分,却喝不到近在眼前的泉水,心里像被羽毛挠过似的,痒的很。
“有同款吗?”他再次问,握住她的手腕的力道都紧了几分。
双意:“有的,我这款是女戒,对应有一款男戒,也挺好看的。”
她回答的很认真,一板一眼的,像是店里回答顾客的销售。
这时候老实了。
陆致远呼吸一窒,满头热血与冲动被一盆冷水浇下,内心的燥热与冲动熄了大半。
他松开她的手腕,淡淡收回手,拿起旁边凳子上的风衣搭在胳膊上,淡淡道:“要打烊了,我送你回去。”
双意不语,乖巧地跟在他后面往外面走,然后站在路边等他把车开过来。
冬天的南城只是有些微冷,衬衫加外套足以应付。
黑色的奔驰缓缓停在路边,双意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趁着她系安全带的时候,陆致远问:“把你送到哪里?”
他没问她住哪儿,而是说将她送到哪里。
双意扣安全带的动作一顿,再按下去,垂着头。
陆致远以为她在思考哪个路口回家方便,于是耐心地等着,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半响,才听到她淡淡的,落寞的声音,“我没地方去,去哪里都可以。”
陆致远敲着方向盘的手指倏地顿住,内心一股无名火窜上来,有种被耍的恼羞成怒。
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冷硬道:“去你那只男戒的拥有者那里。”
把他当什么了。
忽然,眼前摊开一只手掌,掌心静静地躺着与她中指一模一样的同款银白戒指,只不过明显大了一圈。
同款男戒。
双意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眉眼弯弯,眼里亮晶晶的。
有些方面,不只是男人无师自通,女人也是。
陆致远愣了半响,才有所动作,用胳膊撑着车窗,扶额,捂着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扬起嘴角。
他咬了咬食指,控制嘴角笑容,看了看眼前的戒指,又睨了她一眼,对上她促狭的笑意,好气又好笑。
陆致远没好气地拉下她的手,从她手心里顺走那枚廉价的戒指,低骂了一句,“狡猾的骗子!”
宋小川果真是骗人的。
双意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轻轻道:“愚蠢的医生。”
陆致远拿走戒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便急不可耐地打起方向盘,往家里开,速度都比平时多了几十迈。
火急火燎的样子,像十八岁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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