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含苞 2
比赛的日程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看似和平友善的背后,是不带血的刀光剑影。
苏华年还没能等到童主任的到来,就已经被推上了下一轮比赛的舞台。
她站在后台,低着头,轻轻地踢着自己的裙摆。
这也是一条出自于喻知非挑选的,很漂亮的裙子,但是此刻,苏华年却无心在意这些。她异常地焦躁,不安。
忽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内。
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推着轮椅,缓缓地朝她前行。
看见喻知非的出现,苏华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来了?”她走到他的身边。
今晨,她才接到童尘的电话,说昨夜喻知非又是一夜的高烧。苏华年特意打过电话给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必来到现场。
可是此刻,喻知非却依旧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我答应过你的。”他只是淡淡地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就算是这样的身体状况,也依旧不忘与她的约定。
苏华年将掌心覆与他的额头,有着近似于她体温的温度,这才放下心来。对他笑着说,“好吧,谢谢你。”
伸手将他的薄毯拉高一些,不在意周围别人的眼光,苏华年蹲在了他的面前。
她身着光线得体的礼服长裙,做出这样的举动,确实是不太雅观。
“怎么了?”蹲在地上的苏华年,比喻知非的视线还低了几分,他微笑着看着她,平和地问,“嗯?我漂亮的公主,怎么了呢?”
苏华年将头倚靠在了他的膝头。
她的头发没有刻意地做出造型,只是有些随性地披了下来。喻知非顺着她的发,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发顶。
舞台上已经开始演奏的琴声微微回荡在后台。不同于第一轮嘈杂的后台,第二轮的人参赛选手已经少了大半,大家都很安静地独自准备着。
她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倚在他的膝头。
苏华年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喻知非落在发顶的亲吻,鼻息间有着他薄毯上穿来的味道。
一种很好闻的味道,能够让她安心的味道。
深吸一口气,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底又有了闪烁的光芒。
喻知非知道,她回来了。
那个自信的苏华年,又回来了。
看着她缓缓地站起来,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去吧,加油。”
苏华年点了点头,迈开了脚步。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步伐一滞,扭头对喻知非说,“要是没有走到最后一轮,你能带我回家吗?”
喻知非含笑看着她,“带你回家,”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对他笑了笑,苏华年回身,朝着舞台一步一步走去。
对于每一个演奏者而言,这都是一场孤单的修行。
纵然有老师的帮助,有同伴的爱护,但是成败,皆在自己的双手之间。
一次又一次练习中与自己的较量。成也罢,败也罢,都心甘情愿地自己咽下。
可眼下不同了,苏华年走上台,闪耀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高跟鞋的声音在舞台上“塔塔”作响。
她一个人面对偌大的音乐厅鞠躬,孤身坐在钢琴前。
心中不再有不安。
她知道,自己有了退路。
不同于前二十一年孤单的人生,她现在,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指尖轻轻地触及黑白琴键,她自如地弹奏着,欣然地接受了因为自己身体不适而产生的瑕疵,没有一丝的慌张,旋律如水流动。
“带你回家。”
苏华年心中没有输,只有继续前行,或者……回家。
马遥坐在台下,不为人知地深呼出一口气,靠坐在了椅背上。
***
苏华年不太记得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因为下意识里她就是把这场当做了最后一次演出。
所以当最后宣布决赛名单的时候,别的女孩子都依旧是一身晚礼服,而她却穿上了宽松的毛衣。
她踩着边缘线,迈进了决赛的圈子,踏入了她梦想着的高度。
喻知非微笑地看着她上台,与旁人格格不入地站在一起,饶是有趣地拍下来她的囧照。
***
姗姗来迟的童主任,给苏华年带来了及时的治疗。
医院中。
苏华年趴在治疗床上。
童主任将包裹着银针的布卷一字排列开,酒精灯在一旁跳跃地燃烧着。
她扭过头悄悄地看了一眼,尖锐的针头似乎带着一闪而过的银光,而一旁的酒精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苏华年心中不寒而栗,飞速地,她又将头趴回臂弯中。
仅仅是这一秒的功夫,喻知非却将她的恐惧看在眼底。
他推动着轮椅,从她的身侧来到她的枕前。
喻知非伏在她的耳边,“不要看就好了。”嗓音中带着独属于他的暖意。
苏华年没有抬起头,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紧。
喻知非拉着她的手,刻意地在她的面前,用自己的双臂阻挡着她的视线。
苏华年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童主任掀起了她的上衣。
“诶?”他疑惑地问,“你腰上这个疤是怎么回事?”
“疤?”苏华年想了想,“有吗?我不知道啊。”她仰头看着喻知非,“有吗?”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似乎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对自己身体上的疤痕异常敏感与在意,苏华年不禁紧张地自言自语,“什么时候弄的……没有啊”
童主任笑了起来,他打趣地说,“你这小姑娘还真是有意识,自己身上多了个疤还不知道。”
“我自己又看不见。”苏华年不满地嘟囔着。她开始哭闹地想着,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留下的这道疤痕。
喻知非看着苏华年五官都皱巴巴地拧在了一起,他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漫不尽心地提到,“在云南的时候,你‘英雄救美’的那次。”
苏华年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随即她便伸手握拳,“喻知非你这个骗子!”
喻知非笑着抓住她挥舞的拳头。
童主任也停下了手中的准备工作,如同看热闹地看着这两个人。
“你给我上药的时候不是跟我说好了吗?”苏华年质问着他,挣开他的手,苏华年的拳头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骗子!大骗子!你跟我说没有留疤的?”
“对不起对不起。”喻知非一边躲着,一边笑着说,“没有关系的嘛,你又看不见,你就当自己没有这个疤就好了。”
苏华年蛮不高兴地说,“这不一样……有个疤多丑啊……”她的眼中带上了一层黯淡。
“好啦。”喻知非托着她的脸颊,“反正也就我一个人看,我不觉得丑。”
喻知非此言一出,童主任便大声地咳嗽着,“咳,我还在这呢。”
本来不觉得喻知非的话有任何的不妥,被童主任的咳嗽声一大段,她也体会到喻知非言语中的暧昧。
底下头,红了脸。
手起,针落。
眼下的这个场景,苏华年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在很久之前的那一个夜晚,对于自己意义重大的那一个夜晚,在他亲笔设计的那座音乐厅内,自己也是这样在临场前出现突发状况。
还是他,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帮自己解围。
不同的是,当时他有些尴尬地背对着自己。
而此刻,他正紧张地望着自己的腰部。
喻知非并没有注意到苏华年的眼神,他专注地看着童主任的指尖。
纵然是知道他技术娴熟,医术高明,但他的心中依旧有万般不放心。
那准确落在苏华年腰部穴位上的一针针,也正正地落在他的心头。疼痛从心底涌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低头,轻吻着她的额头,在她的耳边,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听见的音量问,“疼吗?”
苏华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童主任一边施针,一边带着医生公式化的口吻淡淡地开口说,“这两年不能要孩子啊。”
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苏华年不解地问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童主任将酒精灯盖起,“就是你这腰的情况,一来是承受一整个孕期的负荷以后应该会更不乐观,二来是万一剖腹产,麻药的注射也会让你的腰伤更加严重。”他解释道,“你可以要孩子,如果你能够割舍掉对舞台的一些追求,完全没问题。”
苏华年耷拉着脑袋,发出了很小声地“哦”。
喻知非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你自己才几岁,急什么?”
“也对。”苏华年闷闷地回答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心底总有一丝淡淡的不开心。
窗外的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这是一种来自大自然馈赠的音乐,苏华年微微侧头看向窗口。
喻知非随她的视线看去。
春去秋来,有树叶落下,也有枝叶萌芽。
初春时节,适宜播种。
往往,小小的种子总是会在大自然的微风中,不经意地埋下。
安静地生长。
没有人知道它何时扎根,没有人知道它何时发芽。
也没有人知道会结出怎样的果实。
但终究,埋下的是一个小小的希望。
苏华年仰着头,看向喻知非。
刚刚好,窗外有风,她的眼中有他,他的眼中,也有她。
他们的小种子,会不会也在不经意间,悄悄地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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