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人心不足

　　慵懒的红日跃出山峦之巅，前夜拼杀的血腥痕迹也被打扫干净，众人迎来了分别时刻。


　　以门内众多伤亡换取的这场惨胜，导致本来两个毫无瓜葛的门派合二为一，也使得慈心堂企图扩张势力，涉足东林河洲内地的计划搁浅，细致分析来看，哪一家都算不上赢者。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场发生在深夜密林的小规模门派争斗，作为导火索，掀起了启源大陆千年安逸之后的波涛狂澜。


　　当然，眼下没人意识到这一点，地煞门和灵剑阁只想着抱团取暖，共同抵抗日后慈心堂的报复。双方没有想着互相拆台就算不错，至于携手共进这种事只存在于设想，无人有此打算。


　　倒是马瑞，在袁白临别之际的拥抱中，感受到了迎面波涛汹涌，心中生出一片涟漪。不过未来得及细细体味，绵软的躯体便挣脱而去，换来瑶光慈爱地揉了揉已经并不算胖的脸蛋。


　　互道珍重，背向而行。


　　目送走了灵剑阁和地煞门的众人，剩下马瑞这个理论上的元剑阁阁主，搭着商队的顺风车往无量山境内而去。


　　赵天龙从昨晚开始就有些萎靡不振，平日里高谈阔论的他今日一直沉默不语，时不时还唉声叹气一番。数百人的车队少了十来个护卫，看起来不算太显眼，但赵天龙根本鼓不足勇气去看一眼。


　　护卫们拿钱办事，尽忠职守，干的就是挡刀卖命的活，按理说即便战死也怨不得雇主，给点安葬抚恤金算是厚道之举，置身事外一毛不拔也无可厚非。可是昨夜情况有些特殊，与其说是护卫职责，实际更接近于打手的角色。看守魔狼可不在寻常护卫职责范围内，也就是因为十倍佣金的诱惑，使得这些护卫们担当起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最后不慎导致了无法挽回的恶果。


　　死在魔狼口下的十余人都是结丹期修为，算是普通城镇里的高级护卫，通常代表着一整家的希望和未来，如今生命嘎然而止，连带出的一系列问题都在前方等着赵天龙。


　　之前有灵剑阁在，有地煞门在，这些剩余的护卫没什么话语权，在一旁只能默默不言语，如今灵剑阁和地煞门离开，这些护卫们心中的不满和愤怒便丝丝缕缕透了出来。


　　昨夜被咬死的护卫中，有这些人的同袍战友，有远亲近邻，甚至还有父子亲人，有人悲伤哭泣，有人愤愤不平，议论声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言辞也愈发肆无忌惮，赵天龙如果安顿不好这些人，商队能不能走进无量山都未可知。


　　眼下这些护卫们嘴上嚷嚷着兄弟手足之情，但谁都知道，实际上解决问题最终还是落在利益二字之上，也就是这些护卫口中嚷嚷的安葬费和抚恤金——钱没有到位，好话说一车都没用。


　　但赵天龙无力赔付。


　　这一趟货物成本两千金左右，利润按照布料不同略有差距，大约在两成到三成之间，也就是说毛利润撑足了五百金币。按照赵天龙事先承诺的十倍佣金来算，这五百金利润也就只够付个护卫佣金，车马劳务都赚不回来，更不用说现在还要负担一笔安葬费抚恤金。


　　原计划哪怕这趟生意不赚钱，只要抓到魔狼，亏本也能接受。可惜，现在七匹魔狼成了七张狼皮，收在了一个大木箱中，成了无法兑现的财物。慈心堂刚出事，拿着魔狼皮去无量山贩卖显然太蠢，简直自投罗网，只能暂时收着，等风头过去找人私下处理，总之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能解决眼下的利益瓜葛。


　　其他商人也不敢多言，毕竟护卫哗变谁也捞不到好处，哪怕与赵天龙有交情，也只能袖手旁观，不去落井下石便算厚道。


　　马瑞对赵天龙有些愧疚之心，毕竟是他引导赵天龙趟了浑水，如今赵天龙一路被人议论，甚至有人指着鼻子谩骂，马瑞倒有些不忍。


　　可是段瑜他们说好的薪俸也要等筹备贡礼后才会送来，马瑞眼下连三餐都需要蹭人家吃喝，哪有钱解决这些巨额经济问题呢？


　　只能仗着元剑阁阁主的身份，站在赵天龙身侧，让嘴巴不太干净或者情绪过度激动的护卫们有所顾忌。毕竟之前大家都见证了灵剑阁和地煞门的联盟之事，马瑞好歹也算有江湖地位的一派之主，即便现在是光杆司令，也不是这些护卫能招惹的对象。


　　骂归骂，抱怨归抱怨，商队还是缓缓走出了密林，远远看到那藏于云霄之上的群山，标志着这趟远途的终点即将到来，一切都必须尽快解决。


　　趁商队午时休息的间隙，赵天龙站了出来，魁梧的身形显得有些疲惫，神情落寞，清了清嗓子干涩道：“我赵天龙先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一时冲动酿成大祸，害兄弟们丢了性命！”


　　护卫们一看雇主服软，顿时各个脊梁更硬了一些，当下就有人走上前要理论，不过被马瑞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哪怕对方是个结丹期的老江湖，在马瑞这样有背景的筑基期少年面前，也只能把心中的不服和怒意憋着。


　　“十倍酬金照付，阵亡的护卫家属可以得一百金币的抚恤金。”赵天龙轻叹一声，似乎这个做出这个决定耗尽了太多气力，以至于说话都虚弱起来：“不过暂时没有现钱，等到了无量山，清了货款，回到临湖城时我会联系那些家属。”


　　也就是说这一趟的货物不但没赚到利润，还要倒赔一千多金币，白忙活一个多月。


　　不过即便这样，也不足以安抚躁动的人群，不足以填补人心的欲望。


　　“一百金！？你打发叫花子呢？”


　　“那可是我好哥们！我就是他的亲人！干嘛要等到临湖城？”


　　“谁知道这些货卖不卖得出去？你卖到明年，咱们就等到明年么？”


　　商队里炸开了锅，护卫们各个义愤填膺，如好斗的公鸡般挺着胸口围堵住了赵天龙，此刻也无人再顾忌马瑞，毕竟人多势众，尤其钱壮人胆，听到有钱可分，便瞪红了眼。


　　首先，其实一百金就是行情价，不多也不少，太少了有些寒酸，太多了就会有人发死人财，诸如暗杀同行诈取钱财的事不算罕见。


　　其次，护卫们都是在临湖城招募的，按理说确实该回头算账，这叫有头有尾。可是等到回临湖城，真正的死者家属们一旦出现，这些剩余护卫自然就捞不到钱了，这可不是护卫们想看到的情况。


　　最后，这些护卫在担心货物能否变现的同时，也担心这位雇主会不会找机会逃跑。除非活腻了，在无量山可没法动刀动枪，而且护卫们自己就打算领一笔钱赶紧走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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