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意难平

　　这天夜里，阮元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觉得浑身发痒，肩膀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疼。她不自觉的去抓了抓身上瘙痒的地方，可是越抓越痒，她勉强地睁开眼睛，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肘，才发现皮肤上起了一串红点。

　　阮元一下子被吓醒了，又因为睡前哥哥说的话，觉得委屈难过，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寂静的夜里，温平公主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玉宸宫。

　　外面值夜的婢女，忽然听见内殿公主的尖利的哭声，怕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吓得直直的冲进去，春荷嬷嬷急急地的吩咐点灯，就想要伸出手撩开小公主的床帐。

　　“不许！”阮元地声音带着哭腔，“不许撩开，你们都给我滚，不许不许！”

　　“公主，让奴婢看看出了什么事儿，行吗？”春荷嬷嬷急的不行，听见公主的哭声，生怕公主出了什么事，又不敢擅自撩开床帐，只好站在床边，一句一句的问。

　　“我不要你们！我要哥哥，我要哥哥，哥哥呢。”阮元将头埋在枕头里，一声一声地喊着要哥哥。

　　婢女有些为难，这会儿陛下早已休息了，现在去建章宫，怕是不妥。春荷嬷嬷却极为清楚，温平公主的事情，对陛下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若是不告知，被陛下知晓了才是不妥。

　　她立刻吩咐身旁立着的婢女：“你们两个去建章宫，找陈九总管，让他告知陛下。玉宸宫的事。你们两个，去太医署，把值夜的太医叫来，动作快些，机敏些。”

　　婢女们恭敬地遵从，慌慌张张的就朝外跑去。

　　建章宫今晚是陈九值夜，不过他并不需要侯在内殿门口，自有别的小太监守着夜，他只需要一旁的小房间里候着就行。

　　外面吵起来的时候，他正在烧着一壶水，准备泡些茶来喝，听见吵闹声，皱眉冷喝：“外面吵什么呢？什么时辰了，将陛下惊动了，谁担待的起。”

　　听见他的话，有小太监一溜烟跑进来，急急忙忙地说：“总管，外面是玉宸宫的婢女。”

　　“哪个宫殿的婢女都不能放进来？”陈九话刚出口，又急急忙忙地顿住了，重复确认了一次，“你说，是玉宸宫的婢女？公主殿下派来的？”

　　小太监确认了，陈九急急忙忙就朝外走，这么晚了，若是玉宸宫里出了什么事，他没有及时通知陛下，一顿板子是跑不了的了，作为陛下身边的大总管，他太明白温平公主在陛下心里是什么位置了。

　　“公公，求求你通知陛下一声吧，公主哭着要找陛下，谁劝也没用，奴婢们实在没办法。”婢女心里挂念着玉宸宫的情形，着急地不行，几句话就说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陈九点点头，吩咐道：“你们在这等着。”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陛下寝宫的门，低低地唤了一声：“陛下。”

　　景梓自小登基，不仅需要操心朝堂之事，还要担心辅政大臣越权，万事需要亲力亲为，晚上睡觉并不算沉，陈九唤他的第一声他就听见了。

　　他睁开眼，揉了揉额头，询问：“什么时辰了？”

　　“陛下，尚未到寅时呢。”陈九小心翼翼地开口，“玉宸宫里有婢女前来禀告，说公主闹着不舒服，一直哭，谁劝也不行，一定要找陛下呢。”

　　“元元不舒服？”景梓一下就清醒了，他立刻坐了起来，撩开帐子。

　　陈九连忙上前，想要服侍他换衣，景梓摆摆手，取过一旁的外袍，随意的披在白色的寝衣外，也来不及束发，就朝玉宸宫赶去，边走边吩咐：“请太医了吗？”

　　“春荷嬷嬷已经派人去请了。”

　　陛下点点头，大步朝玉宸宫里走去。

　　景梓刚进玉宸宫，就听见了元元的哭声，一室灯火通明，他快步走入内殿，就见一群婢女围在床前，却没人赶去撩开床帐。

　　景梓挥手将他们赶出去，一把撩开帐子，就看见她的小姑娘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声一声地喊着哥哥，他早就忘了自己还生着气，将人带被一起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将她被子掀开一点，不让元元憋在被子里，轻声哄着：“乖，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哥哥在呢。”

　　听见哥哥的声音，阮元一下子抓住哥哥的腰，蹭在哥哥的怀里，边哭边说：“哥哥，我难受，难受，哥哥，哥哥。”

　　“怎么了，宝宝，哪里不舒服？告诉哥哥好不好。”景梓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明明着急的不行，还要镇定的哄着她。

　　阮元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递到哥哥面前，眼眶红红的，是难受又是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全部都是这样的红色疹子，哥哥，我难受。”

　　景梓一把抓住阮元的手，她洁白的皮肤上起了一串红色的小疹，可能因为瘙痒，阮元抓了它，上面还有明显的抓痕，显得更加可怖了一些。景梓一僵，想起了阮元小时候乱吃东西，半夜又吐又泄，身上起的也是这样的疹子，今天她在宫外也不知道吃了什么。

　　景梓立刻就想叫御医进来看看，阮元却好像发现了他的想法，以为他要走，抓着哥哥不肯放手：“哥哥不许走，不许走，你要陪我。”

　　“乖，哥哥不走。”景梓低头亲亲她哭肿了的眼睛，好声好气的和她商量，“元元，你生病了，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我不要，不要。”阮元拼命摇头，不愿意。

　　景梓也不生气，虽然着急，仍是温和地哄着她：“只让太医瞧瞧，其他人都不许进来，好不好。”

　　阮元吸了吸鼻子，不管不顾就把眼泪往哥哥身上蹭，低低地说了声好。

　　景梓高声吩咐：“唤太医进来。”

　　太医一早就侯在了外面，此刻听见陛下的吩咐，拿着药箱，亲手亲脚的走了进去，看见皇帝陛下将公主抱在怀里，没有束管，头发随意的散在那里，只随意的批了一件外袍，小心地管好自己的眼睛，本分的查看起公主的症状。

　　阮元将手伸出去，露出那一片红疹，景梓安抚的揉着她的额头，不顾一旁的太医，哄着她：“乖，元元，马上就好了，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一旁的太医听见陛下如此温和地声音，手一抖，查看温平公主伤势的动作就重了一点，只听得公主深深吸了口气，身子颤抖了一下，景梓目光冷冽，直直地瞪向太医，吓得太医连忙加快了速度检查公主的症状。

　　“公主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长了疹子，用药擦一擦，过几日就该好了。公主体质不好，平日于饮食处还是要多上些心，万不能总是出这种差错，虽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长远看来，终究是对身体无益。”因为陛下冷冽的眼神，太医只觉得后背都有了冷汗，回话也不由自主有些紧张。

　　陛下点点头，心略微放宽了几分，让太医留下药膏，准备亲手给元元上药。

　　小公主却开口了，声音娇娇弱弱，还带着哭腔：“我觉得肩膀也有些疼。”

　　景梓才放宽的心又揪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解开阮元的寝衣，将衣领朝下拉了一些，只见原本包扎好的伤口，早已浸出了血，看着更加可怕了几分。

　　“药呢？还不快点拿来。”他扬声喝道一旁跪着的太医。

　　太医喳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取出药膏，递了上去，聪明的管好了自己的眼睛，绝不乱瞟。

　　景梓小心翼翼地将伤口上的绷带撕开，才发现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四周还肿了起来，他心疼的手更轻了一点，上药的时候都不敢用力，生怕阮元会疼。

　　阮元却乖乖地看着哥哥，任由哥哥上药，还安慰哥哥说：“没关系的，不疼了。”

　　景梓听着她的话，心软的一塌糊涂，手上动作更轻了几分。包扎好了伤口，又拿起另外的药膏，擦着手肘处红色的疹子。景梓的手心有粗的茧，而阮元的皮肤细腻的像是绸缎，可是此时，皇帝陛下却丝毫没有其他的心思和欲念，他只希望他的元元能快点好起来，在没有病痛。

　　处理好了一切，阮元也停止住了哭泣的声音，景梓挥手让太医退下，就这么抱着他的小公主，好半晌，才说：“元元，哥哥是不是没有对你说过，下次再也不许这样做了。”

　　阮元湿漉漉地眼睛看着他，知道哥哥早就知道她陷害合锦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错了，哥哥。”

　　“你若是不想见合锦，只需好好对我说，我怎么会不同意？”景梓看不得她可怜的眼神，原本还想严肃的训斥她几句，可是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重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阮元嘟嘴：“我明明说了，你不同意，你一定是觉得她好看，才不肯赶她走的。”

　　听着这样孩子气的话，景梓忍不住捏了捏阮元的脸颊，她浑身软乎乎的，脸颊的触感更是细腻：“说什么傻话呢，谁都没有元元好看。哥哥已经把她赶走了，我保证再也不见她，也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面前，现在开心了吧。”

　　阮元不说话了，还是抓着哥哥不放手。

　　景梓想问问她关于方之颐的事情，可是看她的神情有些疲惫，又怜惜她才生了病，想着日后多的是机会，拍拍她：“快睡吧，哥哥陪你。”

　　“你不许走，我睡着了也不许走。”阮元可怜兮兮的抓着哥哥，看着他，“你陪着我。”

　　景梓轻轻笑了笑，叹了口气：“好，不走不走.....你快闭上眼睛，哥哥保证，你明天醒来的时候，我还在这里陪你。”

　　听见哥哥保证的话，阮元才乖乖的闭上了眼睛，折腾了一个晚上，上了药的伤口也不疼了，红色的疹子也不是那么痒了，又有哥哥陪在身边，很快阮元就沉沉的睡去了。

　　景梓被阮元折腾了许久，却没有半分睡意。

　　他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还噙着淡淡地笑容。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低头，蹭上元元的脸，一阵一阵的难过与幸福交杂。

　　他当值得幸福，最寂寞的岁月有元元作陪。

　　他却也当觉得心酸，元元并不愿意陪他一生一世，她长大了，想要走的更远，想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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