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谈及生变
西宁国监狱。
两夫妇在擅古的内室里找到了一盘残破的围棋,两人兴致勃勃地斗了起来。扎起辫子、精神利落的擅古沉默地在一旁看着,专心致志。
“你看,擅古梳洗后,整个人终于没这么阴沉。”于观观执白子,边下棋边道,“就算身陷囹圄,也要待自己好好的。”
穆升阳重重地咳了几下,一下子喘不过气,脸色煞白。擅古立即长身而起,给穆升阳拍了拍背,这几天擅古跟两夫妇一起生活,感觉比以往开朗了许多。
于观观拧眉道:“你到底让东云少主给了什么毒药你?”
“反正不是麦仙翁的毒就是了。”
于观观向穆升阳丢了一颗棋子,道:“别开我玩笑,我认真的。”
穆升阳安慰道:“放心,那颗毒药是我自己调制的,保证像模像样。我的命,还在我自己手中。”
于观观眉头紧拧,道:“就算是你自己调配的,但毒药在你身体里,总归有损元气。”
穆升阳下了一颗黑子,道:“以后,有劳夫人替我会慢慢补回来。”
于观观不说话,闷闷地接着下了一子。
“观观。”
“嗯?”
“我想问个问题,可能有些唐突。”
“问吧,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问的事。”
“当年,外母大人,是因什么病去世?”
于观观挑了挑眉,道:“你居然会问这个。嗯……我娘是肺病去世的,用了很多药,但肺部衰竭太快了,无力回天。”
穆升阳叹道:“原来是这样。”
“娘去世的那天,她其实特别精神,眼眶的浮肿都去掉了,我几乎以为是我祈祷起作用,她一夜之间康复了。后来才明白,应该是回光返照。”于观观淡淡道,“我陪她散了个步,她走得特别轻松自在,最后扶她回房后,她说要给我写封信,让我十三岁生日才看。我替她准备了纸墨,就去熬药了。结果……回来时,娘躺在床上闭着眼,伍爷守在床边,他对我说我娘走了。”
于观观落子的手顿了顿,道:“其实我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有点小遗憾,没有陪她到最后一刻。”
“那——信呢?”
“应该是没写,我看桌上的纸墨都……都……”于观观回忆着,突然拧了眉。
“观观?”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有没有错,那时候我撇了一眼桌子。娘她有个习惯,写完字后,会把毛笔的笔头直接放在砚台,而不像一般人架在砚台边缘。”
“那就通了。”穆升阳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外母大人不把你的身世告诉你,情愿让你寄人篱下无依无靠。还有宝藏的事,本理应是你第一个知道的。”
于观观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你是说……伍爷他把属于我的信藏起来了?”穆升阳点点头。
于观观夹着一子停在半空中,良久未下。擅古歪头看着于观观,道:“夫人?”
于观观长吁,知道擅古担心她,还不忘摇摇头说没事,才把那一子落下:“一时间气不过来,但更多的是感到悲哀。我是幸运,就算没有那封信,你们终究还是找到我了,可伍爷,却因那封信而失去了七个亲人。”
“正如我与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的,穷苦之人挂念钱财,更何况伍爷那时候要养七口,觊觎宝藏在所难免。”
于观观道:“可这些东西不是他能承受的。如果当初他能明白这一点,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穆升阳开玩笑道:“如今,我们的地步,似乎更惨?”
于观观扬眉道:“谁的人生没有点起起伏伏?对吧,擅古。”
擅古苦笑道:“我今后的人生恐怕只能伏着,起不来了。”
于观观又摸了摸擅古的头表示安慰,穆升阳则平淡地转移话题,指着棋盘道:“擅古,你也会下棋,你评一下这一局?”
擅古盯着棋盘半晌,道:“虽然黑子势不可挡,但白子——似乎在另辟蹊径?”
于观观微微点拨:“你再仔细瞧瞧,一开始下的白子。”
擅古被点拨后,看回棋盘,一脸惊奇:“居然头几步就猜到黑子的命门?”
穆升阳下了一颗白子,道:“当黑子以为自己的风头正旺,正是他开始坠入谷底的时候。”
擅古摇摇头:“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白子一开始就知道黑子的命门。”
“因为,黑子野心虽大,却忽略了形势变化。”
“形势变化?”
穆升阳琢磨着下了一子,边看着棋局边道:“形势这种东西十分奇妙,三分天地,七分在人为。天地,春夏秋冬,晴雨灾害;人为,合纵连横,利益纷争。天地所至的形势无法改变,但人为却是可以努力一番的。”
擅古似懂非懂,问道:“如何人为?”
“观察微末变化,就像是一叶知秋的道理。”穆升阳抬眼道,“擅古王子,你囚禁在这里已有五年之久,你说过,是当年你的兄长契隆,如今的西宁国主使计陷害于你,你才沦为阶下囚。”
擅古点了点头,穆升阳继续道:“那你细想过,当初什么微末之事,是你没有注意到的。或者你注意了,却没有当它一回事?”
擅古炯炯目光看向穆升阳,几乎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有,而且我心里一直很明白。”
于观观听罢,拉着擅古坐到她的位置上,道:“来,你试试与大哥对弈。”
擅古显然有些紧张,于观观拍了拍擅古的肩膀,道:“放松一点,难得穆大哥授课,好好听听。以后,我们逃出去后,你可能会变得很忙。”
擅古似乎听懂于观观话中有话,瞪大了眼睛,穆升阳缓缓开口:“既然当年结果至此已无法改变,但我还是想你细想一下,囚笼外面真的没有人,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吗?”
擅古轻叹:“我不知道,我……无颜面对他们。”
“那就是有了。”穆升阳摊了摊手,让擅古落子。擅古想了想,在棋盘上落了一只白子,说出了疑问,“事隔这么多年,还有人拥护我么?”
“一个势力的崛起,意味着一个势力的衰,但永远别忘了,正因为衰至低谷,才有奋力而起的力量。”穆升阳道,“如今,我有一个机会让你送一封信出去,你先好好想想,要写给谁。”
擅古猛地抬头,道:“真……真的吗?”
“记住,在这封信上赌上了你一生的性命,若你写不好,不过是既定结局,一辈子在这里暗无天日;但如果写好了,就是往上走的开始。”
擅古焦虑地问道:“那,我该如何写?穆大哥有何建议?”
穆升阳示意擅古继续下棋,擅古似懂非懂,跟穆升阳战了几轮。擅古的白子开始反击,最终白子胜了。
擅古大叹地一拍大腿:“穆大哥,你在让我。”
穆升阳也不隐瞒,反而赞了他:“气势不错,你这股劲,就该用在更有意义的东西上。”穆升阳欲要起身,于观观连忙扶他起来,擅古也站了起来,恭敬地跟着。
穆升阳缓缓道:“如何写这封信,我给不了你建议。作为曾经领导他们的人,你比任何人更清楚,你信任的人最在乎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希望你完成的,又是什么。”
擅古沉默了一阵,道:“是,我明白了。”
穆升阳悠悠地看向小窗外的一小束阳光,幽幽道:“外面的形势,已经在变化了。”
于观观也随着穆升阳的目光看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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