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兽
舰长休息室。
“你说什么?!”麦当惊骇地瞪大眼,似是怕被旁虫听到般,他揪起眼前雌虫的领子,压低声音道:“你之前看到的不是小型兽吗?!”
雌虫是克劳狄乌斯上负责巡逻的侍卫,他欲哭无泪道:“我之前看到的确实是小型兽啊,”他甚至伸手比了比,“就兔子那么大,现在怎么就变成那么大个怪物了?”
想起匍匐在阴影里的巨物,雌虫双腿控制不止开始打颤,“四叔,怎么办啊?那个维诺纳马戏团是不是要搞我们啊?”
麦当心乱地跌坐在凳子上,正恍惚着,又见他七侄子来了。
七侄子也一脸惊恐,“叔!我们星舰上有星盗!仓库里有死虫!星盗杀的!”
超载的信息量让麦当懵了个彻底,迟钝问道:“什么星盗?”
“那个什么马戏团团长是星盗啊!京辞中校抓的!假不了!”
麦当闻言眼前一黑,脸瞬间苍白如纸,“克里希尔是星盗?!他骗了我!我让星盗的异兽上来了,他,他……”
拍卖会此时进行到了尾声,麦当忽然记起拍卖会前,克里希尔为他找出了失踪拍卖品,笑吟吟祝贺他拍卖会顺利举行时的那个眼神。
那是看死虫的眼神!
“星舰不错,可惜,只能飞一次啊。”那虫意味深长的话在麦当耳边反复回响。
“呜。”麦当忽然掩面痛哭起来,悔啊!他悔啊!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狂扇了自己几巴掌,麦当当即对七侄子道:“快,告诉京中校,克里希尔有同伙!还有,告诉他星舰上有异兽!”
“是。”
“等等!”麦当又将他叫住,“异兽那事……先瞒着。”
七侄子震惊,这怎么能瞒?“叔,这样不太好吧。”
没说完,被他叔猛扇了一耳光,“蠢货,那些星盗可是有备而来!你以为我不想救吗?我救得了吗?那个星盗可是暗示我了,他要克劳狄乌斯所有虫都去死!”
“去叫你们叔叔伯伯,马上去安全舱,克劳狄乌斯,管不了了!”
他痛哭流涕的样子让两雌虫心头大震,四叔什么意思,星盗要在克劳狄乌斯大开杀戒?!那岂不是完蛋了,那星盗可连异兽都带上来了,说不准还有后手。
星舰上连像样的武器都没一件,就算京辞中校在,也无力回天吧?!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这里离军部那么远,贸然求救要是惊动了星盗,他们一急要提前动手怎么办?
说了,谁都逃不了。
不说,自己家族还能留条命。
雌虫迅速做出了抉择。
全克劳狄乌斯工作虫都来自一个家族,为了亲虫的命,他们不能让乘客走!
“没想到不去劳格星也能看斗兽呢,太期待了。”
“这是违法吧,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嗐,担心什么,又不是我们违法,那是舰长的事,那个胖子,就是想趁此赚一笔大的。”
“我管家去办事处找管理员了,他还没有回来。”
“估计是管理员在给他们塞钱哈哈哈,他回来就不会阻止你去了。”
“或许吧。”
“这次我可要近距离见识见识异兽的威风。”
顾瑜站在一个三岔回廊的中心,目光扫过身边匆匆往底层走的虫,这些虫宽大的衣摆擦过他的身体,脸上洋溢着兴奋。
他们手中斗兽表演的邀请函,顾瑜也有,这是拍卖会结束后,侍者为每一位乘客提供的。
“维诺纳马戏团?”顾瑜轻声念到。
“是的,帝国老牌马戏团之一。”芬耳姆眼底有愁色划过,见顾瑜没说话,忍不住道:“维诺纳马戏团这是在公然犯法啊。”
普瓦图帝国法律明定,任何条件下,异兽都绝对不允许上星舰,违者一律送上军事法庭,九成犯此法的虫被判了死刑。
并非是法律严苛,而是异兽上星舰这种做法在历史上深刻地留下了无数血的教训。
异兽,暴虐难驯者,每一根毛发都散播着嗜·杀因子。
相对于异族而言,虫族身体强度高,可若与异兽相比,就是卵石之别!哪怕是士兵遇上中小体格的异兽也很难讨得着好处,更别说阔别军校已久的商贾、政客和军校生都不算的幼崽。
要知道,星舰虽外在坚不可摧,内里装潢却防御力薄弱,如若有一只异兽野性未泯,如若有一只异兽失控,如若有一个差错——克劳狄乌斯将会是异兽的屠宰场。
距上一场因异兽失控而导致整艘星舰沦陷的事件也才七十年,克劳狄乌斯怎么敢?
不知为何,芬耳姆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只是克劳狄乌斯上权贵众多,他的忧虑,没有份量,什么都改变不了。
“别着急,联系上帝国安全局了吗?”
“信号出错了。”
“嗤,真会挑时机。”
“去找舰长。”
窗外墨色深沉,远方不见半点星芒。
克里希尔跑了。
京辞听着克劳狄乌斯上的雇佣兵歉疚地说到。
“跑了?”
雇佣兵闻言,莫名感到不安,嘴里讷讷道:“议长说,要我们最好活捉,我就没处置他。”
“你也要跑吗?”
“我怎么会跑呢,”雇佣兵强颜欢笑,“我们还没完成任务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跑呢?”
“我……”雇佣兵冷汗自颈后滑下。
“谁会来接你呢?克里希尔?还是圣教党的谁?”
京辞倾身望向他,让他不得不直视他的双眸,“你信吗?”
雇佣兵彻底崩溃,“你说什么呢,我们可是队友,就算看守失利了,也不全是我的错,啊!”
“他一定告诉过你……星盗最讨厌背叛者。”
雇佣兵瞪着眼倒下,猩红的液体从眉心的血洞中汩汩流出,地上华美的请函一点点被血液浸透。
七侄子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呆呆地动了动嘴唇,看着京辞愣神,一时间竟分不清星盗与军虫的界线,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说:“中校,星盗有同伙!”
京辞当然知道克里希尔有同伙,只是比起克里希尔这条领头鱼,其他都是小喽啰,不值一提,然而现在操淡地,克里希尔被放走了。
七侄子通知到位了,下意识要走,不想走了几步,脚却怎么都抬不起了,到底是年轻,心里还有几分热血,他一咬牙就转了回去,呲到京辞跟前,一股脑道:“将军!星舰上有异兽!”
他红了眼,不说,今后都无法安眠!
果然,京辞停下了动作,睨向他:“异、兽?”
“对,十几只,有那么大!”他指着旁边一座三米高巨兽雕像,求救地望着京辞。
京辞望着他的双眼像极了风雨欲来前的苍穹,汹涌难测,七侄子重复道:“将军,有异兽啊!”
转换的称呼饱藏着他对京辞的信任,他可是帝国曾经的荣耀啊!
谁料,京辞只是“嗯”了一声。
七侄子愣了,他僵硬地扯了扯嘴,声音颤抖着道:“您是在想怎么救大家吗?”
“谁说我要救大家?”
“您,您是我们的将军啊。”
“很遗憾,我早就不是了。”
“已经晚了。”
罔顾亚雌彻底木住的神情,京辞大步离开,他得跑了。
底层。
堪比一个中型机甲竞技场一般大小的场地被清出,四周已摆好座椅——连十分之一都没坐满。
距请函所写时间还剩二十分钟。
顾瑜一等在靠近入口的地方落座,一个个表情都不太轻松。
克劳狄乌斯出事了,顾瑜有些懊恼,当初在顶楼发现不对他就应该反应过来的,仓库遭遇洗劫,恶徒横行无忌,拍卖会提前,工作虫员消失,一切都早有预兆。
心脏跟着秒针一格格跳动,事已至此,懊恼也没用,怎么解决才是要紧的,顾瑜力压众虫劝阻,执意与他们一起到了斗兽场现场。
坏事扎堆出现,身困其中,一无所知才是最致命的,就算知道事情不简单,顾瑜也必须来。
“先别那么紧张,也许是我们多虑了呢?”付允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开口调节道。
除了付穹“嗯”了一声,并没有虫理他,坐在前排的季娴更是回头对顾瑜强调道:“你应该回去的。”
他依旧对顾瑜罔顾自己的安全和存在价值而耿耿于怀。
殷云乔看了他一眼,罕见地没抬杠,也望向顾瑜,满眼不赞同,“阿瑜是不相信我们吗?”
顾瑜皱着脸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控制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思考,维诺纳搞了这么一场演出,是想重蹈七十年前的覆辙?
当然,这种假设,顾瑜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这可是帝国内环,维诺纳要有多大胆才敢虎口拔须。
到底是有几分苦中作乐的精神,顾瑜转头就信誓旦旦对殷云乔说:“我会留下来,保护你。”
闻言,季娴捏爆了他最爱的钢笔。
“还有你们。”顾瑜一视同仁补充道。
付允信了,“阿瑜!我好感动!”
顾瑜挤了个笑容,继续低头看怀表。
表演开始前十分钟,顾瑜看到了顾清知,他也来了。拉博埃军校的几位同样眉头紧锁,带着些孤注一掷的味道。
三楼办事大厅,虫满为患。
其中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富豪或者来了解情况的管家。他们都意识到不对劲了。
满室嘈杂里,两句话被反复提到。
“办事处根本没有工作虫!”
“没信号!我们和外界失联了!”
该死,谁来给他们一个说法?
【维诺纳团长诚邀所有尊贵的客人们前往底层角斗场观看表演,未来者,后果自负。】
广播应景般响起,不但没有平息众虫内心的焦灼,还让惶惶愈演愈烈。
不比之前温柔知性,广播中只有一道饱含恶意的粗嗓,最后“后果自负”四字更是刻意被重读,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过去吧。”这是多数虫的选择。
终究不敢拿性命做赌。
有虫信,自然也有虫不信,京辞正是其中之一,那广播在他耳中纯属放屁,他猜得没错的话,底层才是真正的屠宰场呵,克里希尔能把殷月时的虫策反,必有让那渣滓心动的原因,他京辞也想知道,圣教党哪来这么大的手笔。
异兽都搬过来了。
还不知道是哪个品种。
操。
京辞比谁都了解圣教党,圣教党这次的架势,分明是要让全克劳狄乌斯给他们的叛徒陪葬啊。
久违的,京辞尝到了棘手的味道,谁知道这次他要赤脚和拿大炮的硬刚?!
他可不能保证能在没有机甲的情况下单挑多只异兽——他必须得去搞台机甲来。
客舰为预防紧急情况,能根据其实际规模,在暗室中存放一至三台救援机甲,救援机甲虽然鸡肋,但驾驶它的虫要是京辞——京辞绝对能在异兽追上他之前跑掉。
八点整,表演开始的时间到了。观看席坐满了九成。
几乎同时,坐近入口的顾瑜一等清晰地听到从出入口处传来“轱辘”的滚动声。
是车轮碾轧地板的声音,却异常沉闷,好似上面驼了什么重物。
众虫不禁想到了某种可能,看着入口,不约而同忘记了呼吸。
很快,他们看清了来者的全貌。
靠!
修养再好的虫此时此刻也会忍不住爆粗口,确实是异兽被运进来了,只是和他们想的毫无干系!异兽不是用箱子或者笼子运进来的,而是他爷的就踩着一块板子!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在座的大多是文化虫,知名异兽还是了解一些的,比如现在这被推进来的庞然大物——
四大异兽之一,猊。
猊硕大的头颅上,浑圆的双目怒睁,青灰色竖瞳让虫望而生畏,粗犷的五官如若不是近距离观看还能叹一句霸气,然而现在可怖的獠牙以及顺着黑色牙床淌下的涎水这种细节都呈现得清清楚楚,叫虫只想当场昏厥。
有虫心态直接裂了,让一个完全没有牵制措施的成年异兽就这么摆在场中,是把他们的安全至于何地?!
他们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找死的。
趁众虫不注意,几只虫悄悄来到出口,这劳门子斗兽表演不参加也罢。
“吼——!”
一声惊天怒吼,场内众虫顿时一激灵,这也太刺激了!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更刺激的,场中那只被推进的猊毫无动作——不是它叫的。
不止一只?!
声音是从出口那边传来的!
不少虫注意到,那几个溜出去的虫再也没有回来。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场中的猊倏然张开巨口打了个冗长嘹亮的呵欠,泛黄的獠牙展露在毫无防备的虫子面前,看看那大牙,瞅瞅那蜈蚣似的尾巴,众虫久久无言。
“吼——”
有所号召一般,异兽的怒号接二连三响起,起初那几声还近在耳边,后来的却模糊异常,就像……来自头顶——楼上?!
【未来者,后果自负。】
广播再一次响起,这次明明只是最常见的机械音,却比上一次来得更为刺骨。
众虫心里发寒,外面发生了什么……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好在,他们来了,有虫心想。
这里的乘客也许是军虫,也许是商贾,也许是学生,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手无寸铁,反观场中不断涌进的异兽,有心无力的挫败感从未像此刻一般入骨。
不想死,就得反抗!他们必须采取措施!
只是,众虫双眼赤红地望了眼周围,只是时候未到,真正的对手,还不知道藏匿在何处。
究竟是谁要将他们屠杀?是谁做下了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感觉就像好好在路上走着,突然迎来一顿暴揍,无辜又倒霉。
趴在中央的猊从木板上支起身躯,虎视眈眈盯着起身的乘客,后肢肌肉鼓起,脊背紧绷,似是谁一有异动它就会扑上去将谁撕碎。
顾瑜和0408一等飞快交换手势,商讨决定以各虫安全为第一,必要时分开行动。
忽然,场内所有的猊开始嘶吼,他们亢奋地甩着尾巴,一共十二只整整齐齐围成一个圈,像在举行某种神秘的朝圣仪式般开始环绕场心游走。
此等场景震撼且悚然,让众虫生出一种充当了祭品的不祥感。
示威示够了,幕后者也是时候要露面了。
“让诸位久等。”
听到军雌的声音,凶猛的异兽瞬间停止了嚎叫,如家犬一般趴跪在地上,恭迎它们的神。
黑发雌虫一边迈步,一边轻笑着,那声音仿佛是自胸腔深处发出,百分百的惬意、百分百的疯癫。
“克里希尔……”顾瑜认出了这难听的声音。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身着红金色长袍的虫,看起来非常奇怪。
季娴轻声道:“教皇与传教士。”
“□□。”付允补充。
“不,”季娴薄唇紧抿,“圣主教。”
猩红的旌旗升起,所有虫都看清楚了上面口衔圣杖的狮鹫图腾。
星盗!圣教党!
维诺纳的背后是罪恶之徒,星盗!
克里希尔装模作样欣赏了一番四周骇然的表情,慢条斯理道:“因为一些不必要的插曲,我们宝贵的时间被耽搁了不少,如今,不配合的虫已经被我们制裁了,只是。”
“为什么座位没有坐满呢?”
“你们惹怒圣主了。”
声音从广播中传来,让所有虫听得清清楚楚。
“圣主说,他要你们的命。”
“诸位,表演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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