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放灯

大明，洪庆宫。

        黄昏时分，余晖渐落，寝殿之中一片昏暗。子衿正坐在案前专心抄写内训，案上铺着一张张写满了俊逸赵体的熟宣。

        阿金端着油灯从殿外进来，悄悄点亮了案上的紫檀龙凤双喜桌灯。

        明亮的烛光燃起，照亮了子衿面前的书卷，她转了转僵直的脖颈，放下手中的黑漆描金龙凤纹管貂毫笔道：“已到了掌灯时分，我竟没发觉。”

        阿金一边轻轻替她揉肩，一边答道：“殿下每日起身便开始抄内训，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停笔，这样下去身体怎能吃得消。”

        子衿拍了拍她的手，口中道：“若是不快些，百遍内训何时才能抄完。”

        阿金眸光一暗，她立马跪倒子衿身侧道：“若不是奴婢将皇太孙受伤的事情告诉了太子妃，您也不会受罚，都是奴婢的错，请您责罚奴婢。”

        “即便你不说，太子妃也会知道，何况只是抄书而已，你不必如此自责。”

        子衿将她扶起，止住她道：“我知道你的苦衷，即便是我，亦不敢违逆太子妃。”

        阿金起身，却仍是垂着脑袋，子衿笑道：“写了一日眼睛都有些酸了，你陪我去殿外走走。”

        阿金连忙答应着，她二人便出了殿门。

        洪庆宫中培植了不少奇花异树，牵藤引蔓，萦砌盘阶，味香气馥。子衿走到高大繁茂的桂子树旁道：“待到中秋佳节，桂子飘香，在这桂树挂上彩灯，一定更加好看。”

        阿金刚欲答言，忽见朱红的墙外升起一盏莲青色的孔明灯来，她惊道：“太孙妃，您瞧！”

        子衿抬头望去，只见数十盏孔明灯从洪庆宫的墙外渐次升起。

        夜幕低垂，浓云遮蔽了弯月，唯有这一盏盏的明灯，亮若星子。每盏灯上都绘着山茶花样，烛光忽明忽暗，山茶花也随之轻轻摇曳。

        子衿心中一动，抬脚便向墙边走去。

        墙外放灯的，正是傅恒。

        他伤势未愈，面色尚有些苍白，披着玄色斗篷。琉璃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孔明灯，等待它慢慢积聚热气，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一松，一朵绯色的重瓣山茶花从他掌中升起，带着温暖的烛光，与凉风缠绵缱绻，被裹挟着升向夜空，化作一颗璀璨的星子。

        傅恒露出笑容，两颊浮起一对浅浅的梨涡，他抬首看向孔明灯，琉璃眼眸中尽显温柔。

        墙内的子衿似乎受到指引，她走近了，抬起右手放在朱色的宫墙上，低低地唤了一声：“傅恒…”

        傅恒听见了她的低语，耳尖一动，向前迈了一步，将左手缓缓地贴在墙上。

        一墙之隔，二人掌心相贴，静默地感受着此刻温存。

        过了半晌，二人同时开口问道：“你还好吗？”一样话语，两般情意。

        傅恒耳尖作烧，忍不住低咳起来，子衿连忙问道：“是不是伤口痛？陈芜和袁琦不在你身边吗？”

        傅恒立刻摇头，却忘了她此刻看不见，开口问道：“你…你的内训抄完了吗？”

        答非所问，透着一股傻气。

        子衿不禁失笑，颊边绽开一朵细巧的梨涡，她轻轻地嗔怪道：“整整一百遍呢…”

        那边一时沉默，子衿刚想说话，忽然墙外落下一物，直直砸在她头上。子衿没有防备，不禁低呼了一声。

        墙外的傅恒听见，连忙问道：“砸到你了？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子衿低头一看，却是一只绣着雪松双鹿的书囊。她弯腰拾起，解开抽绳，却见满满一沓手抄内训，遒劲俊逸的赵孟頫体，与她的字迹一般无二。

        子衿如鹿如狐的眼眸弯起，低笑出声。

        她贴在墙边，轻轻地道：“你这是作弊，若是被太子妃知道…”

        “我只是…想早些见到你…”

        傅恒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子衿一怔，莹白如玉的面皮渐渐泛起了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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