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晚餐做了寿司和酱汤另外搭配了一些小菜，加奈在家里养了几盆薄荷，随时可以摘，掐了一点洗净装饰在盘子上。
陆生在一旁观摩她最后的工序。
加奈烧的菜营养齐全，而且她从不吝于在菜色上花费心思。她就是这样，简单但绝不简陋。陆生还记得他五年前最后一次见她，把她从那些人手里救下来后在她家里共进晚餐，她宁愿多洗几个碗碟也要把食物从外卖餐盒里誊出来重新装饰好，那时她境地艰难，甚至即将无家可归，可仍不忘在细节上坚持优雅从容。那餐饭，那样细致自然摆盘的加奈，在陆生脑海里印成美好的画面，令他难忘。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
陆生走过去帮加奈把盘子端到餐桌，眼神不离那道身影，就没注意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险险稳住手上的餐具，低头看到安世从他跟前一路小跑到了加奈身边。
安世熟练地帮加奈把桌上的东西都摆好，看到陆生把盘子端过来，抢在加奈之前接了盘子，帮助妈妈给三个人安排座位，俨然一副大人样。
说起来，这家伙越看越像加奈，只是年纪小了发色浅一点，母子俩站在一起再加点互动，一看就是亲生的。
真好。
他一直想有一个跟加奈长得像的孩子，结果没来得及付诸实际就各奔东西了。
餐桌是长方形的，不大，最多能坐六个人。加奈跟安世面对面，陆生在安世旁边，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开餐。陆生吃到一半被踢了一脚，看到正晃着双腿挪动位置的安世，不以为意地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安世一直在给妈妈布菜：“妈妈你吃这个！……妈妈这个也好好吃！……妈妈……”
“你自己好好吃就行了，不用管妈妈的。”
他才终于安生。
这样三人围坐在桌前一起吃饭，陆生有些恍神。好像他们就是一家人，这样的晚餐他们已经共同吃过许多遍了。这错觉一直到饭后收拾碗筷的时候结束，他和安世一样帮加奈收拾，结果安世十分懂事地包揽了所有的事，人畜无害地对陆生说：“叔叔你是客人，就不要动手了，我来帮妈妈就好。”
间隙还不忘给陆生倒来一杯水：“叔叔请喝水！”
被百般照顾的陆生坐立不安。
天气不好，加奈又配合安世的时间，睡得很早，饭后检查了电器，休息一会儿，就洗澡准备休息了。
安世跟妈妈睡，陆生睡在隔壁房间，临睡前安世十分礼貌地跟陆生打招呼：“希望您能住得舒服。”
……
虽说加奈的孩子当然会很有教养，说话的时候看着也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真诚，可是会不会太客气了？弄得陆生都觉得自己是客人，与这个家彻底无关的客人。
风暴持续了一天，到晚上还在打雷。安世已经安然熟睡，加奈还睁着眼睛。窗帘拉好了，门窗锁死了，可她还是惴惴不安，抓着被子，指节发白，好不容易才昏昏睡去。
男女身体素质的差别在第二天凌晨五点体现出来。陆生在雨里淋了几个小时什么事都没有，加奈只是出门拿个牛奶，还是发了烧。
陆生听见安世在外面噔噔噔跑动的声音，出门来看，他正在电话旁拨号码。
“怎么了？”
电话那头已经接通，安世没回答陆生，跟接电话的人打招呼，他的声音还带点奶气，说起话却有条不紊：“木村叔叔，妈妈在发烧，你能来吗？我要怎么帮她？”
加奈发烧了？
陆生直接进了他们的房间，加奈躺在床褥上，呼吸吃力，脸上都是汗，额头烫得吓人。陆生蹲下叫她几声没有回应，刚要抱她起来，安世已经跑回房间把他推开了，陆生没准备，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孩子完全不是之前乖巧礼貌的样子，站在母亲身前把陆生隔开，眼神不善。
“你不要靠近我妈妈。”他指着门，怒目圆瞪，“出去！”
个子小，气势倒不小。
陆生也不是吃素的，懵一秒，正色道：“你刚才在叫什么人？他住在哪里？外面这么大的雨，地上积水又深，他来得了吗？能来的话到这里要多久？你妈妈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安世咬紧牙关没有说话。木村家不在这一片，刚刚他也说过来的话没那么快，安世是看到陆生进了房间才跑过来的。
加奈咳嗽几声，另两个人同时看她，陆生说：“我去打水过来，你去拿药箱。”
安世等陆生离开房间才火速跑去拿药箱，回来时陆生还没弄好，安世对着一堆药瓶吃力地辨认说明。
陆生回来看到电话没挂好，那边居然还在喊话，拿起来听了一下，把话机带进房间给安世。
“木村叔叔，应该给妈妈吃什么药？”
“先量一□□温，给我说一说症状。”
安世正要照做，听到对话的陆生在一边出声提醒他：“38度4，她在咳嗽，意识不太清楚。还有，嗯，昨晚可能有点着凉，今天下午淋过雨。”
安世看看陆生，原话告诉了木村。
木村指导给加奈用毛巾和冰块物理降温以及吃药注意事项，又嘱咐了几句，让他去找邻居帮忙，没多久也挂了电话。
安世不情不愿地和陆生合作，到了早上九点，加奈的烧终于退了，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加奈醒来时安世抱着她一只手臂睡得正香，她觉得头有点晕，嗓子也疼，正要翻身起来，陆生轻轻开门进来了。
加奈立刻撑起上身把孩子搂到怀里，警惕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声音嘶哑。喉咙的不适使得加奈咳了几声。
陆生迟疑了下，还是走到她跟前：“你生病了，刚刚退烧。先喝水吧。”
加奈这才发现他是端着水进来的。
陆生又看看挨着她的安世，说：“他挺能干的，发现你不舒服就打电话给医生了，一直照顾你，刚才才睡的。”
加奈看着安世没说话。她没有接那杯水，陆生递到一半，有些尴尬，把水放在她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也不再停留。
走时不忘给她打个预防针：“我熬了粥，等下你看看，能不能凑合着吃一点。快点把身体养好了，不然这小子得担心好久。”
加奈一言不发，等他把门带上了，才拿起水喝了半杯。水温刚好，还放了点蜂蜜润喉。
陆生再来的时候端来了粥，加奈这回没再推辞，坐好后直接从他手里接过来，尝了一口，煮得太烂了，还有糊味，只有白米，也没放调味品。不过她病中味觉不灵敏，也不介意这些了。陆生帮她拿枕头垫在腰后，随手给安世盖了被子，看到她的脸色，有些紧张：“能吃吗？”
“还好。”加奈放下碗，随口一问，“第一次做？”
陆生挪开眼：“嗯。”
他还能给谁做？怎么会问这种问题？陆生有些不悦，这是在怀疑他什么？但是转念一想，是不是在吃醋？陆生抬眼看她，一秒钟从闷闷不乐变得乐不可支，眼睛亮得加奈莫名其妙。
呃……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这少爷家里随从众多，虽然其他方面也挺能干，不至于四体不勤，但是五谷不分这一条是占了的，他没有做饭的天分和兴趣。她这么问只是觉得如果他以前做过这种事，那她前面的人可太倒霉了，陆生笨手笨脚的，把粥煮糊都算轻的了。算了她还是善良一点转移话题吧：“蜂蜜和米找了多久？”
“不用找。”陆生一脸自然，“蜂蜜什么的你喜欢放在头顶柜子最底下一层，米放在最大的那个橱柜啊。”
话一说完两人都沉默了，陆生借口出了房间，加奈继续默默喝粥。
陆生轻轻关了门，看看厨房，果然，食盐味精装在调味盒里直接放在流理台上，碗和筷子放在消毒柜第一层，第二层是碟子，分门别类地叠放整齐。说起来，她对这种习惯还真是有着不一般的执着。
加奈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了，身子犯乏，她把碗放到一边，慢慢躺回去，安世还在呼呼大睡，加奈想到刚刚陆生理所当然的表情，一时不知滋味。他们是青梅竹马，陆生以前没少去加奈家里玩，他会讨人欢心，偶尔也帮加奈母亲打打下手拿个碗碟什么的，加奈整理屋子的习惯是妈妈那儿来的，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雨声不绝于耳，加奈摸着手腕看看窗外灰暗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居然这么不争气，这样也能发烧？
木村池也总算在午饭时间赶到了，安世在陪妈妈，陆生正按照菜谱艰难地准备食材，系着围裙去开门。
哟，这就是那个愿意在凌晨五点耐心听电话还百般关心加奈情况的医生啊。之前看到他进加奈店里，跟加奈很熟稔的样子，一面之缘还没怎么在意，现在看看，长得不赖嘛。跟陆生差不多高，脸部轮廓比较硬朗，下巴的胡子很短，倒三角身材，很好，很大叔。
真是可以。
呵呵。
木村看到陆生也是一愣，安世已经跑出来领路，笑得全世界的花都要开了：“木村叔叔！等你好久了！”
同样是叫叔叔，感觉完全不一样啊！而且这家伙不会是因为陆生在才对木村这么热情吧？
陆生有点想打他。
外面情况不太好，木村池也涉水而来，衣服裤子湿得差不多了，安世颠颠儿地跑去拿毛巾烘干机吹风机，中间倒也看了陆生一眼，不过眼神一点都不温柔就是了。
加奈基本没事了，木村只去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他来是因为听到这边有陌生男人的声音，孤儿寡母的不放心，看到陆生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又有些想笑。
“第一次做饭？”
陆生看他一眼。
木村池也指指电饭煲：“电都没开。”
说完走过来接手任务。
陆生本想推辞的，看到对方的表情以及娴熟的动作，也不说话了，站在一边偷师。
“你多大了？”
陆生赌气似地说：“和加奈一样。”
木村忍俊不禁：“你们还这么年轻啊，我都三十了。”
哦。
“对了，我是木村池也，镇上诊所的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奴良陆生。”
“奴良陆生……”他若有所思，然后说，“不是本地人吧，没见过你。”
“本州过来的。”
“是个好地方。”他把菜洗净滤水，“恕我冒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生没说话，反问：“镇上的医生都这么热心肠？感冒发烧都要亲自上门？”
“医者仁心。再说，加奈不只是病人……”他看了看陆生的脸色，话锋一转，“也是朋友。”
朋友？
真是友好。
起码没有一上来就宣战不是？
呵呵。
木村大概是觉得陆生的反应太明显，绷不住了，笑他：“追求者？还赖到家里来了？”
陆生十分认真严肃：“我们是青梅竹马。”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就明白，你笑什么？！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加奈拖着脚步出来看厨房里的两个大男人，木村笑得停不下来还在做菜，陆生抱着手在旁边怒瞪对方。
神奇的画面和气场。
加奈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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