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针对

迷幻的灯光下，两个女人在妙曼的细纱下穿行，一个身着红衣神色魅惑，一个一袭白纱满脸懵懂，眼中空无一物，只能跌跌撞撞地追寻前方红衣女子的脚步。

        红衣女子嘴角略带笑意，一双桃花眼中似情非情，似梦似幻，软若无骨的细腻纤手勾引般地拂过白衣女子的面颊，视若珍宝般地将其捧在手心，身下便是一双飘纱大床，眼前摆了一面椭圆形的大铜镜，其中影影绰绰地照出两人重叠的影子。

        白衣女子在前，红衣女子在后，她将白衣女子的下巴微微勾起，另一只手从眼到唇，从胸到腰，无一不轻轻拂过，暧昧中又显露出一丝危险的杀机。

        白衣女子只能痴痴地看着镜中的一切，或者说，她只能痴痴地看着镜中身后的红衣女子，呼吸加深，像是在害怕，又仿佛在期待。

        直到一声清脆地镜子破裂的声音响起，迷幻的灯光撤去，细纱停止妖娆的摆动，整个房间重回安静清冷，白衣女子神色略带迷茫，她赤脚从床上走下，情不自禁伸手轻抚镜中的自己。

        陡然，镜子四分五裂，白衣女子神智猛然清醒，手中的镜子支撑不住，凄惨地碎落在地上，白衣女子胸中一滞，没由来地感到一股深深的后怕，视线无意中划过碎落在地的无数镜片，她却忍不住趔趄后退，跌坐在床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镜中人，是她非她。

        一袭白衣不知何时成了一身红衣，本该是万般妩媚的模样，如今满脸惊恐仓皇，诡异的画面充斥了一股恐怖的违和。

        “小白！我们快走，此地有蹊跷……！”

        忽然，房间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神色惊慌的青年大喊着一个名字闯了进来，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双眼。

        由是，他清楚地看到了，女子本惊恐万分的双眼其中是如何冒出巨大的惊喜，和仿佛穿越时间、空间的深刻眷念。

        两人分明只隔了几步之遥，却好像相隔天堑。

        她只是坐在原地，安静地望着自己，却好像她已经如此等待了自己千年万年。

        这个念头莫名在青年的脑中出现，随即心底泛起一股克制不住的悲伤。

        “咔！”

        连城如梦初醒般地从戏中出来，胸口深切起伏了两下，将其中汹涌的情绪压下去，身边有工作人员给他递了两张纸，连城有点懵地接过来，化妆师过来补妆，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落泪了。

        剧本上也没有这一段啊。

        他有点震惊地慢半拍擦眼泪，脑中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抬头去追寻红衣女子的身影，却见导演正皱着一张黑脸给红白两位说着些什么。

        王德凯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毕竟眼前的白衣女子是本剧最大金主的情人，他怎么也得给对方一些面子，就像之前金主爸爸非要带她出去吃饭，以至于耽误了第一天开工时间一样。

        那个时候他都能忍，现在只是一些操作失误，虽然频繁了一些，但是那又怎么了呢？不能忍吗？

        王德凯如此在心中碎碎念，面上看着白晶晶：“晶晶啊，之前也跟你说过了嘛，这个地方是小狐狸精的魂魄附身你的一场戏，你们之间要有来有回，然后等到附身完成，你撤下去的时候要利索一点，不然镜头给到小季，你这边就穿帮了你知道吧？”

        “然后就是…虽然这场戏你确实应该是很害怕的状态哈，但是你稍微收敛一点点，毕竟小季的情绪比较沉，你要是太放了的话，会显得比较突兀，画面美感就没有这么强了，你觉得呢……休息休息再来一条……？”

        季望舒穿着一袭红衣，在旁边不言不语，她现在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有点不能自拔的感觉，几乎听不到身边人在说什么，直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恍然抬头。

        女主白晶晶冷笑一声，转头摔了手上的道具就转身走人，临走之前还死死瞪了一眼季望舒。

        季望舒抬头刚好接收到这个眼神，有点莫名其妙，转头看导演，王德凯看着白晶晶摔东西走人，暴脾气简直是要抵不住了，又看到季望舒的眼神，他忍不住问季望舒。

        “小季……以前真的没演过戏？”

        他本来刚开始用季望舒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需要好好□□的心理准备。

        毕竟现实中看演技好，跟在镜头里演技好还是不太一样，演员演戏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就比如一部剧并不只是一个人的秀场，新入行者很容易演着演着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不小心就走极端，要么情绪特别汹涌饱满，要么自认为情绪到位，实际太过平淡。但是季望舒身上，他完全看不到这些毛病。

        她配合镜头，利用环境表现自己情绪的手法用得炉火纯青，情绪恰当，又懂得跟画面配合，仿佛跟场景融合在了一起，让人挪不开眼，不自觉就将焦点聚焦到她的身上。

        更绝的是，她的眼里有戏，她经得起镜头的特写，并且越特写，越吸引人。

        王德凯越想越心惊，这样的演技，不是老手，就是天才，也就是现在刚入行，没什么名气，要是能遇上一个识货的经纪公司，多加培养，必然一跃冲天。

        不过想想季望舒身处的岌岌无名的小破公司，王德凯暗暗可惜。就算是千里马，也得有伯乐相助，小经济公司能给接到什么好的资源？就算是季望舒有这么好的演技，也不知道要平白蹉跎多少年的时光，才能闯出些名头来了。

        将看向季望舒的可惜眼神收回，不再想些有的没的，王德凯的当务之急还是多去劝劝白晶晶。

        导演走后，季望舒坐着发了会儿呆，不一会儿感受到身前多了一道黑影。

        她抬头，正好跟连城垂下的眼睛对上，青年长发扎成半马尾，温润中带着一丝英气，身上还穿着浅褐色的戏服，对上季望舒的眼睛后微微翘了翘嘴角，手上递过来一杯冷饮。

        “谢谢，穿这么多还能清醒地记得我喜欢喝什么，真是辛苦你了。”季望舒接过，喝了一口，微甜带酸冰葡萄汽水在味蕾上跳舞，一下子驱赶了身上的燥热，神清气爽。

        这部戏开拍也有些时日了，开机当天延误，她和连城偶然一起去吃了顿早饭，自此以后，他们就经常凑堆去寻觅食物。

        连城惊讶于季望舒对影视城的熟悉，季望舒也惊奇于他们俩的口味的相似度，两个人逐渐熟稔起来。

        连城扒拉扒拉了自己的衣领，有点无奈：“今天至少有三十八度，我以我身上的五件衣服起誓。”

        “噗，夏天拍古装，永远的痛。”季望舒浅笑，伸手挥舞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红纱，“这个时候忽然感受到了性别优势。”

        导演为了营造出精怪飘飘欲仙而又不显廉价的美感，衣服都做得及其飘逸而又精美，料子又滑又薄，动起来无比飘逸，穿在身上自然没有男演员里三层外三层地闷热。

        阳光照在季望舒的细白侧颈，勾勒出漂亮的线条，她下意识歪头躲了躲，被连城注意到，便调转了一下方位，给季望舒挡下一片阴影。

        季望舒无知无觉，只是坐姿逐渐惬意起来。

        两人闲聊了几句，连城跟季望舒吐槽了吐槽大学的大活动排练有多么占时间，又顺带商议一下晚上吃点什么。

        连城其实还想问问跟季望舒聊一聊对于这个角色是怎么想的，毕竟他们之间很快会有一场对手戏，再加上经过刚才小小的碰撞，激起了连城对两者相处的一些新的感悟。

        但是看着季望舒微微透明的肤色，还有老是慢半拍的回应，他就有点不忍心。

        夏天的影视城实在是不好过，更别提他们刚才还在闷热的室内演了大半天，他大多数时间还是呆在室外还好，白晶晶和季望舒基本上一直在室内来来回回。

        白晶晶作为女主，空调管一直对着吹，生气了还能甩脸子直接去专属休息室休息，季望舒可就不行了，受着热还得在现场穿着戏服等着女主随时消气，没法卸了妆换一身松快点的衣服。

        连城实在是问不出口，想想也就作罢了，毕竟时间还多，他们之后还有大把时间可以讨论这些东西。

        季望舒提起吃的就逐渐回血，脸色荡漾起一丝纯洁无暇的快乐，这种快乐最能感染人，连城忍不住也跟着傻乐起来。

        就在两人逐渐嘻嘻哈哈起来时候，导演黑着一张脸过来了。

        王德凯又是犹豫，又是纠结，但最后还是走到季望舒身边，满脸痛苦，好半天，委婉地说。

        “小季，你今天要不然先回去休息吧？”

        季望舒一愣：“这场戏不是还没拍完吗？”

        王德凯还在想要怎么说，白晶晶却跟在他的身后，悠然地凑了过来。

        “这点意思都听不懂吗？”她眯了眯带着大直径美瞳的眼睛，嘴角勾出一丝居高临下的高傲笑容。

        “导演的意思就是——你不用演这场戏了，抓紧时间卷铺盖剧组回家吧，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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