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你说什么！”电话那头的人顿时就抬高了音量，几乎要顺着电话线爬过来，好当面骂上两句，“你不要命啦，自己送上门和一个杀手做交易？”服部平次怒气冲冲的声音不停地从电话里传来，已经变回江户川柯南的工藤新一无奈地将手机拿远，以防吵到自己的耳朵。

        “冷静点，矢岛不会杀了我。”

        “你真的相信一个手里沾着人命的家伙？工藤，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你认为我还能有更好的选择？”江户川柯南深吸一口气，“她才是说话的那个，我们谁都不能反抗，既然她目前不动手，那我就还有机会翻盘。”

        对面一阵烦躁的杂音之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不管怎么说，跟那个家伙打交道的时候还是要小心，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我知道，其实她对那个组织的忠诚度相当的低，说不定还能从她那得到不少组织的消息。”江户川柯南根据目前所得的消息，推测矢岛的意图，“这件事我已经和老爸通过气，他在美国那边已经接手，矢岛这个人浑身都是秘密，得先知根知底，摸清楚她的底细。”

        “你目前有头绪吗？”

        “目前？还真有点奇怪的地方——”江户川柯南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认为，她背后另外有势力，和黑衣组织不同的势力。”

        “怎么说？”

        “她提出了一些，嗯……便宜我们的交易，”江户川柯南想方设法找到些恰当的形容词，“只要我和灰原哀吸引琴酒的注意力就能免费提供样本，和她见钱眼开的本性有些违和。”

        “我说，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阴谋算不上，她另有事情在身上而且时间紧迫，”江户川柯南此时仔细回忆和矢岛理纱见面时说过的每一句话，“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她才会出此下策找我们合作。”

        “美国那边能查出来吗？”

        “不好说。”江户川柯南揉着皱成一团的额头，有些头疼，

        服部平次也是一脸愁眉不展，“喂，工藤，”他在电话另一边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听着像是下了相当的决心，“我有个猜想。”

        “猜想？”

        “对，我在查案时发现的，结合你发现的疑点，或许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服部平次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翻手里的笔记，“也跟我之前查的案子有关，是差不多六年前的事，一单绑架失踪案。”

        “绑架案？”

        “嗯，我在前不久查到点线索，而且我认为可能和矢岛理纱有关，我看看啊——”服部平次将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纸页翻动的声音在话筒里磨出呲啦呲啦的声音，“有了有了……先从最早知道这个人开始吧，羽柴部长的太太羽柴利江，她是那起绑架案的目击证人。口供说是下午出门时远远见到两个陌生的凶神恶煞的男人在受害者家门口停留还在搬运什么东西，还没等她走近车就开走了。她原本说是自己路过，却在门口玄关看到了血迹，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报了警。”

        “她应该看到车牌号了。”

        “查过了，走失车辆，死路一条。”

        “她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不是。”服部平次却没等江户川开口询问，直接将话题转开，“再说说沼渊己一郎，不出意外人肯定是她杀的，一开始我们都猜测她是收了乡司宗太郎的钱来灭口，后来我查到她和沼渊己一郎的一个受害者家属走得很近，而那位受害者——”

        江户川柯南心领神会，“当年正是负责调查这单绑架案的警员。”

        “没错，”服部平次早先大致和他说过关于沼渊己一郎的情况，关于沼渊己一郎的线索就被简略带了过去，“再然后就是乡司宗太郎，这个家伙死的太快，嘴里没几句实话，他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他和绑架案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过嫌贪污在八年前被带走调查，你知道当时负责这起贪污案的人是谁么？”

        “不会是羽柴家的吧……”

        “没错，负责人是六年前自杀身亡的羽柴家前任大家长，羽柴英士，也就是羽柴英介的哥哥。绑架案发生没多久，他就举枪自杀了。”服部平次停在了这里，声音有些低。

        “全部都和羽柴家有关……这总不会是巧合，难道她也在调查这个案子？”

        “我猜测她不止是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

        “如果这些人的死亡不是巧合，那么很有可能矢岛理纱会是知情人。不过这个猜测并没有证据支持，全靠我的直觉，而且你真的相信一个杀手会对一个年纪能当她父亲的老家伙感兴趣吗？”

        “喂喂——个人情绪太重了。”江户川提醒他。

        “这也没办法，要是让我知道这家伙和案子也有关系的话，我语气会更差劲。”

        “也？”

        “我怀疑羽柴利江是绑架案的主谋，”没等江户川柯南从这个信息炸弹里醒过来，服部平次就自顾自接了下去，“我前不久去拜访了一位知情人，从她那我得到了一个消息。”

        “这消息和失踪案之前的一桩绑架凶杀案有关，那次案件的受害人有羽柴英士的妻女以及岳母。他的妻子和岳母都在绑架案里去世，女儿则侥幸活了下来，因为绑匪自相残杀，三死两伤，”江户川柯南那边没有声音，服部平次滔滔不绝地就开始了自己的演说，“于是为了保护女儿的安全，羽柴英士把女儿送到了安全屋，失踪案发现场也就是在这。我刚刚发现，死亡的绑匪里有一个可能和羽柴利江认识，而且很可能帮她干过不止一件脏事，我刚联系上当年负责这件案子尸检的警官，他还在找当年的尸检报告，如果尸检报告能够对上，那羽柴利江和这些案子肯定脱不了干系。”

        他停了一会，又继续说：“而且我怀疑她当时也参与了绑架。”

        江户川柯南问：“有什么证据？”

        “我之所以这么怀疑，是因为我也在现场。”

        电话里陷入了沉默。“我在现场这件事被隐瞒了下来，这是那位去世的伯父和我爸的决定，所以我说的很多话没办法当作证据摆到台面上查。特别是在查到这件绑架案背后牵涉过深后，羽柴先生直接表示不准关于我的任何消息出现在这件案子的档案上。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但是我并不甘心就这么直接结束，”服部平次语速很快，只是提及结束，他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放缓，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我在现场的时候听到了绑匪说‘这屋子有密室’，当时我就肯定肯定有人串通了谋划着这个案子。”

        “密室？”

        说到这，服部平次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喘不过气，“当时我就在那间密室里藏着。”

        “当我把所有线索放到一起之后，我就想到了一件事，一件我怀疑是否产生了幻听或是记忆错乱的事。”他闭上了眼睛，“我在密室里，在受害者被绑走之后，听到了一个女人的笑声。”

        “——羽柴利江！”江户川柯南握紧了手机，后背突然发冷。

        “你看，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了起来。”

        “所以你才认为矢岛理纱是知情人。”江户川算了算时间，又觉得不对，“不过矢岛看起来太年轻了，六年前她才多大。”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问，“绑架案的受害人是？”

        “羽柴英士的女儿——羽柴光。”一直屏气的服部平次的声音再次传来，冷得几乎要凝结成冰，“时年刚满十四。”

        ·

        “那么早的事情都被查清楚了吗？”矢岛惊讶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真诚，她坐在吧台旁边的高脚凳上，两只踩着细带高跟鞋的脚带着两条光溜溜的脚从裙边的开衩里伸出来，在半空中轻微的晃荡着，酒吧里好几个低着头的男人眼珠子已经她的皮肤上跑了几趟。

        男人们又往坐在她身侧那个畏畏缩缩的年轻男人身上扫了一眼，穿得邋邋遢遢，头发乱七八糟，这搭配看着真是怪异得很。

        “小点声……小点声……”酒吧里灯红酒绿的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盖不住她惊讶的嗓门，池田和也连忙劝她，余光又在身边几个面色怪异的男人身上走过，男人堆里那点龌龊的心思快要把他腌入味了。跟在矢岛这么个晃眼的靶子身边，他坐立难安，“我说……矢岛小姐，我们非得在这个地方聊这种事吗？”鼓点往心口砸，他也不知道是环境原因还是自己的原因，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里怎么了？”矢岛往舞池中央身姿放纵的男男女女扫了一眼，掸了掸手里的烟灰，“我原本就打算出来玩，你只是顺带啊，池田先生。”又打量了一眼池田皱巴巴的t恤和看着就穿了不少年洗得发白的长裤，满脸揶揄的笑，“我还没怪你跟我约会穿成这样就出门呢。”

        “这是重点吗？”哭丧着脸的池田和也忍不住抱怨，他又往边上瞥了几眼，屁股下面的椅子跟扎了钉子似的让他难受，他一点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这件事可比我的衣服重要多了。”

        “这才多大个事儿呀，池田先生。被追杀那些年你的资料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如今冈田昌仁一案告破，再杀你也无济于事，他爱查就由得他去呗。”矢岛理纱半点不把这点事往心上放，悠闲地往自己肚子里灌了杯威士忌，“还是说，你是希望我能在这件事上帮你？”

        “闹出这种事归根究底也是因为矢岛小姐吧。”池田和也小声抗议，声音刚刚好进她的耳朵，“找你不是应该的吗？”

        她耸了耸肩，接过了酒保递过来的新酒杯，玻璃杯里的透明液体在眼花缭乱的灯光照射下跟铺了层钻石似的熠熠生辉，漠不关心地说：“可是这是那家伙的意思，我也没办法阻止。”

        池田和也叹了口气，“那这位了不起的先生查到了我哥哥当年出事的原因，这也没关系吗？”

        “诶——”矢岛一愣，有些困扰的摸了摸脸侧，眼睛落在他身上，又落在那些放浪形骸的人影上。目光看着有些散乱，池田几乎要以为她喝醉了，“这样就有些难办了啊。”

        “光凭他的敏锐程度，恐怕会发现什么也说不定。”池田和也耐着性子解释，奋力甩锅，“矢岛小姐自己的私事更重要吧，如果因为我这边导致事情露出了端倪，我可承担不起。”

        “真是麻烦。”矢岛理纱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让他声音渐渐消下去，“那就听他的离职好了，我这些天的小费也能支撑你找到新工作吧。”

        “可是……他让我离开东京。”

        矢岛理纱眉头一皱，“离开东京？”转念一想，她又冷笑出声，“原来是这样。”

        “什么？”

        “池田先生，我告诉你，”她酡红的脸往他跟前一凑，酒气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以及她身上那股散不掉的冷意直冲面门，池田和也的大脑在这一刻完全放空，只能够盯着她那张一张一合的嘴唇发愣，听着她的声音从他耳朵里灌，“嫉妒会让人变得丑陋，年轻的男孩子一定不能让自己变成这么难看的样子。应该大方又坦诚的面对自己的竞争对手，从正面进行抗争，然后……趁其不备，一口咬死。”话走到后边，池田后背突然扎了冷刺，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还没从她眼里旖旎的光景里拔出意识，就被她拽着手腕往外走，“这里我腻了，下次带你换一家更好玩的。”

        他下意识头疼，“别再有下一次了！”

        被矢岛理纱手上那股力气带得一个踉跄，池田蒙着头就从酒吧那扇矮小的砖头门里钻进了狭窄的通道，拐了两个弯才从光线昏暗空气稀薄得让人腿软的走廊里出来。这条走廊就像是开往异世界的路，脚踩上坚硬的大理石地板时，那足以让天花板也跟着一块摇摆颤抖的重金属音乐顿时像是被人按下了停止键，消失得干干净净。

        酒吧里面肮脏痴缠的泥水卷着他的裤腿要把他往下拉，而矢岛理纱只是一个用力，就把他从沼泽里拖了出来，他就像是重获新生一般。

        酒吧大门被她用力推开，深秋的寒气顿时砸了一脸。

        “矢岛……”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拉着往前走，他怎么也跟不上，脚印紧跟着她那双高跟鞋，左腿总是绊着右腿，走一会停一会。

        跟着，他就听见她嗔怪的声音在冷空里发腻，像凉飕飕的风搅拌这一团半凝固的糖，“池田先生，你总是这样迟钝，以后是讨不到老婆的。”

        “什么？”他磕磕绊绊地跟上，声音打了个结，结果一头撞进了她怀里，食指就抵在他的嘴边。

        他认识矢岛不算久也不算短，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她。路灯发白，她那张瓷器般精美的脸被照得发亮，眼底乌沉沉一片汪洋大海，翻滚着凶浪朝他袭来，“池田先生，夜晚得说些更有意思的话题，”他这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劲，身后那股甩脱不得的暗潮又卷了过来，漫过脚踝，让他差点站不住脚。还是矢岛的手撑住了他，稍微使劲就把他往街道边漆黑的巷子里推，她的身体贴了上来，声音如呓语般轻不见影，“走岔路，一直往前跑，抓到什么就扔，心里默数十个数，听见了么？”

        “矢……”

        她抓着他的领子往黑暗里拖，声音阴沉，“十个数，倒数完十个数，你就能活。”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后背被数千斤的重物砸了个正着，差点让他跪在地上，没等他回过神，身后矢岛的声音就扎了过来，“跑！”

        他的腿已经不由自己控制，听见声音的那一刻就发疯了似的往更暗的方向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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