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川山故梦(完)
陶九九先盘点了一下, 虽然行李没带着,都掉在了驻地,但好在从金浊那里薅的钱都随身带着。
不去铺张浪费的话, 也大概足够用了。
她先在院中转了一圈, 这院子虽然小, 但也雅致, 设施也齐全, 看上去常年没有人住。虽然屋舍并没有破败的痕迹, 但灰尘实在是重得不行。要在这里住, 恐怕需要好好地打扫一番,还要添置些被褥什么的。
等到了大门处, 便发现上面的锁都生了锈。
她花了好些时候, 才把这锁砸开。
一出门, 便是街, 四周也有店铺之类的,挂着布幡,但家家门户紧闭, 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空旷得像是死城一样。
她觉得奇怪,顺着街市走了好远,但处处都是这样。别说人了,就是个活物都没有。明明头上艳阳高悬, 却因为整座城空荡荡的, 平白让人觉得诡异,心里发寒。
她一路往东, 走到城门处,便见到城门紧闭, 上书‘泊都’两个字。才走近些,想看清楚下面的小字写了些什么。巨大的城门上突然出现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双眼睛大得占据了整个城门,甚至因为过大,不得不改变了形状,显得有些扭曲。眼珠死死盯着她。
那怒目圆睁的模样,仿佛她再不后退,就要将她吞噬似的。
她退开了几步,那眼睛才缓缓闭起来,城门又只是城门而已了。
陶九九在城中差不多转了一整圈。
这时候太阳已经开始下沉,天色渐暗。
而当最后一缕光消失时,无数的影子从阴影中蠕动着分离出来,一开始看起来,像是一块地面上的黑色污渍,但渐渐它的表面如煮沸水似的涟漪荡漾,一点点地变高变大,最后成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或动物。
街上的铺面纷纷打开门,街道上小贩支起了摊子,或是煮水下面,或者开炉扯饼,高声叫卖。
不一会儿就与普通城镇街景没有差别了。这让她想到了追狗子的那些狼。
不过在她身边来来去去的这些‘人’,似乎都看不见她一样。
有一个甚至一头撞在她身上,自己吓了自己一跳,茫然四顾地摸摸脑袋,明明陶九九就在它面前,可它似乎完全看不见。
在它再次撞过来之前,陶九九连忙退开一步。
之后她又试了几次。
发现这些‘人’确实似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这才想起来,大概是脖子上敛气颂符的效果。
于是堂而皇之地去旁边的烧饼摊偷了两个烧饼,又顺了一碗馄饨。偷偷把钱放在人家桌上,就用衣服掩盖着吃的,顺着街边往回走。
才走到一半,便见到街上突然一阵骚动。
所有的行人都停下来,有‘人’在叫着:“域主来了,域主来了。”
一时欢声雷动。
有小丫头模样的,兴奋得都哭了起来:“何其有幸,这一年我已两次得见域主了。”
陶九九贴墙站着,掂脚向前张望。
人流从远处,缓慢分开,有一驾八只青面獠牙的恶鬼所抬着的大辇正缓缓而来。
辇上坐着一袭黑袍,头上戴着黑金冠,形状如魑魅魍魉堆叠,冠上坠着的黑纱将其面容遮盖得严严实实。偶有微风拂面去,将轻纱吹得飘摇。
但因为飘动得太快,角度太小,根本也看不见什么。
就在辇经过她身边时,辇上的域主突然回头向看她的方向看来。
叫她心中一惊。
好在,对方只是侧头一瞥,便又扭头端坐。大概看的根本不是她,只是她自己心虚而已。
这位域主离开之后,街上又开始渐渐恢复平静了。
陶九九满腹疑虑,域主?什么域主?妖魔鬼怪域?
嘀咕着顺着墙根拐了半天,才终于回到破院子。
关上门坐在院中吃完了饼和馄饨,又去捡了院中的枯枝想法子烧了点水,洗了个破壶端到殷灼月睡的屋里去。
殷灼月已经醒了,在榻上坐禅。
听到响动,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
便又闭上眼睛继续了。
陶九九走近些,正想再说什么,一开口却压不下心中翻涌的血气,一口血便喷吐出来,整个人向前扑倒过去。手中的东西也摔了一地。
殷灼月猛然惊醒,伸手稳稳地扶住她。
她想站起来,但只觉得全身灵脉痉挛不止,连心丹处也震得如同要脱体而出 ,整个人根本无法动作。
原本陶九九对殷灼月的话还有些怀疑,但此时动弹不得吐血不止,叫她不得不信,自己的命真的是被殷灼月吊着的。
这才错过了早上的一次鞭子而已,竟然会这么严重。这是她根本没想到的。
想说一句什么,但一开口又是一口血吐了殷灼月满身。
殷灼月只是端坐着,静静看着她。嘴角笑意还在,整个人看着温温和和,却并没有半点要施以援手的意思。
陶九九心中骂骂咧咧,奋力挣扎着伸手,去抓他袖子。
她还记得,当时小小的苏吴归被再次踹落入水后,是怎么挣扎救生。她学不到十分,也有五分吧。
殷灼月眸中微微有些情绪的翻涌,只说:“你这小畜牲,倒是奸诈。”却还是伸手按在她眉间,闭上眼睛结了个单手印,
随后陶九九就感到一股冷意从额间汹涌而入。
但灌入了她的灵脉中,便由冷而转暖。
如涓涓细流奔涌向四肢百骸。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殷灼月正在榻上坐禅,听见她醒了,并不睁眼看她,只叫她在自己面前与自己对坐下:“我没有力气每天给你渡送灵气了。你得要自己学会吐纳。但国宗的心法太难。里头杂乱的东西添得太多。等你学会可什么都迟了。今日我便将降魔坐的心法,打入你元神,你每日按这个运转内息,不可懈怠,应该还能活了三五年吧。”
说着示意她闭上眼睛 。
一手结印,一手按在她眉间。
陶九九十分意外。
这种直接将心法打入人神魂的方式她曾经听说过,叫授法印。
但因为原世界大家都修为寥寥,并没有一个人能做得到。
她妈当时逼她学降魔坐,她学不会的时候,就痛心疾首地说过,她这样脑子有瑕疵的人,也就只能用授法印了。
可授法印这种东西,可以说耗费巨大,她妈也做不到。
陶九九可想不到,殷灼月会愿意这么做。虽然世界不同,授法印的名字在这里也许不一样了,但付出的代价不会太小。
就因为,她刚才的举动,殷灼月就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
可殷灼月明明知道她是惺惺作态……
陶九九心中,情绪一时复杂。
殷灼月在她眼中,看上去是个疯批,可这疯批有一句话,说得十分真心诚意。那就是从汾城出来的路上,殷灼月对她说过的。
他说,虽然他活得时日久远,可不一定就心如磐石刀枪不入,他也会伤心。
自然也有心结。
只是这些伤心与过不去的心结,都被掩盖在了这疯批的外表之下。
他大概也曾希望,彼时曾有一个人、一双手,将他从冰水中拖出来,暖暖他森冷的心肝脾肺。
只是从来也没有这么一个人。
那么吉山公主呢?
难道对他还不够好吗?
可他当时看着幻影中的吉山公主,情绪平淡并无波澜。
唯一的判语是‘苏吴归不配’。
也许,他喜欢的,一直是那个比他还疯的丑娘子,她养大他,折磨他,授业于他,最后又离开他,甚至虐杀了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
于他而言,她是父母是师长是爱人是背叛者也是仇人。
不知道在蓬莱洲时,他自以为看着这个人死在了自己面前时,有没有大仇得报的半点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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