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一顿晚膳,吃出不同滋味。
武拂衣保持了食不言的习惯,细嚼慢咽却又不拖沓。
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菜。不挑食,荤素得当;不贪食,也就吃了七分饱。
四爷府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在她成为四贝勒后,了一些烹调上的建议。厨子们都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诚心,将菜式改良地符合她的口味。
反观桌子的另一侧。
胤禛不能说是味同嚼蜡,但吃得总不太得劲。
工作到一半被打断,又有强烈预感饭后会发生点什么,哪怕是吃着他特意点的青椒虾仁也有些不是滋味。
由此足见一顿饭好不好吃,菜品很重要,心情也很重要。
等到用餐结束,苏培盛被唤了进来。让他安排人手将撤盘清桌,将偏厅清理干净。
苏培盛有些闹不明白房内的情况。
今天的晚膳有武格格让厨房加的菜,她却兴致不高。反而,四爷瞧着神清气爽。难道真是武格格委屈了自己,所加之菜都是四爷喜欢的
没人给苏培盛解惑。
胤禛吃完了就返回内室,准备继续谈工作。
“不急。”
武拂衣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刚吃完是要听故事放松一下。
“先说点别的。你早上给福晋去请安,情况如何”
胤禛正欲用工作驱赶不好的预感,谁想又被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丝毫不愿想回忆早上的请安,那是一遍遍提醒他给福晋屈膝卑躬的事实。
武拂衣怎么可能让胤禛沉默了事,有此一问就是想听听他的憋屈故事。当然了,面上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武氏顶着德妃看中的传言进府,今早的请安不可能风平浪静。哪怕你不在意遇上点什么,但也该明白不能让无辜之人成为借刀杀人的牺牲品。”
所谓无辜之人,就是府里的几个孩子,还有李氏肚子里的胎儿。
胤禛终是没有继续保持沉默,“进入腊月后,各家为过年迎来送往,京城难免鱼龙混杂。年节里有几天,你与福晋都要进宫过节,这段时间孩子们都留在府内,需要多派些人手照看孩子,还有李氏。”
想了想,胤禛还是把福晋禁足责罚海氏的始末说了出来。
“海氏心性不稳,指不定被谁一挑唆就会生事,也找人盯着些她。”
“行。”
武拂衣不苟言笑地应好,却已经脑补了上午一幕幕热闹的场景,没能瞧现场还真是有点遗憾。
话说回来,如今海氏针对胤禛,她没意见。但凡事要有底线,不能伤及无辜稚子。
闲话之后,两人再次投入对于牛痘调查者名单的梳理中。
这一谈,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戌正。
眼看今夜不能睡满四个时辰,但总不能连三个半时辰也没有。
武拂衣果断叫停,“名单上的剩余六个人,等明天再议。”
胤禛继晚膳后再次被掐断工作进度,“你就不能迟一会再睡。”
“可以啊。”
武拂衣确实没想现在就寝。
胤禛狐疑,这人竟然如此好说话了
武拂衣将名单藏好,朝胤禛勾勾手指,示意他一起站起来。
“你说得对,我可以迟一些睡。请珍惜接下来的时光,我特意挪用睡觉时长,只为让你这具身体活得健康一些。”
胤禛听得云里雾里,饭前的那股不祥预感冒头。“你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让你活得健康。”
武拂衣说得一本正经,“身体是工作的本钱。你算算,有多久没有锻炼身体了现在让你拉弓,你能拉得开吗让你挥刀,你能挥几下”
胤禛没想到成为武氏还要被问骑射功夫行不行。
此刻,严重怀疑武拂衣的动机。这是真的关心他的身体不,这更像是在意一头牛是否健康,以便于它更好地耕地劳作。
本欲置之不理,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老鬼真有养身秘法。
“有什么好的提议”
胤禛也不知道该不该有所期待。
武拂衣煞有介事地说,“提议好不好,全看人能不能良好执行。我有一套延年益寿的功法,若你每日坚持六遍,保你腰不酸、背不腾、走路更有劲。”
胤禛半信半疑,“真的”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我们那里管这套功法叫做”
武拂衣当然不会直接说那是第十八套广播体操,“它名为十八金仙炼体秘术之人界版。”
胤禛听到这个名字,越发觉得不靠谱。
“十八金仙封神演义我也读过,书中元始天尊门下是十二金仙。”
“你也说了,你看的是普通活人写的话本故事。像是鬼神之事,不是活着的普通人能搞清楚的。”
武拂衣说得头头是道,还反问,“你不觉得,我在这方面更具有权威性吗虽然我不敢说见过的鬼比你吃过的盐多,但鬼神之事上总比你懂得多些。”
胤禛无法反驳,这歪理说得挺对。理论上,老鬼比一般活人更懂奇诡之事。
“行了。别疑神疑鬼,功夫练了就知道好不好。”
武拂衣说着就去打开半扇窗户,先让空气流通起来。
她瞧了一眼胤禛的足部,“刚好,你穿得不是花盆底,布底鞋更便于活动。今天先学几节动作,之后你练习时再注意袖子、裤腿是不是便于伸展。”
说做就做。
武拂衣就先来了预备节,原地踏步走。
既然给了它金仙炼体术的雅称,就不能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拍子,随口编造了一套穴位口诀。
“气始足下,涌泉着地。双臂摆动,始见平衡”
武拂衣丝毫不觉得尴尬,她自顾自地将广播体操动作以标准姿势做了出来。一节接一节,从原地踏步做到了伸展运动,又到了扩胸运动。
亏得苏培盛与闲云院的侍女、太监都谨遵规矩,不是候在外间就是在仆从房呆着,谁也没有透过半开半掩的窗户往主屋窥探。
此刻,只有胤禛一言难尽。
他近距离看着原本的身体摆出了奇奇怪怪的动作,横看竖看都不能将此与金仙功法挂上钩。
武拂衣做完前三节,回头问“动作要领与发力点,我都说明了。如果没有不清楚的地方,你就来一遍,让我瞧瞧学了多少。”
胤禛
他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武拂衣越是说得认真,他越是觉得场面很荒唐。
“我”
胤禛试图组织语言,拒绝这样古怪的动作。
武拂衣却容不得胤禛说不,“怎么,你的记忆力是和鱼一样差吗还是你承认不善骑射的特点刻在灵魂里,并且有趋于严重的架势,让你退化到连简单的炼体术也完不成了”
胤禛被当面讥讽,脸色阴沉下来。
反正没有旁人,也没必要继续维持白天给福晋请安时的演戏。他不是真正的武氏,这老鬼还真敢一言不合就责骂。
“哎呦,你还敢不高兴。”
武拂衣指向自己,“忠言逆耳,你懂不懂我是在牺牲睡眠时间帮你强身健体,你居然敢嫌弃,应该叫苦的人,是我。你有什么尴尬的,我用四贝勒的身体都练了,你顶着武格格的身体为什么不能练做人,拜托要讲点道理。”
胤禛仿佛被打了一巴掌,又被给灌了一碗糖水。
巴掌疼不疼,糖水会不会把他呛着,武拂衣都是不管的。反正,这会反话、正话都叫这老鬼说了。
话已至此,胤禛也没拖泥带水,但他提出一个要求。
“行,我练,但你也答应一件事。这个金仙炼体术,有朝一日让我的兄弟们都给练起来。”
胤禛总觉得武拂衣教出这套功夫有看他笑话的心思。
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就如此坚信着,这功夫绝不会是真的金仙炼体术。那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能把兄弟们都拉下水就好了。
武拂衣听到这个要求,差点嘴角一抽。
想象一下,迎着朝阳阿哥们与格格们列队站好,一起跳广播体操的场面。怎么说呢,那画面太美,差点让人笑出来。
“有道理,好想法。”
武拂衣同意了,“这件事,我记下了,某天一定会如你所愿。”
胤禛得了保证,也不继续别扭矫情,真的原地练起了十八金仙炼体术之人界版。
一边原地踏步,一边还念着刚刚听到的口诀,“气始足下,涌泉着地。双臂摆动,始见平衡”
武拂衣面容严肃地看着,时不时纠正胤禛的动作姿势,心中却暗道好家伙
胤禛居然她胡编乱造的口令都给背了下来,一字不差。
这是不是意味着,有的人嘴上说着嫌弃,其实内心也挺诚实地期待着广播体操的功效
类似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直到腊月初十。
除了初一去福晋房里休息,武拂衣每天晚膳后几乎都来闲云院。
一方面与胤禛拟定派去各个养牛农庄的人手安排,另一方面监督他学会了第十八套广播体操,更是每天天不亮就将人冻起床。
接连十多天,胤禛重新养成了天不亮就醒的习惯。区别与以往是去上朝,如今他是用武氏的身体早起练功。
按照一天三次,每次两遍的量,没想到这套被吹嘘是金仙炼体术的奇怪功夫还真的有些用。
胤禛觉得身体真的比以往要精神,而且也少了伏案工作后的肩颈僵硬。
他确实有一堆要完成的工作。
将武拂衣捎来的历年避痘档案都翻阅一遍,找出其中与养牛农庄有关词条。
此次派出的调查队要着重走访这些农庄,询问天花来袭时,养牛户们的得病情况。
调查队的最终名单确定了。
不出所料,胤禛发现名单上不全是他最初提到的五十个人,删减了八位。
武拂衣也给出了原因,那八人在年节期间主观上不愿意离开京城,而更希望陪伴家人。
这个理由有几分真几分假
胤禛就当做它是真的。至于武拂衣是否蓄意安排自己的人手,有的事难得糊涂。
人选既定,武拂衣设计了有关牛痘与天花的调查问卷,让这些人分头上路去侦查。如果一切顺利,最快在元宵前后就能收到第一波反馈。
忙碌没有到此为止。
腊八过后,春节其实就是开始了,四贝勒府迎来送往的礼单都需要四贝勒过目。
武拂衣必须了解宫内过年的各种注意事项,那都需要胤禛不错漏任何细节地说清楚,这一堆规矩是容不得出错。
某种意义上,繁文缛节比政务还要令人厌烦。
在每天晚上不断学习中,终于熬到了腊月十七,钦天监推演得出这一天是今年皇上封印的吉日。
皇上封印,各处官府也要封印,通俗点说就是大家放假了。
啊,今天是个好日子
武拂衣没能忍住,尽管她也想稳重,但还是在心里唱了起来。
直到来年正月十六,有一个月的时间不用上朝了
虽然不上朝不意味闲下来,还要去宫里与康熙一起写福字,以及操办各类年节事宜,但放假总是令人愉快。
起码不用天不亮就起床,太感人了
武拂衣觉得如果某天康熙改变上朝时间,往后推迟两个时辰,她都能诚心说一句皇上圣明。
“四哥,你今天瞧着气色不错。“
胤禟刚去给宜妃请安,这会出宫就遇上四哥。
发现今天四哥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轻松,他琢磨着是不适趁着四哥心情好就能聊点事。
武拂衣客气几句,“九弟,最近可好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九阿哥的身上没爵位,也没得正经差事,换句话说就是不用天天上朝。
正因如此,胤禟有大把时间去经商。
这点却不被康熙所喜,认为这个儿子没做什么正经事,但胤禟本人喜欢。
哪怕喜欢,其中还是有许多不足为人道的苦楚。
同为阿哥,以年龄论,跳过二哥太子,从老大到老十,只有九阿哥被跳过了封爵。
十阿哥都得了贝子封号,做九哥的却没有。外面人怎么看那些官员会怎么想生意上的对手又会怎么做
胤禟也明白,他就是被康熙有意打压了。
若非上有亲哥胤祺是贝勒,自己又与八哥、十弟关系都不错,那么在京城这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即便是皇子也会活得憋屈。
当下,胤禟讪讪一笑。
他被问起最近如何。生意依旧兴隆,没有什么亏损,但确实有件待完成的事没做好。
“四哥,弟弟给你赔个不是。”
胤禟说起九月初他赶着上要给四哥送礼的承诺。
“秋天在潭柘寺,弟弟承诺了在过年前把河蚌与玉米种子给你送去。玉米种子在南边找到好几种,改明就送到四哥府上,但那三角帆蚌”
当时,胤禟拍着胸口保证是小事一桩,但真去操作了才知道其中的困难。
三角帆蚌对于温度与湿度都有要求,不能太热不能太冷,也需要定期接触水源。
如果捞出来不放水缸里而是干的装箱运输,要保证它抵达目的地时还活着就有路程距离的限制。
“十月里,还能捕捞三角帆蚌,但把它运到京城就有困难了。”
胤禟了解走水路与走陆路的不同情况。
“今年冬月很冷,前几天货到了京城,我一看都成死蚌了。水产贩以往很少运活的三角帆蚌来京城,头一回做也没经验,给搞砸了。”
经验都是在失败中累积的。
损失了这一批三角帆蚌,水产贩子有了心得。
这东西远距离运输要放在水缸里,还要给它足够的空气。需是乍暖还寒时候,冬末初春给送来京城。
胤禟一通解释,虽然客观原因充足,但到底是他把事情给办砸了。当时信誓旦旦说要送礼,结果没能将礼给按期送出去。
“无妨。”
武拂衣不意外这种结果。
以现今的运输条件,搞送活物将南货北调本就存在一定者损率,但她也不了解具体会折损到哪种程度。
“运输不易,进贡给汗阿玛的荔枝要保持口感也是极为困难。九弟让民间商队来运河蚌,遇上的麻烦定是更多。你也别自责,这次没能送来,下一次选对时间就好。”
武拂衣不是说虚话安慰胤禟,讲的是实情。
送贡品的队伍起码能在官道上一路通畅,地方上也不敢搞出索要好处否则就不放行的事情。
民间商队却不同。路上是否会遇到盘剥,车马船只是否要给人让路等等,那些因素都会耽误运输时效,损失的都是钱。
“四哥,你说得可太对了。”
胤禟心有触动,世上大多数人觉得他赚钱快,难得遇上一个人知道他赚钱难。
别以为有皇子名号傍身做生意就能通行无阻,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比如江南漕帮就是会阳奉阴违的。
胤禟再一次觉得四哥真是面冷心热,否则怎会体谅他的不容易。
“弟弟保证,三角帆蚌一定能给四哥运来。新一批就在元宵节后发出,这次不会再被冻死了。”
武拂衣没说信不信,“这东西,我也不是急要,九弟不用为紧赶慢赶而焦虑。说实在的,比起河蚌被准时送到,有一件事更值得去做。”
胤禟竖起耳朵,“什么事”
武拂衣表示,“请九弟让商队仔细记录,哪些河蚌在哪处被捕捞最易存活,哪种情况下会容易死亡。河蚌存活与天气变化、水质清浊的关系等等,越详细越好。”
胤禟回过味来,“四哥,你要河蚌,不是为了吃而是想养”
“算是吧。”
武拂衣暂时不多言,这事成与不成需要较长的时间去验证。
胤禟不知道河蚌有什么好的,那模样不能说是丑陋不堪,也就是毫无美感。
甚至不如养一只乌龟,乌龟养在水缸里还有点禅意。但是四哥想养就养吧,谁还没点古怪嗜好。不,四哥的嗜好不能说古怪,该说品味独到。
两人走出东华门,话题也从河蚌转向了人。
胤禟提起了一个老熟人。“听说隆科多要回京了,四哥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
八月,木兰围场发生狼群围攻皇子事件,皇上给出的调查结论是噶尔丹残部作祟。
当时,隆科多负责安全警戒,因为失职被夺了旁的名号,只剩一等侍卫的头衔。他被康熙责令留在木兰围场,要求他继续查根究底狼群发狂有无别的隐情。
小半年过去,从夏天到冬天,新线索迟迟没有出现。
隆科多查没查到与噶尔丹残部之外的因素,恐怕只有康熙知道内情。要不就是一无所获,就是康熙认为始作俑者说不得。
反正武拂衣与胤禟都没听到围场传来新进展。
作为狼群围攻的受害者,不可能傻等消息,也都是自行派人去查了。
无奈武拂衣错过了最佳时机。
八月,她与与胤禛互换身体,双方都没对方身体的记忆,也就无法调动暗线马上追查。
九月里两人碰了面。
胤禛拿回了指挥暗线的秘印,但等到探子抵达草原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如果加害者有心去做,足够抹去残存的蛛丝马迹。因此,探子没能传回有价值的新发现。
且不说狼群的事是不是有其他人参与,隆科多此次回京应该不会再走了。
即便不能官复原职,但他也会争取留在京城。只有留在京城,才有重新被重用的可能性。
“在弟弟看来,他也就是沾了佟家的光。”
胤禟内心不愿隆科多复起,要不是那人疏忽职守,怎么会差点引起木兰围场的惨剧。
武拂衣却明白,康熙不会将隆科多一直放逐在木兰围场。
“八月里,隆科多犯了大错,汗阿玛也没有把他身上的职位一撸到底。那人被留在围场四五个月了。这会要过春节,他只需上书一封希望为佟家祭祖,汗阿玛素来宽仁,岂会不让人回来。”
康熙是真的宽仁,还是顾忌佟家与皇室的关系,这怕是三七之数。
胤禟也知道隆科多一旦提出祭祖,康熙多半会应允。且看隆科多要祭拜的是谁,就能理解皇上为什么不便拒绝。
隆科多的祖父,是康熙的外祖父。
他的姑母,是康熙的生母。
他的伯父佟国纲,在与噶尔丹的战役中英勇战死。
他的姐姐嫁给康熙,病重去世之前被封为皇后。孝懿仁皇后也就是胤禛的养母。
有这样一串的亲属关系加成,隆科多只需在奏折里痛哭流涕,康熙如何不被勾起对已故亲人们的追忆之情。
说句冷酷的话,活人与死人没得比。
尤其在帝皇心中,活着的人难免有私心变数,但死了的都是安分美好回忆。
木兰围场发生狼群袭击事件,隆科多作为守卫统领是有责任。
但说到底四阿哥与九阿哥都还活着,还活得活蹦乱跳的,那么隆科多借着家族光环庇护,他身上的罪责就会被时间淡化。
不论武拂衣与胤禟是否愿意,至少在康熙没有打算彻底清算佟家之前,隆科多作为他那一辈里最出挑的,或早或晚会重掌实权。
说曹操,曹操到。
这头正说着隆科多可能几时回京,出了宫门就瞅见隆科多从另一头下车。
“奴才给四贝勒、九阿哥请安。”
隆科多上午刚回京城,只稍稍整理仪容就赶着进宫。
说是打理自己,却也搞得颇有心机。乍一看胡须拉茬,眉宇间是止不住的疲惫感。
“免礼。”
武拂衣瞧着隆科多,他一幅不辞辛劳的模样还真是恰到好处。面圣时仪容不整可能被治罪,这人是踩着刚刚好的线。
隆科多本想着尽快进宫,与皇上表明他的忠心耿耿。虽然近几个月都没查到新线索,但他真的有好好办差。
不曾想在宫门口遇上了两位狼群袭击事件的苦主,正好趁势表达一番歉意。
“奴才有负两位阿哥的期盼。四个多月以来,哪怕把木兰围场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新的犯案凶手。”
隆科多先声夺人,他极快地认错是为了取得谅解。
“日查夜查,毫无所获。奴才想到两位阿哥曾经受的伤,越发寝食难安。唯有聊表心意送些药材补品,还请两位笑纳。”
事实上,隆科多送出的礼物绝不止药材,也不是今天才想到要送。
早在八月末,去避暑的大部队回京。
武拂衣前脚踏入四爷府,后脚就有隆科多家里的管事送来了问候礼。
第一次,她做主收了。说起来是伤员被问候收了探病礼,也当是给佟家面子。
随后三个月,隆科多的管事依旧锲而不舍地一次次送。
武拂衣却没有再要,让苏培盛全都给婉拒在门外。
那些礼物代表的意思发生了变化,不能用伤病问候去解释,而是隆科多想要四贝勒表态。
隆科多的用意不难推测。
因为他的失职导致四阿哥与九阿哥遇险,想要重谋实权,那么就要先取得两人的谅解。
这事,武拂衣认为没必要主动成全隆科多。她从胤禛处了解了以往隆科多的做派。
胤禛对隆科多欣赏不起来。首先是因为那次狼群围攻导致灵魂互换的局面,其次就是那人的品性算不得好。
对阿哥们都没几分尊敬,不是说表面上失礼,而是骨子里的那种以佟家人自居的傲慢。
这位佟家重点培养的接班人,生来就是高人一等。除了对康熙,对其他人用前倨后恭去描述毫不夸张。
因为隆科多的失误,遭遇生死大劫,岂能是几次礼物就揭过的。
要是轻易收礼就被认为是好说话,只会让隆科多认为这个皇子好欺负,更不将人放在眼中。
“你太客气了,我的伤势也已痊愈,无需再劳你破费。”
武拂衣坚定拒绝了隆科多试图再度送礼,瞧了一眼胤禟,倒是不知他是什么态度。
胤禟也拒绝了,“四哥说得是,我的伤也早就好了。隆科多侍卫,你不用费心了。”
四阿哥与佟家,还有着已故的孝懿仁皇后一层关系在,佟佳氏抚养胤禛长大。
胤禟知道他与四哥不同,是和隆科多关系更远一层。以往与隆科多相处时,他得到的尊重就更少了。
八月末,要不是八哥劝说需要顾忌佟家的颜面,他连最初的慰问礼也不想收。
面子已经给了佟家,但着实不想给隆科多了。
后来隆科多又派人多番送礼,胤禟毫不犹豫给拒绝了。既然拒了几次,也不差眼前的这一次。
隆科多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面上却看不出分毫羞恼之意。
“两位阿哥能够康复,奴才真是由衷高兴。那么奴才就先行一步,去给皇上请安了。”
武拂衣微微颔首,半点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隆科多笑着告辞,但等走出一段距离,低垂的眼神立刻冰冷下来。
心中不断地腹诽,与他交好也就是与佟家势力交好,偏偏四、九两人就是不识抬举。
他已经伏低做小几个月,为什么还要抓着那一次失误不放。这两人活得好好的,难道还想让他碌碌无为一辈子
不可能。
隆科多下定决心一定要复起。
宫门外,胤禟瞧着隆科多的背影。“那人可不是君子,要真让他再被重用,只怕我与四哥都会被使绊子。”
武拂衣何尝不知小人难缠,却不会因为其难缠就顺其心意。
“紫禁城里,起起落落是常事,是汗阿玛做主的事。你与我倒也不必杞人忧天。”
话是如此。
武拂衣还是希望隆科多的将来能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回到府内,晚饭后就去找胤禛谈及佟家。
“查痘署的档案都看完了。说起来查痘章京如今的主事官是佟佳宝德,得知是四贝勒亲自去调阅档案,他配合得很,还主动帮忙找了京畿农庄的疫情记录。”
武拂衣是去兵部后第一次见到查痘章京的头领,显然宝德没有去上早朝的资格。
“都是佟佳氏,宝德与隆科多的脾性差太多了,他是个热心肠的性子。要不是宝德的官职不适合轻易离开京城,让他参加调查队去查一查农庄牛痘其实是个好人选。”
胤禛也没见过宝德,对于其人品性不够了解,但毫不奇怪那人与隆科多不同。
“虽然佟家俗称佟半朝,但各支之间过得天差地别。宝德是旁支中旁支,不同于隆科多生于富贵。”
武拂衣就此引出了今天下午宫门口的见面始末。
“四个多月了,隆科多终于又回到了京城。我瞧他虽然面容憔悴,但是上进的精神还很足。”
胤禛听闻隆科多的多次送礼,赞成武拂衣的决定。
收一次慰问礼就够了,之后不用再顾忌佟家的势力与其交好。即便是要交好,也不是现在,也希望不是隆科多这个人。
胤禛顺带问及,“九弟呢他收礼物了吗”
“原本九阿哥是一次也不想要。“
武拂衣没有去探听,胤禟就主动来告之了相关消息。
“但八阿哥劝了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勉勉强强收了一回礼。”
胤禛毫不意外,以胤祀的圆滑怕是不想与隆科多为难。
此时,武拂衣提及隆科多,不是闲着瞎聊。
这人回京了,因为是佟家的人,皇上恐怕会再给他复起的机会。不论隆科多去做什么差事,总之不能让他沾手牛痘研究的事。
武拂衣提到,“隆科多,这人看着得志易猖狂。”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今无人知晓牛痘的效果,而将来挺长一段时间它也会被视为一件待查证的危险差事。”
胤禛要不是亲身经历灵魂互换,也不会相信武拂衣说的牛痘可防治天花。
等到提出研究牛痘,势必会被朝野质疑。
旁人瞧着那不是炙手可热的差事,但隆科多也说不定剑走偏锋想来一试。
“冤家宜解不宜结。”
胤禛依着隆科多的性格推测,“隆科多说不定会拼一把,自荐来完成牛痘研究的守卫工作。还能有于公于私的说法,于公是为了百姓福祉,于私他也算是四阿哥的舅舅。如此一来,连皇上都要被他感动。”
这样的发展显然不是武拂衣与胤禛想看到的。
别人不了解,但两人对牛痘研究有一定把握,那也就约等于给隆科多送功劳了。但,这绝无可能。
武拂衣有应对计划,“如果一定给佟家一个名额,这人不能是隆科多。他的亲兄弟,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亲兄弟,即便一母同胞,在大家族之中,双方关系不好也很正常。
家族资源倾向给一个就难免冷落了另一个。相互扶持固然是美好佳话,更多却是政见不合。
胤禛迅速回忆佟家的那些人,“据说隆科多与他的嫡子关系并亲近,而他的兄弟之中,庆复或许可以一用。”
佟国维有八个儿子,隆科多排行第三,庆复排行第七。若以能力论,庆复也不差。如果没有隆科多,他最有可能承爵。
如果一定要顾忌佟家的势力,与其选择交好心性不佳的隆科多,不如培养起另一个与之抗衡的人。
以牛痘研究入手,让庆复带队守卫农庄。这在最初不是一件会被看好的差事,也就谈不上争权夺利。
武拂衣理论上赞同胤禛,但还要再观察一番庆复。索性还有时间,正式向康熙提出牛痘研究也是年后的事情。
“先把年过了。你快些把年礼礼单给确定了。”
武拂衣今天开始放假,心情不错也就满足一下胤禛此前的提议。
“你在学习金仙炼体术时说了,希望你的兄弟们能有福同享。我想了想,此事不能不告之皇上。大过年的,给皇上的礼物里不妨就加一套十八金仙炼体术之人界版。”
武拂衣否认是想看康熙跳广播体操,她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古往今来多有养生之法,古有五禽戏,今有炼体术。好东西自然要给皇上过目的,否则日后被问起来,道理上说不去过。只是它的来历要做做手脚,比如编一本带图的古籍。这事,你看着办吧。”
武拂衣态度明确,她心情好愿意成全胤禛的小心愿,但胤禛本身也要出力。既然做儿子的了解老子,那就由胤禛来坑爹。
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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