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十八章 尘世惊梦 3
一整天时间，莫伶俜都在跟各式各样的文件打交道。
机票、离校手续、洛杉矶音乐学院的入学申请书……
中午，宋逸如正在宿舍里等候各方消息，周思影的电话打了进来。他犹豫了两秒，带着内疚按下接听——里面情绪激动地发声：“你就那么恨我们周家人吗？”
他来不及回应什么，周思影的愤懑已经决堤：“我哥哥也是心疼我，才会去找你出口气，你为什么要割断他的脚筋！”
宋逸如满心惶恐，不知作何解释：“你相信我，我是无心的。”
“你怎么能这么过分！医生说，我哥哥这辈子……”周思影因为太过激动而哽咽，“行动都会受影响！”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周思影抹去脸上的泪水，“我哥不会放过你和莫伶俜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挂断电话，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嘶吼：他是如此无情，还念着他干什么……他是无心的，一切都是莫伶俜的错……剧烈的对抗好似一个巨大的漩涡，她濒临崩溃，无力听从任何一方的意见，只有狂躁地捂住耳朵，封闭情感汹涌的出口。
另一条轨道上，莫伶俜与室友们道下离别，回到家中筹备最后的晚餐。
莫海亮收工回家的时候，她平静地坐在餐桌对面，开启陈述：“我要去美国加州留学了，明天上午的飞机。”
他怔了一下，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她的眼波中泛着倔强，语气中是按捺不住的狂傲：“反正这些年来，你从来都只在乎结果，有什么必要告知你过程。”
一口气牵引到胃里，他不动声色地按住腹部，“是啊，你现在能自己挣钱了，有能力去任何地方蹦跶了，再也不怕我像以前那样阻挡你，自然是有多远飞多远。”
“说起来，我得感谢你这么多年的不成全，才让我有了往外飞的决心。”
眼前再也不是那个卑屈臣服的小女孩。莫海亮自知斗不过她，动作轻微地泄了口气，“不管怎样，你有今天的成就，也是值得恭喜的。”
莫伶俜带着得胜的虚荣，将一沓厚厚的纸币放上餐桌，“这是弱弱明年的学费，你可以不用操心了，以后这个家我来养。”
“你的大话说得太早了，国外求学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未必你会比我清楚？我说出口的话一定做到，人该服老时就得服老，别整天想着跟一群年轻后辈抢生意。”莫伶俜语气骄恣。
“我还没老到那地步，再跑个十年八年没问题，用不着你逞能。”
她不动声色地翻了翻眼皮，“反正我话说到这里，爱不爱惜身体是你自己的事，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还得挪钱给你花销。”
“我的身体自己有数，不用你瞎操心。国外生活不比国内，这些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莫海亮将纸币推回桌对面，捏起筷子开始晚餐。
她不看一眼，故意倨傲：“我今天能挣着这么多钱，明天同样能挣着……”
莫家弥散出硝烟的同时，宋逸如已经在自家客厅等待了良久。
看来父亲宋世祥今天又不会回家了。他拨出电话，长大后第一次开口叫了他：“爸，我要去美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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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大洋上空飞行了十几个小时。
莫伶俜再次醒来的时候，呼吸到的已是美国西海岸带着咸味的海风。
她走出机场，南加州早晨的阳光洒在身侧，温暖迷人。
拖着箱子的她，漫步在洛杉矶的街道上，并不着急要去哪儿。
在一家餐厅吃了一碗拉面，又喝了一杯咖啡，她将自己安顿在了酒店。
闲下来之后，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是拨打宋逸如的手机——
通讯成功后，里面响起宋逸如慵懒的声音，“喂……”
反应过来，莫伶俜一脸懵怔加歉意，“对不起，我忘记时差这回事了。”
宋逸如揉了揉眼睛，意念强大地从床上坐起，“没关系，有什么事你说吧。”
她咬着嘴唇，突然忘了要说什么，看着墙上的日历，不着边际地嗫嚅：“我这里……还是十月份的最后一天。”
他配合地看了看表，“我这里，已经是十一月第一天的凌晨了。”
两片不同的天空下，一边阳光普照，一边皓月当空。两人之间的音频一度停滞，莫伶俜拿捏不定，幽幽地试问：“你一定很怪我吧？”
宋逸如无声无息地打了个呵欠，“不用我说怪你，你自己心里也不好过吧。”
那头的声波陷入了平静，他连忙补充：“当然，也不全是你的错。以后遇到什么事，你也试着听听我的建议，不要总是一意孤行。”
莫伶俜似乎忘了自己曾经的样子，陷入沉吟。
“如果那边有人欺负你，你能忍就忍吧，我过不久就来了，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的发言打破了白天与黑夜的界线，一股耀眼的光源从银河深处升起，带给宇宙空间永恒的敞亮。莫伶俜止不住神清气朗，“你想好来美国以后干什么了吗？”
“我会去纽约的圣约翰大学上学。”
“纽约……跟洛杉矶好几千公里呢……”
“是啊，你都说了各走各路，我能不离你远点儿吗？”
莫伶俜一时没想好说辞，止不住又跟他拌起嘴来，“我也是这样想的，免得你一看见我就想为你的女朋友报仇雪恨。”
“我宋逸如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女子过不去，放心好了，我不会把你当仇人的。”
“行了，你继续睡吧，我忙去了。”莫伶俜不爽快地挂断电话。
这头，宋逸如嗤笑着放下电话，再也无法入眠。
他打开手机电台，调频到交通台，里面传来顾惜君清清爽爽的声音：“好啦，今天的《光南夜话》就到这里了，各位听众朋友晚安。”
退出电台，他拨通顾惜君的电话：“出来陪我喝一杯吧。”
夜晚，城市的街道都已宁静，星辰酒吧依旧人声鼎沸。
顾惜君在酒桌上发问：“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喝啥酒啊？”
宋逸如作无奈状，“没办法，白天有人追杀我，我只能晚上出来活动了。”
“我说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你，你犯啥事了，被人家追杀？”顾惜君带着玩笑的意味。
宋逸如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
顾惜君反应了好半天，才最终相信这不是玩笑，义愤难平地说道：“这事的主要责任在韩旻，他们不去找韩旻，跟你为难算什么？”
宋逸如扬起亦正亦邪的笑容，“他不敢。”
顾惜君的情绪有些高亢，“那你呢，你不像是胆小怕事的人？”
宋逸如不羁的眼波下，是满满的无能为力：“韩旻是一诺这辈子最在乎的人，我就是怕她为难，才一直忍着没出手。”
顾惜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听你这么一说，事情好像真的挺复杂的，可总躲着也不是个事儿，谁知道周家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他叹了口气，“周家的火气没地儿撒，肯定会一直找我麻烦。”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顾惜君的眼中遍布忧虑。
“也许眼不见心不烦会好点，所以我打算出国避一避。”
顾惜君怔怔地望着他，一时无法接受，离别再次到来的事实。
不停旋转的灯光下，她安之若素地举杯，恬静的外表下是那样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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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美国的一周多里，莫伶俜并不像刚到时那样清闲。
她每天都要和各种肤色的人打交道，操着一口不算太流利的英语，去解决自己的各种需求，忙得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找了一整天工作后，她躺在租房的床上，望着窗外的星空发呆。
深蓝色的苍穹浩浩渺渺，像时光一样没有边际，只有眨闪的星光与她对话。
漫长寂寥的对望后，她摸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弱弱”两字，夷犹地直叹气。下定决心后，她拨出电话：“弱弱，你在干嘛呢？”
莫弱欢喜地开口，宛如雀啾：“我刚刚起床，准备外出写生去了。”
听到她的声音，莫伶俜感觉内心安宁了很多，“巴黎的生活，还适应吗？”
“挺好的，老师和同学都对我很好，只是我法语仍说得不太利索。”
“那你可要好好学，争取早日学成归国。现在咱家三个人，一人处在一个大洲，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她的声调起伏不定，语气中的惘然显而易见。
“姐，你刚刚到美国，肯定也像我当初一样手足无措。放心好啦，不适应只是一时的，平常多跟我和爸爸联系就好了。等一切步入正轨，在哪儿生活都像家人在身边一样。”莫弱过来人一样安慰着姐姐，姐妹俩似乎身份对调了。
莫伶俜温和发笑，“你这么有经验呢，那我可要多请你指点下迷津。”
“姐姐现在一定感到很孤单对不对？放心好啦，等我街头卖画挣到钱了，就给爸爸买个视频电话寄过去，这样咱们一家三口就能天天见面通话了！”
原来那样爱笑的弱弱，初到国外也是这样的感受。可叹她作为姐姐，没有予以她足够的关怀，反而让她安慰自己。莫伶俜吸了吸鼻子，假意嗔怪：“你个小鬼头，不好好学习，当什么街头艺术家。那你说说看，你都卖出去几幅画了？”
莫弱讪笑，“目前还没有卖出去一幅，不过我相信总能卖出去的。”
莫伶俜微笑着听她叙述完毕，垂首抹泪，“弱弱，我好想你呀……”
莫弱的声音也开始弱化，“姐姐，我也想你……”
地球的另一边，是商学院的再也正常不过的一个周末。安友年站在一颗柳树后，静静地看着一位湖边写生的长发女生。
那女生早已注意到他，停下笔笑问：“你是谁啊，为什么每天都来看我画画？”
他想躲没躲，赧赧地回答：“我叫安友年，国际金融系的。”
她笑容亲和地伸出手，“我叫心语，市场营销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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