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十二章 星光之南 3
大学生活美好得太不真实，一度让宋逸如以为这是在梦里。
阳光澄澈的下午，工商管理系的教授正在讲解一道高数题。宋逸如听讲的同时，将幕布上的知识点工工整整地抄录在笔记本上。
下课还有一刻钟的时候，他悄悄溜了出来，直奔艺术楼。
宽敞明亮的排练室里，莫伶俜正在补习形体课。由于她没有舞蹈功底，陈一诺特意请了形体老师为她补习。宋逸如不动声色地趴在窗台上，观赏着她日益标准的舞姿。她绾着利落高悬的发髻，紧身舞蹈服包裹下的身材越发玲珑有致。
下课铃打响，宋逸如第一时间凑到了教室门口。莫伶俜从里面走出来，对他的到来见怪不怪。宋逸如发问：“今天怎样？”
“还好，比刚开始好多了。之前没练过，总归有些吃力。”莫伶俜语气平淡。
他言语温柔地开解：“俜俜这么聪明，这几个舞蹈动作怎么可能难倒你？不出多少时间，一定可以比所有人练得好！为了犒劳你的辛苦，要不今天我们出去吃？”
“今天是弱弱十七岁的生日，我想回去看看。”
“那好，我陪你一起回去。”他理所当然地出声。
莫伶俜有些犹豫，“你在清风巷断送了十个月的青春，过去就不怕心里有阴影？”
宋逸如狂狼一笑，“我心理健康着，能有什么阴影？况且，那里还有我许多年少轻狂的印迹，正想回去重温下呢！对了，那个死八婆怎么样了？”
“每天都在做复健，已经可以走慢步了。”
“这个死八婆，可勒索了我家不少钱，幸好小爷我家底厚。”
莫伶俜再次沉默了。一句“谢谢”一句已经不足以囊括对他的感激，如果没有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的是是非非。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独自面对世界，不需要任何人施以援手，才发现她根本离不开任何人。
宋逸如牵起她的手，眉目间已许久不曾有哀愁，“那我们早点出发吧。先去街上给弱弱挑个礼物，再给她买个大蛋糕。”
莫伶俜没有抗拒。对他的嫌弃是何时消失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在西行的道路上。快到清风巷62号的时候，莫弱的欢声笑语传了过来。两人回过头，她正坐在安友年的单车上手舞足蹈。
看见熟悉的两人，莫弱跳下单车，到两人跟前，“姐，逸如哥哥，你们来了。”
宋逸如兴致不错，“一年没见弱弱了，都长这么高这么漂亮了。”
“黑头发的逸如哥哥也比过去更帅气了呢！”莫弱笑言，梨花绽放。
“哈哈，我就喜欢和弱弱说话。弱弱今年读高二了吧？”
“没错，逸如哥哥如今也是大学生了，真好。”
正寒暄着，安友年率先变了脸，眼中的鄙夷呼之欲出，“弱弱，你怎么跟这种流氓打交道，快过来我这儿。”
祥和的气氛陡然而止。四人对立相视，宋逸如痞气上身：“小子，你什么意思？”
安友年目光犀利地盯着他：“就是你，把我妈打伤的？”
“哎哎哎，话说清楚了，是你老妈自己吓瘫的，我可没拿她怎么样。”
“十个月过得真快，少管所就不该把你这种人渣放出来。”安友年脸色肃黑。
宋逸如轻蔑又无奈地一笑，压根儿没想把他抬高成自己的对手。莫伶俜听着不舒服了，对呛安友年：“他是我请来的客人，是不是人渣轮不到你来评判。”
安友年也不怯场，“你竟然袒护一个刽子手，弱弱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姐姐！”
“弱弱是我的妹妹，逸如是我的朋友，用不着你操心！”
“你自甘堕落与流氓为伍，我都替你感到可悲！”
莫弱对眼前的争执还没反应过来，宋逸如已经笃定地出身，眼中是不容动摇的决心，“侮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俜俜。”
莫伶俜睁睁地看着他，眼波中是不可置信的欣喜与感动。一个人所向披靡太久，都快忘了躲在一个人身后是什么感觉。他是那样本能迅猛地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像保护一颗沙漠中柔韧太久的花草。不，这不是第一次了。
哐当！安友年将单车猛推在地，挺胸上前：“人渣没资格教训我！”
不可避免地，两人厮打在一起。姐妹俩连忙上前拉扯，现场顿时陷入了混战之中。
然而没过几招，安友年就被打倒在地，灰头土脸。
宋逸如一脸抱歉，“对不起啊，我学过武术，刚刚力道没控制好，下手重了点。如果你还想找我报仇，我没有意见，但不能把她们姐妹俩扯进来。”
安友年要强地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和你们这群人扯上关系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莫弱怔怔哭泣着，莫伶俜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走，倒霉的是我们才是。”
安友年推起单车，撂下话：“弱弱，你想清楚了，如果你今天选择站在他们那边，我们的友谊就算完了。”
“谁稀罕！”莫伶俜紧紧地抓着妹妹，不给她回话的机会。莫弱回头望了一眼，目光忧伤地走向巷子深处。
宋逸如叹息着拾起地上散落的物件，和姐妹俩一起走向巷子深处。
小平房的客厅里，莫伶俜开始数落起妹妹：“小时候就跟你说过，姓安的那小子不是好人。以前放任你们不管，是觉得你们还小。可他今天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人家把你当什么？听我的话，以后别跟他来往了。”
莫弱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
莫伶俜气结，“还哭！你的眼泪就那么廉价吗？”
一旁的宋逸如将蛋糕插上蜡烛，用打火机点燃，“好了俜俜，你也别说弱弱了，待会儿该坏了她过生日的兴致。弱弱也别怪你姐，她都是为了你好。要怪就就怪我吧，如果不是我今天非要跟来，大家也不会起冲突。弱弱，我向你赔不是，你能原谅我吗？”
“逸如哥哥……我不怪你。”莫弱抽泣着回答。
她终于开了口，莫伶俜拉起她，向桌子走去，“走吧，去吃蛋糕。”
宋逸如招呼着：“来来来，弱弱先许愿，再吹蜡烛！”
莫弱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希望姐姐和安友年能早日消除误会。
吃着喜欢的蛋糕，听着姐姐唱的生日歌，莫弱脸上的泪痕总算淡了一些。今天可真是她有生以来过的最不平常的一个生日。
莫伶俜将分好的蛋糕递到宋逸如手里的时候，发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新鲜的渗着细密血珠的伤口。她锁眉问道：“你这手怎么了？”
他抬手看了看，一脸无谓，“刚刚在地上蹭到的，不是什么要紧事。”
“你等等，我拿药箱来给你包一下。”
莫伶俜取来药箱，开始简单地护理，动作与眼神一样温柔。宋逸如满足地看着她给自己上药，嘴角的笑意藏匿不住，傻气直冒。
包扎完毕，三人给莫海亮留下了最大的一块蛋糕，才开始正式分享弱弱的生日喜悦。莫伶俜也不似平常那样拘束，满嘴的奶油令宋逸如忍俊不禁。这温馨的感觉，多少年没享受过了，都快令他超尘出世了。就算即刻失去生命，他心里也是满足的。
吃完蛋糕，宋逸如叫唤了一声：“俜俜！”莫伶俜回头看向他，他掏出纸巾，轻柔拭去她嘴角的奶油，像对待一个稚嫩的孩子。
莫伶俜闪躲着抬头看钟，“你先回学校吧，待会儿我爸该回来了。”
他细致又周到：“那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她淡漠的眼珠似乎开始有颜色，“吃过晚饭就回。”
宋逸如离开没多久，莫海亮就开着小货车回来了。
一段时间未见，父女俩的关系并没有多大进展，两人之间依旧不冷不热的。只是有好几个瞬间，莫伶俜无意瞥过他的脸，心都会触动一下。没错，他越来越不像过去的他了，粗糙黝黑的皮肤开始向地心方向堆积，眼神也越来越黯淡了。
莫伶俜百感交集：他终于没有抵住时间的洪流，正一步一步迈向苍老。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漆黑。莫弱提议：“姐，这么晚了，让爸爸开车送你回学校吧。”
“不用，我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
夜晚，头顶的光辉星星点点地洒下来。万家灯火里，莫伶俜独自走出清风巷。
刚到巷口，她就发现了宋逸如的身影，和他身后那辆黄色的兰博基尼公路自行车。
看着重出江湖的他的“坐骑”，莫伶俜脸上的哀愁与惊喜难分难辨。
宋逸如暖暖地笑着：“这么晚了，我怕你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
莫伶俜没有多说什么，“那我们走吧。”
自行车上再次烙印两人的温度，昨日的种种恍若惊梦。莫伶俜都忘了曾经的两人是如何地争锋相对，与互伤互呛。眼下的他们，分明是一对相识多年的好朋友。
晚风轻轻地擦着身体，她闭着眼靠在他背上，尽情享受这一刻的安稳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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