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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章 难上加难


前一夜困得不省人事,好不容易睡了一觉满足的。结果这一天又因为被迫忧国忧民,彻夜难眠。

        经过失眠,伊士尧才得出了明朝枕头很难睡的结论,他只能用被子的一角垫在脖子下面,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才在困到不能自已的时候,眯眼打了个盹。谁知厨房年节余下的活鸡,“喔——喔——喔——”地开始啼晓,他怒砸枕头,赶在婢女听见动静,来服侍他洗漱之前下了床。

        除了没有在几人注视下洗澡,今天的洗漱流程和上一次相同。最重要的是,给他本人带来的新奇程度也是同样的。

        不过他在用棕毛刷蘸牙粉刷牙时,还是犹豫了很久,忍痛假装刷了几下,要来精盐泡的温水漱了漱口。牙粉那古怪的口感和味道,似乎预示这又是不平凡的一天。

        何老爷子房里的家丁带着催促又不敢大声地语气叫他去用早膳的时候,伊士尧坐在书桌前,灵魂出窍,困得头直点地,听说要去何老爷子那儿吃早饭,强打起精神,“昂首挺胸”走出自己房间。

        走到何老爷子房前正好遇到何禾和文熙瑶,何禾侧身撞了他一下,先一步走进房里,文熙瑶笑着对他点点头,伊士尧略退一步,请她先进。

        夫人说何汀昨晚多喝了几杯,早膳就在自己房里用了。何禾回道,吃过饭后就去看看大姐,伊士尧附和自己也去。

        何老爷子咳嗽一声,说都先吃饭。两人很快收声,安静地喝着碗里的银耳燕窝粥,桌上四碟小菜:鱼肉酥、猪肉焖子、茄丁拌豆酱和大蒜、小蒜、韭菜、油菜、香菜拌的一道冷菜——过年节时的“五辛盘”就是这个。

        另外还有四件芝麻酥、花生饼之类的糕点,夫人、文熙瑶、何禾简单用过之后就先离席了,只留“认真”在吃的伊士尧在桌上,陪着何老爷子。

        “今日同我出门一趟。”老爷子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说到。

        婢女端茶过来,由他漱了漱,见伊士尧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睛又说了一句,“听见就回话!”

        “听……听到了。”伊士尧差点呛了一口粥,努力地咽下。

        合着原来另外三人不是吃饱才离开,是因为知道这老爷子有对自己的安排才提前走的。

        也不敢问去哪,也不敢做出什么表现,低头默默地喝完碗里的粥。还没来得及细品品茄丁,老爷子就站起身往外走了。

        伊士尧快步跟出去,和捧着一身衣服、匆忙赶过来的小家丁撞在一起,“少、少爷,我、我来找你送衣服。”

        小家丁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伊士尧一把把他扶起,老爷子走在前面回头哼了一声。

        送来的衣服崭新,摸起来舒适至极,回到房里被人帮着把衣服穿好,戴帽子时又犯了难,只能装傻让婢女给他叠好戴上,冲出了房间。

        走到大门前,何一已经等候多时,车里安坐着何老爷子,今天的车厢外多了许多流苏、绸面的装饰品,马也增加到两匹,看起来气派不少。

        伊士尧登上车,看到板着脸、一言不发的何老爷子,战战兢兢地坐下。

        何一“驾——”了一声,车身一抖,动了起来。

        一般来说,两个陌生人之间坐在一个空间里相对无言,其实是比较稳当的状态,至少不需要主动地创造一些没话找话的机会。

        可若是父子,在一个空间里都闷声不吭,气氛就会变得些许怪异。

        没想到发生了更怪异的事情,“昨日……”“昨天……”何老爷子和伊士尧几乎同时开口说话,又同时停下等对方说,又再次同时开口。

        场景像被奇门异术静止了一样尴尬,伊士尧斜过眼睛死死盯着老爷子,他的嘴角一动,自己马上终止想要说话的意图。

        “昨日,你与你大姐去韩卿宅上,都有何人列席啊?”

        伊士尧心头一喜“这题我会”,快速反应,“回老爷的话,有内官监掌印张公公、吏部侍郎高廉生……”把能想起全名的人都挨个报了一遍。

        何老爷子兴趣索然,呼了口气,也只是听着。

        又过了一会儿(在伊士尧的感受里像是过了好几天),“你大姐和韩卿想做的事,我早已知晓,只是精力日渐疲软,懒待管这档子事罢了。”

        伊士尧不清楚这句话该不该接,一直盯着面前大个小个礼物模样的盒子,假想自己不在车里,而是在一个没有人的密闭空间里,主要任务是猜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听闻你在尚膳监也不消停,上次来家里的万典簿,你怎知他底?什么话都肯与他说?”

        人的微妙之处就在于,有些事其实自己发觉了,但发觉了却不明说出来,自认为没事;但只要一旦被人误解为是自己没发觉这件事,就会产生很强的逆反心理。

        比如现在,伊士尧也怀疑过万磐,甚至当面质问过,老爷子不知道这件事,却误解伊士尧没有怀疑过万磐,这让伊士尧有些憋屈和恼火。

        “儿子与万典簿相处多日,怎会不知他的底……”伊士尧控制了一下分寸,没说的太过火。

        何老爷子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呵!相处多日就可知根知底?我于朝中三十载,知根知底的能有几人?”

        “国本之争倒了多少人,这些年又有多少人辞官回家,又有多少被抬到高位,您又怎知?倒是您离开朝堂多年,朝中之事可能还没有汀大姐知道得多呢。”这句话刚说完,他自己就觉得有些伤人了,可是说出的话落地生根,覆水难收。

        “混账!区区小儿这么跟你老子说话!”何老爷子声音抬高了八度,吓得驾车的何一勒紧了马,把车挺稳。

        何一安抚完马,隔着帘子又安慰何老爷子,“老、老爷,您消消气。”

        伊士尧也觉得一时失言,小声说了句“儿子错了”,见老爷子的气没顺过来,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三人两马一车,就这么难堪地僵在路面上。

        伊士尧没了主意,只好拉开帘子和何一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往前走。何一小心地“驾——”了一声,车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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