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裂障
玩了一整天的苏阡余一路小跑地溜回了临渊谷。
穿过那片竹林，趟过那条小溪，翻过那座小山，再翻回来。
这是一件苏阡余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游戏。
这确实是极其无聊的。
但总比在那个除了人什么都有的房子里对着空气发愣有趣得多。
奶娘见苏阡余回来，高兴不已，打着手语问苏阡余饿不饿，受没受伤，想要吃什么。
苏阡余想起自己在外面浪了一天，镇上的小吃……几乎又一次被她尝了个遍。
她于是腼腆地舔了舔唇，似是要好好回味一个时辰前美食所给她带来的快感。
虽然不饿，但……她的小嘴还是不可抗拒地说好饿。
与其说她贪吃，不如想想她在在冥幽居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次牧叔来，必定带了好些她对口的食材。
他说，你太瘦啦。一个女孩儿就该多吃点，可不能瘦得皮包骨头，底子不好，长大了就算漂亮也嫁不出去。
“那我娘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瘦，所以没人要啦？”
苏阡余嘟着嘴，气呼呼地问。
自然听得出来，这话里带着五分试探，四分抱怨，一丝委屈。
是在埋怨他没能保下她的生母，还是在生气他没有告诉她的生母是谁？
牧长帆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似是怜惜，又似是赞赏。
十年前的局，现在来看，他既是布局者，也是局中人。
他与这个小女孩儿的关系，可以说是出于怜惜救下；
可以说是利益选择的考虑；
也可以说是对自己内心的一份自欺欺人的慰籍。
“胡说八道，你娘可比你精干多了。究竟不是你娘的错，是未择良人，这……这可难说了。”
又是这句含糊又搪塞的言辞。
苏阡余可以从中得知，她娘无论是否尚在人世，这悲剧，终是那个始乱终弃的人渣造成的。
……
一刻钟后，饭食被奶娘端到小桌上。奶娘敲了敲桌子，示意苏阡余过来吃饭了。
关于奶娘身世的问题，苏阡余不是没有设想过，也试探过不只一次。
但她透露的信息只是，你娘被奸人骗害，你一定要为她报仇。
从这一点来看，她不可能是娘亲。
苏阡余食饱饭足，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趴到床上开始睡觉不，是冥思。
忽然地，她仿佛听到了碎裂声。
那声音不大，却刺得耳膜生疼。
况且总在耳衅环绕。像是冰瓷上的裂纹一丝一丝裂开，又像皮毛极度撕扯后发出的嗤嗤声。
从哪发出的声音呢？
那声音已占据她头脑的全部，她已无暇分出心来去考虑这些。
声音渐渐小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全身上下撕裂般的疼痛。
每一寸肌肤都流出燥热的汗水来，肌肤下，每一寸骨质似乎都在断裂分离。
血液像是海浪般，在她体内翻江倒海似地奔腾，这燥热感，这悸动的心脏，她快承受不了。
说话也说不出口，她颤动的手臂向空中抓去。
胡乱地揪起被褥，指甲乱划，将床褥撕裂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海浪似乎终于平静，只有余潮在一阵一阵地翻。
张口呼吸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了久早逢甘霖的快意。
但……骨移的痛楚依然遍布全身。
不过……她好像觉得，全身上下轻松了不少。
深吸了一口气，又忽地呛了几口水，费力地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正泡在一个水雾弥漫的温池里。
她才知道，自己刚才，可能是，晕过去了。
是谁带她来这儿的呢？
这又是哪里？
刚才骨碎般的剧痛感又是怎么回事？
一系列的问题缠绕心头。
环顾四周，她无意中看到了池畔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是一本《元武门法》和《医道纪目》，以及一件藏青色的裙衣。
往脸上抹了抹手上的水，苏阡余拿起其中一本，细细端详起来。
奇怪的是，她未曾识字，居然看懂书中的内容：
大道其茫，道法运于万物之上。
上古之时，巫医一体，元、术、识并进。
三皇五帝，治世有方，名传千古。寰宇异裂，人间陆移，洲渊划域。
人界法门，进修三门：元武、方术、巫冥。
人界分四域：沧洲、瀛洲、镜洲、黎云地。沦洲南钟，北淳，瀛洲华雍，天宇并列人界四强国。
元武十六阶，绛、使、凌、游、仙、重、宗、宇、神、圣、曦、渊、尊、启、帝、君。
方术匕阶，士、师、宗、祖、尊、皇、渊。
巫冥六阶，冥火为据，赤、朱、蓝、青、紫、玄。
妖分六类：禽、妖、兽、陌、瑶、琼。上古诸神另有法门，不在此类法序之中。
诸神之后裔散落于六界，下十三地不通上九天，另辟黎云地专供飞升成仙。
神位既定，若非神运所赐，无可跨越。
仙居上九天，生灵散下十三地，神封天外天，人神不涉人间法序，各成体系。
神体无形，多为冥识，无形无象，随意而幻，主理天序。仙由下界拔升，主理下界，天序不可违，遵神治地。
上古有妖兽乱世，或本自为神，或驭为神兽，自六界成形以来，散落各地。
女娲座下十大神兽之一灵狐为主所弃，驻人、妖二界，各自分支，以瀛洲青丘一脉为嫡系，沧洲临渊谷、秦川等为旁支。
三派继承狐族圣女之选，选出族内血脉最为纯正、得圣狐神赐者为圣女，族人敬之，又选若干资质上佳者为灵侍，佐圣女进修。
狐族有一强敌，上古便结此仇，是为朱凤一族。嫡系凤姓，旁支朱姓。
朱凤一族有凤王，继承祖制，栖守凤林，压制狐族。
外界于狐族圣女、凤王皆有传闻，或以之为传说，或敬以为神，于此两人者皆敬之。
此二者皆兽，狐有妖元、瞳彩、赤皮为贵，为猎者所趋；
凤有翎羽、精血、契灵为武者所求。
凤栖高山，狐匿于林。二者血统渐削，相持不动。
另有女娲之后人，是谓蛇人，传自古鸾一族，因其身形可怖，亦为世人所又容。
蛇人体魄健壮，妖元亦为猎妖者所爱。古鸾一族渐落萧条，但强者仍如云。
……
苏阡余方才体内的躁动，便是妖族进入法门的“裂障”了。
书中提到，这种障，结自新婴体内，有自结和法结之分，以血脉纯度为分，纯度高，自结；纯度为次末之流，得请方术士做法助结。
结障是为了保护妖族新婴，可调顺体内功法运转，抑制过强的血脉之力，强健体魄。
不过到了一定的年龄，这障须得自己破去了。正如鸟儿出壳那般，从旧有的保护之中脱离出来，以预备往后的血脉之力觉醒。
妖族的血脉之力令旁族很是羡慕，只是他们大抵不知这天赐神赋背后的限辛。
那是寻常人所不能承受的。
【作者题外话】：落下的背景就在这里给他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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