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气出好歹
许一言看着重症监护室里的奶奶时而睁眼时而昏睡,一阵心酸愧疚漫上来,最受奶奶疼爱的自己竟然才得以脱身回来,生病守在身边的不是亲人而是护工。
本以为自己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什么波涛汹涌的情绪都能被掩下面上不显,可看着戴着氧气面罩的老人家,她依旧感觉有什么在她身边慢慢流走,她想伸手抓住却每每落空,而后一阵一阵的痛楚涌来慢慢刺穿她每一寸皮肉。
许一言不敢再看下去,无力地坐回等候长椅,只在心中倒数计时着,看那几位什么时候闻着风了会过来。
“小许啊,医生说老太太现在就是用仪器和药吊着,你那几个姑姑不管事儿,你个小姑娘不懂这些,我到时候让我家那位也过来给你帮衬着,这段时间你抽到空也是要准备的,人老了都是这样,我家里也是备着的,你也别觉得心里过不去。”
许一言愣愣看向贺阿姨,看见她满是褶皱的眼皮下,那双眼里尽是酸楚,她当即明白过来,微微点了点头。
就这样坐在长椅上出神,一直到下午还是没见着人影,连阵风儿都没吹进十二楼。许一言暗想他们是不是转性了?也不过一瞬的念头而已,随即嘱咐贺阿姨许多事后许一言下楼去住院大厅缴费。
她身后排了好几个人,工作人员动作麻利,一会儿就到她了,递给工作人员银行卡时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伴随着吵闹声由远及近,直至在她身后停下。
许一言勾起嘴角,这不就来了?
几位倒是在这件事上从未辜负她的期望。
“你倒是舍得回来看看你奶奶了哈!”
“老人家从小可是最心疼你,你可倒好,病得这么重都不回来照顾照顾。”
许一言置若未闻连头都没回,只轻轻笑了笑示意工作人员继续,然后在其掩藏不了的探究目光中径自刷了卡输密码缴清费用。身后那几位见此以为她自知理亏不敢搭腔,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开火,想得以群众声援。
“你看看你奶奶都病成什么样儿了你怎么这么无动于衷?”打头的依旧是她这不太聪明的二姑。
“就是,亏得当年老人家孙儿孙女中独独疼你一个,你可真是令人寒心啊!”以及二姑夫。
许一言看着收费单上的金额,将卡揣进裤子口袋,转身看见四个戴着口罩也遮不住恶臭面目的人,抬手扬了扬那张收费单,轻笑一声:“哦?那要不二姑你来把这两天的住院清单以及护工费用补给我?三万块而已,对姑姑来说又不是什么大数目。”
“这是你作为孙女应尽的义务,推个什么劲儿!”
“就是!”
许一言心中冷哼,那作为女儿应尽的责任是什么?若真是心疼奶奶,为何在医院多次催缴费的情况下还要等着她回来才来这么一出?
想到这许一言顿时觉得心中翻涌,揉了揉眉心道:“有什么事儿咱们出去说吧,别影响大家缴费。”
“有什么事儿就在这说,还是你做的亏心事怕咱们说出来?”
”你说话声音小点,我又不像你年纪这么大,我听力没毛病。”
“你!”
旁边离得近几个人都在忍笑。
“在这儿说也行,你心疼她你倒是把钱补给我啊?不补也可以的,那接下来的清单就仰仗孝顺的姑姑们了!”
无论周围对她投来多少目光,她都视若无睹,进而抱起手,眼神在这群人脸上扫了一遍,“贺阿姨说从奶奶发病到现在,除了她在身边,你们可从来没去icu露个面呢?所有的字都是我早上回来的时候才签,孝女贤婿们请问你们昨天前天去哪里了?我刚刚签字的时候听icu的医生说快把你们电话打爆了,大姑二姑是没话费打不通还是陌生号码不接呀?要不要侄女我给你们充个一两百话费,嗯?”
“你不要满口胡言!”
“那你也别满口仁义道德了。”
许一言早就见识过他们倒打一耙的功夫,那是到了一定境界的,也没有准备和他们讲理,治浑人就得比他更浑。
“我说了啊,你们要尽孝我又不拦着,把钱补给我或者接下来守在奶奶身边,我才好把你们口中我请的不够尽心尽力的廉价护工给辞掉,你说呢?二姑夫?”
见老二两口子接连败下阵来,那个一直没怎么出声的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开口了,颤抖不稳的声音里包裹着万分痛心,抬眼看着许一言只道:“言言啊,你千不该万不该要把你奶奶送去养老院啊,你把她的房子卖了让她这么大岁数了住养老院,你爸地底下知道了怎么瞑目啊?”
许一言不由得笑了声,极轻。
几年没斗法了大姑这颠倒是非口蜜腹剑的功力又长进了不少,就冲这话不明真相的路人听了都得指责她是个不孝子孙了吧!要知道当年她就是轻信了眼前这个女人,所以才会差点连妈妈留给她安身立命的钱都没守住。
许守冬看着眼前许久没见过的女孩,心中总有些不安,可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心一横正想趁热打铁时面前的人又开口了。
“大姑,奶奶的房子卖了你知道钱都给了谁吗?”
许守冬面色一凝,像是垂涎已久的猎物已经出现,正伺机而动,等待了太久故而不敢轻举妄动,不然招致满盘皆输的后果,于是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快到不易被人察觉,而后也只静静听着眼前女孩说着话。
“必定都给了我呀!你当年没能从我这撬走我爸妈的遗产,今天同样的撬不走奶奶一分钱,要我说奶奶可真是临老也不改英名,你和二姑,包括你们的孩子,一分钱都分不到,我现在可有钱了!”
那女人此刻一双眼死死盯着许一言,不知许一言哪句话刺激到了她,若是周围的人凑近一些便可以看见她眼中细细血丝尽显,看起来骇人得狠,额角上的青筋也条条显露。
许守冬机关算尽已久又是耐心极好,就算被许一言激到这种地步还是拦住早就控制不住要发作的其他人,开口声音里像是极度压抑着悲痛蛊惑着周围及眼前的人,“言言,那可是你奶奶这一辈子的积蓄,你就这么对她,你去看看她,你看看她,你心中不痛吗?”
许一言想,大姑此人心机极重,若是自己再年少几岁说不定就被她温水煮青蛙给弄到清白不辨。
他们也曾对她很好的,在她爸爸还活着的时候,好到她以为这世上最可靠的就是亲情了。当初她也是“言言”“言言”的叫着,直到后来爸爸去世,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所有的处心积虑便明目张胆地显露。
所幸,这么多年在人精堆儿里沉浮起落,许一言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足够洞穿面前人所有精心布局,这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所以他们休想再从自己身上榨取一分一毫。
“当初我爸死的时候,你们对我们孤儿寡母可是步步逼迫,若不是黎家强势,还能有我什么事儿?我妈死的时候,你想用监护人的身份撬走的东西可惜早已被我妈安排妥当,怎样?我妈宁愿交给你们口中的外姓人都不考虑你们,所以我说你们真是蠢,但凡有一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好吃好喝供着祖宗奶奶才能分到好处,可是你们偏偏反其道而行,坏事做尽还想捞油水,钓鱼还得有饵呢!你们有什么?一张嘴吗?”
许一言脸上的表情被口罩掩去大半,看起来却仍是温和至极,若是换了听不懂话的小孩儿,可能还以为她是在拿糖嘻逗。
倒不是许守冬他们想走到这种地步,而是多年前就被奶奶无意中看清了真面目,原来所有的好都是别有用心。既然戏不能演给正主看了,那可以演给不明所以的群众看啊!
用舆论压你,还怕你不死?
于是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他们已经切换自如,入戏太深的结果就是几人深觉自己乃大义凛然正道之光,只有钱满足不了他们时才会让他们面目露出破绽。
“你说我让奶奶住养老院啊?不好意思,我在最贵的小区给买了套房子,等奶奶病好了就能住过去了,你知道为什么买在那里吗?因为那里有最好的安保措施,对,就是为了防止你们这种乱认亲戚的人去打秋风的!”
“你!”
“奶奶前几年头一次重病需要你们尽孝的时候,你们可是说了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你们现在不就是在乱认亲戚吗?我爸挣的这份家业可是白手起家,爷爷留下来的东西全数是奶奶的,现在奶奶给了我,你们想要也得问问法律准不准!”
买了房子是真,是她工作这么多年的全部积蓄,就是想把奶奶接离漩涡中心。而事实上,奶奶给她的钱,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老二两口子听到连自己孩子都没有份儿时就按捺不住,奈何被大姐压制着不敢发作,那男人此刻手不住地颤抖心中怒火滔天,说时迟那时快,他瞬间红了眼扬起手朝着女孩脸上招呼过去。
许一言却是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格了回去,犹自呵了一声,那双透亮的眼睛了满是不屑:“从小到大我爸都没打过我,就凭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的脸?你倚老卖老也得有人买啊!”
她在黎家那么多年被视若己出未曾受过半分委屈,工作后手段也是了得,别说手下的人就连甲方明面上也是要客客气气的,除了黎敬谁敢给她脸色看,更遑论这个人想动手。
而且她常年混迹于工地,不同于大多数女孩的温和文气,手上力气可是不小,那男人被狠狠格的那一下,手臂内侧烈烈作痛,嘴上不停骂着,他都怀疑手臂骨折了。
这死丫头手劲这么大!
余霁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她以一己之力舌战群戚,只轻轻笑了声,这出家庭大戏可真是精彩,跟拍电视剧似的。
他之前就叫了保安,却还不见来,恰好检验结果到时间出来了,余霁准备起身去打印。
可余光瞥见那两个中年男人突然上前撕扯,想跟她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动手。
余霁几步就跨了过去,睨着几人,喝道:“干什么呢?还让不让人交费了?”
这一跨步,许一言被他挡在了身后。
“保安大叔,快来,这里有人影响医院正常秩序。”
面前几人看见保安过来脸色更是铁青,咬着牙瞪着许一言,却也不敢再动手,在保安过来询问时大姑只得连拉带拽把这群人扯走。
大厅里又恢复正常秩序,如同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一言轻轻吐了口气,上前一步却是笑着说:“谢谢你,小兄弟。”
“……”
小兄弟?
她看着也没比他大吧。
“他们肯定还会来的,你——”何必激怒这种是非不分穷途末路的人。
“没事,习惯了。”许一言扯了扯嘴角笑笑,口罩遮了大半只露出弯弯的眼睛,却也是看得出她是在笑的。
余霁心中一刺,觉得有些没眼看,不想笑就别勉强啊!
“我就是太无聊了逗逗他们。”
余霁一怔,眼前的人倒是恣意得很,随后看着她转身大步流星离去,步履越发轻快。
家务事本就难断,双方虽各执一词,但她始终挺直着背,眼神不曾闪躲。
可不知为何就肯定她是对的那方。
所以他才会插手吧?
他竟然差点没忍住对她说干得漂亮。
——
“哥哥哥!”
余惟肖急冲冲地跑来时,余霁正扒着电脑满头包地找文件,闻言头也没回:“怎么了?”
“我忘了给你说,要是我朋友拉你打,你愿意就和他们一起,但是千万别怼他们啊!”
余霁转身看他,“哦……你想让我别怼谁?”
“都别怼。”
“嗯?”余霁放下手上的事,抱起手看着眼前的人。
余惟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小声嘟囔:“尤其是——打野。”
余霁以前都是单排,单就意识来说要好他们几个很多,他们几个很吃配合,有时候难免会将游戏输赢看淡,像他哥这种毒舌,他怕许一言可是要吃大亏。
“知道了,别怼你姐姐是吗?”
不就是怕他嫌弃人家菜嘛,所以你也知道你姐姐菜?
“其实她打野还行,就是喜欢回手掏,有时候完全没必要。”余霁如是评价。
“那就拜托哥了,其他几个都是厚脸皮,她看着嘻嘻哈哈的,其实脸皮很薄的。”
嗯?脸皮薄?
“总之,哥你这种孤狼独惯了,你不懂的。”
“……”
余霁看着弟弟又出去了,刚刚他说什么来着?
许一言脸皮薄?
那个一言不合就讲少儿不宜小段子的人是谁?
——
事实证明弟弟的担心实在多余,因为晚上他上线时,那几人都不在,女野王已经两天没在线了。
也好,他也不用隐身了。
这几天每次他深夜单排总是会收到那位女野王的警告。
[我说你这小孩儿怎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呢?]
余霁心情好的时候回一句或者直接等她下线再排,心情不好就直接开游戏无视。
例如前天。
[余惟肖你现在胆儿肥了连消息都不回]
[你看我给你发了多少微信□□息]
[你再这样我告诉你哥了]
余霁挑眉,点开消息面板,回了一句。
[你有他联系方式吗?没有的话我告诉你?]
那边迟迟没再回应,余霁以为女野王被噎后总算消停了。
可这一消停就是两天。
余霁在弟弟出去后心道:哥把你姐姐给得罪了。
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因为就余惟肖对许一言的在乎程度,余霁怕把他气出个好歹来。
——
深夜的城市也是灯火通明,窗外霓虹依旧闪烁,此时的许一言正躺在icu病房外的陪护床上,床太小,她个子又高,白天累到站着都几乎睡着,现在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许一言伸手摸了摸手机,打开的一瞬屏光刺得她赶紧闭上眼,半眯着眼调低了屏幕亮度后才勉强睁眼,发现手机上很多未读消息。
因为在医院,来的时候便开了震动,可不知什么时候碰到了静音键调成了静音,她本来还在纳闷怎么这么安静。
原来如此。
她逐一回了重要一些的微信工作消息,剩下的都是何意思他们发来的,不用逐条点开都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不由得心头一暖,正抬手准备回消息又顿住,这么晚了还是算了,打扰人休息。
何况她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需要众人合力安慰。
只一条一条看过去,见余惟肖的消息混迹其中。
[我知道了]
[十一点就睡]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许一言暗嗤,这小兔崽子不情不愿的意味已经扑满屏了好吗?
许一言看完,直接按熄了屏幕闭上眼睡觉。
这可是小兔崽子你自己说的,再被我逮到的话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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