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别
秦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她颤着声儿,不可置信地问:“你,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去哪儿?”
得月知道母亲很难接受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母亲,后宫本就是个泥潭,姐姐又不善伪饰,也不屑耍手段,使阴谋,她进宫的这两年,我从没踏实过,每每想到她在后宫的处境,我都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我想要进宫并非因为皇宫繁华,锦衣玉缎,而是我担心姐姐,母亲虽然从不曾表露,但我知道,母亲也时时刻刻惦念着姐姐。”
秦氏见女儿如此机敏,明白自己的心事,又是欣慰又是担心,同时她也知道得月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任是谁也再劝不动的了,她不由得想起了陈年往事。
当年家乡遭难,秦氏带着得月姐妹两个进京,因为无依无靠,母女三人只能流浪街头靠乞讨度日,无奈之下将大女儿卖与他人为奴,好在遇到的是魏大人,他刚失了独女,夫人因思女成疾,已病入膏肓,魏大人见秦氏的大丫头与他女儿有几分相似,便买下来充作自己的女儿以宽慰自己的夫人。
几年后秦氏因愧对大女儿,便入魏府做了厨娘,想要就近照顾她,以弥补昔日的亏欠,她本想带着得月一起,不过坊间常流传着魏夫人是个多疑的,母女几人在一处,生怕惹来灾祸,得月便央求母亲把自己卖入他府,以全母亲对姐姐的心意。
秦氏无奈,便听从了得月的主意,可母女三人不在一处,秦氏心里总觉遗憾,但思来想去确实不能两全,好在得月机灵,不用太过担心,只是刚在魏府陪了女儿这些年,女儿却又被选入后宫,秦氏不得不再次忍受骨肉离别之苦。
秦氏在魏府多多少少能听到女儿在宫里的消息,也算慰藉,没想到得月也要进宫去,此刻她的心里可谓备受煎熬,她这一去,此生不知能否再见。
得月见母亲心中不舍,自己又已铺好了路,心中实在有愧,她起身在母亲身边跪下,握着母亲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母亲思念姐姐,得月心里明白,母亲心里对姐姐的愧疚,得月也明白,这种愧疚得月也有,我虽是妹妹,可同样是母亲的女儿,当初将姐姐卖入魏府之后的日子,我同母亲一样从未安稳过,如今姐姐身在后宫,我若不去帮扶,姐姐便是四面楚歌,今日对母亲不孝,女儿亦是于心不忍,自古孝义不能两全,好在母亲在魏府有魏大人看护,得月也能安心些。”
秦氏抚着女儿的脸,当初还是那样小的孩子,现在已经能懂得体谅自己了,“自古帝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那宫殿看着巍峨高耸,金碧辉煌,可就如同一个金丝牢笼,今后凡事均不能遂自己心意,傻孩子,你知道你要去的是个什么所在吗?”
得月点头,“得月不怕,只要能护姐姐一世平安,得月愿倾尽所有。”
“你姐姐是母亲的女儿,你何尝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万没有牺牲你成全她的道理,你此去,不仅要护住姐姐的安全,更要护住你自身,你明不明白?”
得月见母亲眼泪横流,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下来,“母亲这话是答应了?”
秦氏把女儿扶起,母女两个一同坐下,“你既已打定了主意,有些事母亲也就不瞒你了,其实你姐姐在宫里已病了数月,魏大人说连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诊不出什么病症,我知道你性急,便一直没有同你说。”
得月竟不知这半年来,母亲为此悬心,难怪瞧着身子愈发的不好,自己还浑然不知,心下不觉又添几分惭愧。
秦氏又说道:“母亲不求你们姐妹在宫里能恩宠不衰,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也就罢了,说到底,还是母亲无能,让你们姐妹从小便比别人更多灾多难,跟着母亲也尝遍了世间疾苦,我不是个好母亲。”
“和母亲,姐姐在一起的日子虽食不果腹,可一家人在一起终究是欢乐的,我知道母亲已经竭尽全力给了我们能给的。”
秦氏红肿着眼眶,说道:“你姐姐入宫的前一天晚上来拜别我,她说从未怨过我将她卖入魏府,尽管在魏府的日子有衣穿有饭吃,不用担心挨饿受冻,但还是想念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
说到这儿,秦氏已经泣不成声,得月把母亲揽在怀里,像小时候母亲哄她们那般哄着母亲,在不能选择出身的时候,得月知道她们经受的便是上天给她们的,可她心有不甘,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三人总不能在一处团团圆圆,让母亲也能享天伦之乐,而不是在日复一日的愧疚中活下去。
“母亲是了解我的,我并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只要她们不伤害姐姐,凡事我能忍则忍,母亲放心,我一定会护好姐姐和我自己的。”
秦氏点头,忍住眼泪,从怀里掏出两方手帕,上面绣着一样的莲花,“我绣了两方帕子,给你和你姐姐,今后母亲不能在身边陪你们,你们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得月见时间差不多到了,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正式与母亲作别,又说了几句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秦氏也没有出去相送,只能在房间一边独坐垂泪,一边希望得月真的能明白送她莲花的深意。
得月抹干眼泪,走到偏门处见着拢离,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给他,“拢离,这些银子麻烦你得空买些好的吃食衣物,给我母亲,今后我怕是有心也无力了。”
拢离不明所以,“月姐姐,即便你不说我们也会照顾秦婶婶的,这些银子就不必了,你上次给的还没用完,这次怎的给这么多。”
得月笑笑,“用不完就好好存着,等你大了,娶房媳妇儿。”
这话倒让拢离不好意思了,银子拿在手里反而不知所措。
得月说完也没逗留,就离开了,她知道告别的话无论怎样修饰都不会觉得好听的,不如就这样离开或许就是好的。
等她回到府里,立马被吴嬷嬷叫了去,吴嬷嬷仍是端着那副居高临下的态度把要让得月进宫伺候的话说了,眼神语气里满是这都是你祖上修来的福分。
得月倒没太多言语,只说“一切听夫人吩咐”,很快这个消息就在府了传遍了,翠儿喝了药,又睡了一觉醒来,发了些汗,觉得身上轻松很多,六子进来告诉了她这些,她默默了许久。
得月来瞧她,她倒先拉住了得月的手,眼泪汪汪的,“姐姐,我舍不得你,进了宫是不是就出不来了。”
得月笑笑,“怎么会,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就会被放出来,你就安心吧,我还等着做你孩子的姨娘呢,”得月这话她自己是不信的,包括和她母亲说的,她哪有十足的把握能护她们姐妹俩周全,不过是为了让母亲安心罢了,宫里或许有荣华富贵,可有没有命去享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翠儿一听,霎时红了脸,她别过脸去,“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却来取笑人家,不理你了。”
得月见势,把手伸进被子里挠翠儿的痒痒,直到听到求饶声她才停了,帮翠儿盖好被子,“我差点忘了你还在生病,刚有点儿精神,千万别再受了凉,听吴嬷嬷的意思,随时都有可能动身,你不快些好起来,我难免悬心。”
翠儿本就是个重情的丫头,听如此说,又扎得月怀里好一阵儿哭,哭了半天,她仰天问得月,“你还想着找你的恩公,这一进了宫,恐怕再没机会了。”
得月瞧着翠儿孩子似的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本想笑的,听她说完,就叹了口气,“人海茫茫,去哪找呢,若是有缘,一定会再见的。”
翠儿还想说什么,得月忙哄着她睡了,给她盖好被子,走到自己梳妆台上,在铜镜下的匣子里,拿出一幅画,画着一块月牙状的玉佩。
那时幼时和母亲姐姐逃难的路上,碰见一个小公子,小公子给了她们几个馒头,若不是那几个馒头,她们母女三人是绝到不了京城的,而那玉佩就佩戴在那小公子的腰间。
得月按照记忆里的样子画出玉佩的形状,可当时饥饿难当,小公子的样子却再也记不得了。
她本想找到恩公图以报他救命之恩,可这些年过去,一直在府里做丫头,不大能出去,故而不甚方便寻找恩公的下落,心中着实有些遗憾。
得月在镜前坐了良久,又发了会儿呆,直到上了灯她才去厨房帮忙张罗晚饭,待主子们用过了,她们也吃毕收拾停当,准备回房歇息,却被讷礼在院子门口给拦住了去路。
得月左右看看,怕被人瞧见了又到夫人跟前嚼舌头,就急忙把人拉到花园无人处,“少爷,这么晚了你还来寻我也太不成体统,若是被夫人看见,那我可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讷礼往前一步,“洗不清不洗也罢了,反正我对你的心意旁人也都看出来的,怕什么呢,左右我要把你收房的,还在乎这些吗?”
讷礼的心思,得月不是看不出来,可他终究不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再者她所要顾虑的绝非眼前的儿女私情,尽管讷礼说的言之凿凿,她也要一次性地断了他的念想,不然今后终有祸端。
得月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收房?少爷这话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一向知道少爷饱读诗书,是个文明礼仪人也,不曾糟践过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今日莫非也要用强么?”
这话确是冤了讷礼,他瞪大了眼睛,“我怎会用强,只是我没想到你竟不愿意么?虽然不能做我的正妻,可我会疼你护你一辈子”
得月冷笑一声:“在你眼里我果然只能是个妾室,你既在意我的下人身份,又何苦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说什么疼我护我,谁又管得了以后,不过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罢了,好没意思。”
“我你果真想要进宫?你不愿我也不强,可你知不知道宫中实非你的天地,你是最爱自由,不愿被束缚的,为何今日偏要往那笼子里扎?”
得月道:“我母亲是厨娘,我也是,均是下人,如果不进宫,我此生再难摆脱这卑微的身份,即便到宫里也是伺候,可我终归还有别的可能,若是娘娘高兴,许我一个富贵人家,再者要是入了皇上的眼,那我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不管是哪种,都比现在要好的多。”
讷礼抓住得月的肩,气恼极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荣华富贵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你要是真的在乎,我也可以给你啊”
得月扎挣开讷礼的双手,“少爷这话说的好轻巧,你自打娘胎出来就锦衣玉食,哪里知道我们讨生活的艰辛,荣华富贵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我不同,那是我一辈子所要追寻的,你也不要给我许诺,夫人那关都是过不去的,所以,还请少爷放过奴婢。”
说完,得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去了。
讷礼愣在那里,动也不动,他以为得月与别的女子不同,可没想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又是好笑又是难过,呆呆地望着那个背影消失,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他们的结局。
得月刚回房就听到外面有人唤她,她知道,她要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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