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幽会之地


戌时方至。

        一叶小舟缓缓的随着云溪流淌而过,水面上倒映着天空中一轮接近了满盈的圆月,泛出一片清冷寂静的光亮。

        念如初立在小舟之上,一身宽大的雪白色披风落在她的肩上,任皎白的月色将她曳于肩后的长发清冷的描摹着。

        脂粉未施的面容隐隐的透出些苍白,鼻尖纤细小巧,樱唇微抿,一双漆黑寂静的眸子仰面望着天空,便仿佛清冷如流,随时便会有蔓延其中的水波侵流而下。

        都城之中正是夜集的日子,方才越过了偏郊那处的林子,便见周遭的景象皆灯火通明了起来。

        不远处有一座七八层高的小楼,便是这城中最大的客栈。

        念如初望向了那座小楼的顶上,却忽的被一盏明亮的灯光晃了下视线。她轻轻抬袖,将视线掩下。

        那处的小楼,便是宋知许约她相见之处。

        他在昨日通过林澈姑姑的荷包里给她传来的字条上,便写着是这小楼的地方,还有时辰,更重要的是最后的四个字——隔墙有耳。

        她不禁有些猜测。

        究竟他所说的是他遭到了什么人的监视,才会不得以出此下策来同自己联系,或者根本只是为了提醒自己。

        可无论是哪一种,今日这般的邀约仍是危机四伏的。

        她选择了水路而来也正是如此,至少在云溪之上,可以减少一些碰到他人的机会。

        待小舟缓缓的近了那处,小楼上的灯影也是逐渐的清晰透亮起来,逐渐将月光清冷的光线遮盖。

        念如初微微仰面,看着便是那座高耸的小楼。

        临水之处便是这客栈后院之处,可见是泊着几艘小船拴在岸边的木架上,还有一座小小的亭子,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里面似有人影静立,念如初随即便认出那正是宋知许。

        周围竟没有见到其他的人。

        通常而言,在这般时候该是这小楼之中的宾客下了楼来,或坐船,或亭中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时候。

        今日此处,竟清冷的有些异常。

        她无声的将纤细的十指交握,任那小船缓缓的将她送至了岸边。

        待小舟至了岸边。念如初轻柔的提起了裙裾,转头向着身后的船夫示意了一下,船夫便颔首,知趣的暂且远离了此处。

        她踏上了岸边一片碎石铺成之处,丛丛簇簇的草木原该是茂盛的,此刻也已在冬日之中凋败。

        唯独因冷冽的寒风,几棵纤细的苇草仍在摇晃着。

        念如初款款的步向前去,还未至了那亭中,便忽听了宋知许清冷的嗓音飘来。

        “姑娘可觉得那船家,会否将你我二人视为幽会的情人?”

        她缓了脚步,唇边隐隐一扬,“宋先生过虑了。”

        “即便是幽会的情人也不该在此处相见,毕竟是城中最大的客栈,人来繁杂,决计不会是个幽会的好去处。”

        “再者,宋先生不正是因为此处繁杂,反而不易令我二人招人耳目,这才择了此处邀约相见的吗?”

        她至了亭前,微微抬眸,纤细的指尖柔软,将耳鬓的发丝拢过。

        宋知许明晰的眸子看着她,片刻才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看来姑娘并未受到那日的事过多影响,这般便甚好。”

        那日的事。

        提及那时,念如初仍感觉心头仿佛突的被什么轻轻一刺,并不疼,却也清楚的提醒着她那些险些要被她遗忘的画面。

        她无声的掩去眼底的情绪,面上的神色仍平静的无波无澜。

        “宋先生何以心思突起,便要如初前来相见?”

        昨日他应当并不知道她会突然前往寻源寺,故而借着归还荷包的时候传递信息,也必定是临时起意。

        宋知许倒是没有隐瞒什么,坦率道,“确是在见了姑娘之时,才忽的起了这个念头。”

        她认真的看着他,似在等着他的解释。

        而她的眸子里便仿佛能流泻而下的清冷水光,险些将他吞噬,宋知许便也背过了手,复将身子转向了另一侧的云溪。

        月光微微在水面的倒映之中晃动着。

        “前些时日,听闻了姑娘在调查花坊主中毒之事?”

        毫不意外,念如初平静的弯了唇角,“是云姑娘说的吧。”

        “……是我自己想要了解一些念姑娘近日的情形,才问了一些大概。”他说的轻描淡写。

        念如初却只是拢了宽袖,脊背微微挺直了一些,反抬步上阶。

        “花坊主所中之毒确有蹊跷,如初乃奚乐坊之人,素来受到坊主照顾,即便对此事存疑,自然也无可厚非。”

        “是。确然如此。”

        宋知许好似微微的眯起了眸子,嗓音却忽的缓了下来,“然这世上,实有些事,是不该去存疑或好奇的。”

        念如初长睫微扬,侧向了他的方向,“宋先生在警告如初?”

        “不,恰恰相反,只是不愿姑娘去触碰了一些不该触碰的禁忌,而引起不必要的困扰罢了。”

        不必要的困扰?

        念如初不由得想要冷笑。

        她得罪凤祁冉早已不是今日的事,即便是让她真的了解到了花琉月的毒就是凤祁冉下的,又能如何?

        思及此,她纤细的十指轻轻在袖中松开,复交握起了双手。

        “如初自认并未作出大逆不道之举动,也不知宋先生所谓的困扰,究竟指的是何事?”

        宋知许的下颌微微收起,月光将他的眸子印的更沉。

        他听耳畔仍是她平静如水的嗓音,却不带分毫的温度,寒冰彻骨。

        “如若宋先生所言是当年曾出现在定国王府之中的奇毒品‘血薇’,那么很抱歉,这件如初本不该去好奇同探究的事情,如初已然知晓了。”

        她仍像是带着刺的凌霄花,盛开在那处妖娆着令人神往,却也始终是带着无人可接近的毒液。

        宋知许全想不到她会这般的直言不讳。

        “同样出现在坊主身上的毒,以及当年发生的事……倘若这也是宋先生所言的‘禁忌’,如初只得认命。”

        她缓缓的说着,视线自他的身上移开,看着的便是亭子另外侧面,那树影交叠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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