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对香菇来说,这情形真是尴尬得不能再尴尬。
她咬着嘴唇,仰脸看着那人,困扰至极。
若不是听说卓府公子被绑走了,若不是等了几日发现卓公子真的消失,她也不会去打府里书房的主意——在她看来偷东西是最下乘的手段,如果可以,她还是喜欢当面过招,直来直去,哪怕是武力威胁,也好过偷偷摸摸。
不过她很快想起,这人应该还不知道账簿丢失,所以她扬起个大大的笑容来:“怎么,樱十八放你回来了么?”
这个卓立卿站在门口,不语,只是柔柔地笑,笑得香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女孩子不由得退了一步:“你瞧着我笑什么?”
卓立卿温柔地道:“瞧你好看。”
香菇大骇:“你……你你你……”
卓立卿“扑哧”一笑:“不过是玩笑话罢了,香菇姑娘莫要挂心,在下此来,不过是问问这几日姑娘住的如何,若是姑娘有何不满,还请尽管告知在下,莫要太拘谨了。”
香菇满脸莫名地瞅着这人,只觉得哪里不对,却又看不出不对的究竟是哪里,只好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也没有不满,你……你们家小甲小乙忙着找你呢!你还是过去瞧瞧他们吧!”
卓立卿闻言,笑容有些发苦:“他们心忧三童四童,我却……”
香菇顺口接道:“莫非你把他们弄死了?”
卓立卿一噎。
香菇眨眨眼睛,冲卓立卿一笑,捂住了嘴。
卓立卿淡淡道:“他们困在路上,尚不能回来,我这心里……”
香菇见他顿住,忍不住又道:“你这心里便觉着对不住他们两个哥哥,无颜见他们了,是不是?”
卓立卿瞅着香菇一言不发。
香菇被他瞅得讪讪,再次捂住嘴。
两下里僵持了许久,终究卓立卿捂脸叹口气:“罢了,我本不该来找你。”
香菇在卓立卿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扮了个鬼脸,却不知,卓立卿在手掌的遮掩之下,露出个诡秘非常的笑容。
小鬼和九州风雷各自骑着马,脸色黑的如锅底一般,偏生那个曾经声称要他们性命的人气定神闲地与他们并辔而行,脸上还挂着笑,这笑容落在小鬼和九州风雷的眼里,简直就像一把把刀子,刺得他们眼睛生疼。
尤其是被斩断了一只手臂的九州风雷。
他并没有把那条手臂给吃下去,而是从客栈老板娘那里“借”来了一罐子的盐,把手臂塞了进去。
所以他现在和小鬼一样背了个罐子,只是他的装着自己的手臂,而小鬼背上的装着旁人的脑袋。
九州风雷想要跟这个连名字也不肯说的刺客动一回手,他也不知这是为了什么,只是觉着心里憋了一把火,几乎就要由内而外地烧起来,烧起来,烧得他头上发昏,热血涌动,就想跟人动动刀兵。
刺客忽然转过头来,对九州风雷歉意道:“风兄这条手臂,是在下的错。”
九州风雷一愣,小鬼也是一愣。
刺客温文道:“当日动手不曾多想,也是风兄武功高明,在下不得不全力以赴的缘故,伤了风兄手臂实非本意,却不知风兄心里作何想,若是风兄能见谅,要在下做什么都是肯的。”
他这话说的甚满,江湖中人最是重诺,这话说出口来,九州风雷提的要求便是再过分,他也不得不做,譬如若是九州风雷要他去弄死皇帝,他仍是要尽了全力才可,故而这刺客的一句话,几乎是把自己整条性命都搭成了筹码。
九州风雷身为六扇门一员,也算是公门中人,自然不会想到要皇帝的命上头去,只是他怒意未去,说出的话也定然不会松了。
他初时尚且诧异,瞧了刺客几眼,却又被那笑容刺得眼里心里都不自在,不由冷笑道:“我叫你断了自己的手臂,莫非你也是肯的?”
刺客低下头,思忖起来。
正当九州风雷等得不耐,打算再刺他几句时,刺客忽而抽出剑来。
小鬼立时将手按在了匕首上,警惕地盯住刺客,然而刺客的剑锋并不向外,而是在自己的左臂上比划了比划。
九州风雷瞪眼看他是否当真要斩了手臂来赔罪,却见刺客面上一笑,又把剑在手中一挽,却是捏着剑锋,将剑柄向九州风雷递过去:“既如此,风兄亲自动手,岂不是更好?”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武学固然有一个境界是手中无剑,但寻常人穷极一生未必能至此,即便是天资超群者想要早些达到,也需得多年苦练和各种机缘巧合。
这刺客十成十不是此境中人。
如果他能,也就不会只是个刺客了。
既然他未曾达到那般境界,那么身为一个用剑之人,他手里的剑就必须时时刻刻不能离身,哪怕是再不出奇的、村头铁匠打出来的一把剑,对剑客本人来说,也都是与命相系、重逾千斤的珍重之物。
很少有人把这样的珍物送到旁人手里。
尤其是那个旁人还与他有仇的时候。
九州风雷看着递在自己面前的剑柄,竟有一瞬恍惚。
他心里知道,刺客这般举动可谓不智至极,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接过了剑,狠狠一挥,莫说是一条手臂,便是这人的性命也只在反掌之间。
现在由他选,接,还是不接,刺,还是不刺。
小鬼在一旁看着刺客这般做派,忽然冷嗤一声,引得刺客目光一转,从他身上瞟了过去。
小鬼对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眼中深意满满。
刺客一笑,不予理会,只是将剑柄又向前递了递,口中道:“既然风兄说了,在下如何能够推脱?只是风兄还需快些决断,否则若耽搁了路程……不瞒二位,青衣羌那处,还有几个旁的人,是我非杀不可的。”
这话叫九州风雷又是一愣,问道:“你尚有要事,为何还要跟着我们?”
刺客笑道:“若不是跟着二位,那几人是决计不肯出现的。”
小鬼在旁冷笑道:“原来不对我们动手,不过是为了用我们引出旁人。”
刺客一点头:“正是如此。”
九州风雷迟疑道:“你告诉我们,就不怕我当真大怒,接过了剑不切你手臂,反而一剑捅死了你?”
刺客淡淡道:“做这一行,还怕死不成?”
这倒叫九州风雷不知如何答话。
身在六扇门多年,他见过太多刺客杀手之流人物,自然知道刺客都不怕死,但他也不觉得这些人时时刻刻准备去死,面前这人举止怪异,他有些拿不准对方的心思。
若说是赔罪,他是不信对方有这样的心思,若说是别有用心,连剑都给了别人,这人的用心是在哪里?
九州风雷忍不住又瞅了刺客几眼。
从前不曾注意这刺客的相貌,仔细看来,气质容颜倒也甚是清雅秀气,若不是初见便有一场腥风血雨,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人经是个以买卖性命为生的人物。
或许他本就不是?
九州风雷的心提了起来。
如果这人不是个刺客,却还要以这样的身份跟在他们身边,那么此人之用心,就必然不止是杀几个人那么简单。
就这么看看刺客,看看剑柄,九州风雷的脸色变来变去,愈变愈古怪,而那刺客也有耐性,稳稳地控着马,与九州风雷半步不差。
小鬼忽然道:“你接过了剑,断了他手臂又有何不可?”
九州风雷猛醒,想那么多作甚,面前这人伤他,如今这人自愿,不报仇,更待何时?
刺客看着九州风雷倏地接过剑去,脸上神色淡然如常,仿佛对方不是要用那把剑切断他的手臂,而只是借去略一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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