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谈心
申黎陷入回忆之际,窗外的天气仿佛知晓他的情绪一般,配合的下起了雨。
很快,雨丝连绵不绝形成了重重的雨幕,打在尚未关严实的竹窗上,啪嗒啪嗒的,敲进了申黎的心里。
他从绣满青竹的外衫里头,缓缓摸出一个青玉吊坠,又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番,方才站起身来,郑重地开口:“小子,跪下。”
林谆熙冷笑一声,满脸的桀骜:“小爷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双亲!你休想!”
申黎只是笑了笑:“是吗?”
下一瞬,林谆熙便被他从床上提溜起来,狠狠地摔在门上,然后重重跌落在地。
林谆熙一把抹去嘴角的血,挣扎着站起身来,刚站直,申黎便犹如鬼魅一般闪现至他的身侧,未出鞘的破晓敲在他的膝窝处,逼得林谆熙吃痛跪下。
“小子,没有实力还是不要说大话。”
林谆熙还是不服,申黎却根本不理会他的情绪,将手中的青玉吊坠递给他:“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申黎的徒弟。”
林谆熙倔强着,并不伸手去接,申黎也不多言,破晓剑出鞘立在一旁,然后将不由分说的将吊坠套进林谆熙的脖颈。
“这坠子便是我予你的见面礼,拜师礼便不用了,好生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出来吃饭,明日开始练功。”
说罢,再不理会林谆熙,兀自推门而去。
待他走了好一会,林谆熙才从地上起身,摸着在心口微微发凉的吊坠,看着热气氤氲的浴桶,以及整整齐齐叠好干净衣衫。
开始摸不清楚申黎的意图。
若说他没有疯魔,那他诛杀一镇少年,便只能说是恶鬼再世;可若是他走火入魔,这时的他又该作何解释。
林谆熙摇了摇头,好像要把所有的思绪的摇清楚一样,他喃喃自语:“九辰山庄找了那么久都未见踪影,要不,我借此机会探探他的真面目。”
相信孙兄,应该很快就能带着救兵来解救我。
想到孙无觅,林谆熙心里便有了定数,无比安心。
沐浴更衣后,他推门走出卧房,朝外屋走去。
廊下,申黎倚坐在廊柱旁,看着浓重的雨幕和氤氲在竹林中雾障,不知思索些什么,缓缓地喝着一壶温酒。
破晓就这么被他丢在一旁的地上,孤零零的,仿上一瞬拿着它百战百胜,所向披靡的主人,这一瞬便将它遗弃。
听见林谆熙出来的声音,便头也不回地将酒壶丢给他:“很烈,试试?”
林谆熙接住酒,看着申黎漫不经心的神情,也不作他想,仰头便饮:“还行,烈是烈了点,味道不太行,不醇。”
申黎微微讶异,随后笑开来:“好小子,对我胃口。”
“不知前辈掳我前来,有何贵干。”
申黎耸了耸肩,随后摸着下巴似在思索:“该从何处说起呢?”
“哦,就从我走火入魔说起吧,前面的事这江湖上已经是人人皆知了。”
申黎的确是走火入魔了,也的确将自己的妻儿钉死在游方谷,可那之后他便遁入深山之中,靠着仅存的理智让自己不为祸武林。
就这样他在在清醒与疯魔之间自我纠缠了八年,于人世间再无关联。
可这次他清醒过来时,却只见自己的破晓剑,一个一个的划破了那么多人的咽喉。
那日,他的剑划向那个少年脖颈时,他清醒了一瞬,剑势也霎时停住。
可那少年还是被划破了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他的脸上,他无措地捂住那少年的伤口,可温热的血液就那样从他的指尖流出,染红了少年的衣衫。
少年弥留之际,断断续续地求着他:“救……救……我,我我我不想……死。”
可是,少年最终还是在十七岁如太阳般的年纪,无助的死在了申黎的怀里。
林谆熙听得心惊,同时又十分难受。
“您为何只杀十六到十八的少年呢?”
申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能,那几年的时日是我最美好的时光罢。”
“既与吾妻,相识,相知,又得三两好友相伴,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好不快活。”
“执念,成为了我疯魔时……屠害无辜之人的根源。”
闻言,林谆熙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申黎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自嘲地笑笑:“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不自我了断?”
“我的师父,是青阳宫红音前辈,她临去前曾让我立下毒誓,决不让她的功夫后继无人,我必须完成她的遗愿。”
说罢,便站起身来,快步走进屋内:“小子,吃饭吧,再讲这菜就得凉透了。”
林谆熙知晓他是故意转移话题,便也不再多语,也跟进去坐下吃起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林谆熙便被申黎拉起来练功。
申黎抱着剑,一边指导林谆熙一边喊:“小子,今天我们先练惊涛十二式。”
“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记不下来我便让你尝尝惊涛十二式的滋味。”
林谆熙记得十分认真,经昨天的谈话,他已经开始相信申黎了,虽然疯魔的他的确犯下累累血债,但清醒的他却还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大侠。
惊涛十二式,林谆熙不过十日,便已经能流畅的使出来,按申黎的评价,便是:“形有,神慢慢再练吧!”
随后便是归一九式,归一与惊涛的不同,便在于惊涛有悍然吞噬万物的凶悍之力,归一却是那种能一剑劈开虚空,化无形于有形的剑式。
又是十五日后,林谆熙便将两种剑式融会贯通,流畅使用,
这日,天清气朗,常青的松柏依旧挺立着,翠竹也傲然着,长风穿过树林呼啸而起,吹得天穹澄澈到没有一片多余的浮云。
林谆熙等了申黎好久,他才姗姗来迟。
“前辈!我等你好久了!你再不来我可要溜走了。”
申黎冷哼一声:“你这些日子悄悄唤来的信鸽都被我抓来烤吃了,你猜你溜得掉吗?”
林谆熙闻言,吃惊得嘴里叼着的树枝都掉了下来,心下腹讳:“那孙兄岂不是这二十几日来都没有我的消息?不知道他忧心不,千万别伤到身子啊。”
“哇!前辈你过分了,放我出去啊!”林谆熙生无可恋的干嚎着。
申黎可不吃他这一套,手中的破晓剑朝他晃了晃:“试试我的惊涛还是归一?”
林谆熙立马乖乖停下来,一本正经:“前辈,今天练什么?”
闻言,林谆熙明显看到申黎神色暗了几分,可又在转瞬恢复正常:“臭小子,教了你这么多,还不喊师父?”
……
“今天……教你杀我的招式!”申黎为不多做计较,只是轻声喃喃道。
林谆熙面色微变,却又好似没有听清:“前辈……你说什么?”
“没什么……任何招式都不是毫无破绽的,我现在要教你的,就是如何破解惊涛,归一。”申黎面色如常。
那天,风突然变得很静,万物都变得很安静,天地间只剩下林谆熙的剑抵在申黎的咽喉时,申黎释然的笑声。
第四十一日时,林谆熙睡梦中恍惚听见一阵苍凉辽阔的尺八声音传来,时不时夹杂着孩童摇晃拨浪鼓的声音。
一声惊雷,林谆熙猛然惊醒。
屋外剑光凛凛,林谆熙快步冲到屋外,便只见申黎咆哮着追随那勾魂一般的声音而去。
林谆熙顾不得其他,拿起流云剑,便快速追了上去。
不知追了多久,林谆熙终究还是丢失了申黎的踪迹,他微微喘息着,意识到那阵奇怪的尺八声不简单,申黎那样子明显又走火入魔了,若是不及时找到他,怕是又要有无辜的人遭殃。
※※※
“停!”申黎打断林谆熙的话语。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神鬼还是妖魔?”
林谆熙这才站起身来,走到申黎的面前:“我说出来,你会信吗?”
“你不说,我怎么信?”
“我死过一次,又重活了一次。”林谆熙坦然地看着申黎。
申黎心下不可思议,面上却波澜不惊:“要我信你,可以啊,把惊涛,归一,和解情都练一遍就是了。”
于是,林谆熙便走到屋外,将三套剑法全部演练了一遍。
而他越练,申黎的表情便从淡然变得越来越不可置信。
最后,当林谆熙练完时,申黎大笑起来:“好!好!好啊!”
随后他又将那个青玉坠子递给了林谆熙:“虽然你已经学会了我们师门的剑法,但是为师的见面礼还是不能少的。”
林谆熙恭恭敬敬地跪下,接下那枚青玉坠子,深深的磕了一个头:“谢师父!”
申黎将他扶起来:“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吃饭吧。”
林谆熙洗完澡出来时,申黎已在饭桌上等他了,待林谆熙坐定后。
申黎才开口问:“那后来呢?我到底是怎的了,又干了些什么?”
林谆熙语气晦暗不明:“暗影鬼泣,你被她用曲音控制后,在九辰山庄大开杀戒,重伤风庄主,还将风少庄主……一剑毙命。”
申黎听着他的话,猛地喝了一口酒:“那我呢?是你杀的吗?”
“是。”林谆熙毫不避讳地看着申黎,但是眸子却还是翻涌着歉意。
申黎却蓦地笑了起来,拍了拍林谆熙的肩:“干得好!”
“那你呢,你是怎么死的?又为何活了?”
林谆熙想起自己前世死时的模样,都觉得五脏六腑还是疼痛不已:“中毒,七窍流血而亡。”
申黎“啧”了一声:“看来,上辈子我们师徒俩都未得善终啊。”
“是呢。”林谆熙苦笑着回道。
那晚,他们师徒二人,聊了许久,直到天幕开始泛起鱼肚白时,申黎才感叹道。
“小子,我多想再朝沐云霞,夜宿星海啊。”
“只是,来不及了。”
“找个……好日子,不用你再动手了,待我了结自己后,便将我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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