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仕篇(十四)
许奕被内心突然冒出来的这种想法吓了一大跳,随后又暗自安慰自己可能是看错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吏部侍郎府的火势更旺盛了,火舌携夹着滚滚热浪和浓烟喷涌而出,一个没注意,被呛得咳嗽不停,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知为何,今日官差来的速度极慢,火焰几乎快烧完整个府邸,朝四周树木蔓延出来之际,他们才姗姗来迟。
数以百计的官差用马匹来运水,来来回回几十次才彻底将火扑灭。
而吏部侍郎府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府匾和朱红色的木质大门化成灰烬,轻轻一碰全都散落在地。
一些官差开始疏散围观百姓,许奕站在不远处,目送一批批的人进入晋府大门,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在官差驱赶前转身离开了此地。
许奕心想,都烧成了这样,怕是人早已没救了。
果不其然,一些官差方才进入没多久,便朝外头的首领汇报道:“李大人!院中全都是晋府下人的尸首!”
这一帮前来救火的官差正是大内侍卫,而首领是一等侍卫李历客,官从三品,直属统领王崖麾下。
闻言,李历客深皱起眉头,心中暗自起疑,准备跟着侍卫进到院中,一探究竟。
就在即将踏进被火烧糊得不成样子的门槛时,身后传来达达马蹄声。
只见王崖与王青两兄弟先后骑马而至,将此处团团围住的侍卫们连忙抱拳行礼:“参见统领大人,王副将!”
李历客也抱拳行了个礼,走上前与两人会面,但是他目光扫过王青时明显一顿,随后一直紧绷着脸色变得玩味十足,调侃道:“青老弟,你…这也太狂野了吧?西蛮很流行裸体吗?”
只见王青上半身未着片缕,只穿裤装,古铜色的大块肌肉在夕阳下格外显眼,身材健硕不已,令人想入非非,将周围还没来得及离散完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其中不乏许多羞红了脸的少女。
王青被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尴尬,连忙叫了旁边的侍卫脱件外袍给他穿上。
他慌乱穿上衣服之后才道:“哎呀,这不是没来得及吗,李哥不准再拿我开玩笑了!”
其实真不怪他放荡,只因为王青前一刻还在晏王府中与军营兄弟练武,中场休息的时候,看见接送闫婉的小厮急急忙忙跑回来,还不停在找梁衍。
他连忙告诉对方晏王殿下进宫去了,又追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厮将闫婉的话一字不落说出来后,王青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跑到后院牵了匹马,骑上就跑。
跑到中途又正好遇着他哥,两兄弟便同路前来。
一旁的王崖明显没有心情插科打诨,皱眉问李历客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了可以当家作主的人,李历客也不用独自苦恼了,耸着肩一股脑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其实就是今天未时的时候,有百姓来府衙报案,说西街的吏部侍郎府着火了,火特别大,但是怎么也没听见府里的人跑出来求救,让府衙派人去看看。”
王崖面露疑色,一语中地反问道:“未时报的案,一刻以前才上报到大内侍卫?”
李历客对他这话深表赞同,声音不受控制的变大,咒骂道:“对啊!府衙这帮饭桶不知道在干什么,不仅不往上报,自己也不出人,现在马上到酉时了,贡院离这又近,科举考试的应考生如此多,到时候场面混乱怎么管理,这不是故意添乱吗!”
王青在一旁接嘴道:“府衙现在头是谁来着?”
李历客眯着眼,面色隐晦地靠近他,低声吐出三个字。
王青露出一副万分嫌恶的表情,附和道:“那老东西还没死呢?上回就坑了我哥一把,害得大内侍卫死伤惨重,真是给他脸了是吧…”
他两人在一旁交头接耳,而王崖面色铁青,思索良久,抬头看着面前的一大片废墟,又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李历客摇摇头,“他们说是全是下人的尸体,我还没来得及去看。”
三人成行,并排往里走去,王青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四周环绕几圈,朝李历客问道:“李哥!你在这有没有瞧见一位特别漂亮的姑娘?”
李历客被他问得先是一头雾水,后仔细思考了一番又露出贱兮兮的笑容:“青老弟,这忙正事呢,你就先别看女娃了,回头哥带你去京城新开的醉香楼———”
王青连忙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拒绝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在这里,这里,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白裙戴面纱,看起来很冷酷的姑娘?”
李历客歪头思索了一下,非常确定的摇摇头,“没有,这里围观都姑娘都没几个,要是有你形容的那种,肯定特别惹眼。”
他话刚毕,王崖就朝王青瞥来了一眼,其中危险意味明显,后者顿时领悟他的意思,立马道:“那你们先去看现场,我去找个人,一会再过来!”
李历客疑惑地看着王青跑走的背影,朝王崖道:“大人,那个姑娘是谁啊?看起来很重要嘛…”
王崖一露出往日那张严肃脸,他就装乖马上闭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跨进了吏部侍郎府。
一进院子,两人的身形皆是一僵,侍卫说的没错,院中全是尸首,足上百具。
全堆积在了他们所处的院子里,虽然烧毁了大部分,但从地上的灰烬来看,都是穿着朴素的下人。
王崖蹲下身,查看了一具并不算焦的尸体,然后道:“去找晋正年家人的尸体。”
李历客连忙唤来人手,各自交代下去,他自己也走进了房间,四处环绕着寻找后,从偏门走出来,隔老远对王崖摇头。
“没有。”
王崖本来今日脸色就没好过,此刻愈发变得凝重起来。
李历客走过来道:“这事需要大理寺出马了吧?”
两人在院中从夕阳余晖研究到天色昏暗,大理寺还没来,就等到了王青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还差点没被满地的尸体绊个大跟头。
“哥…大…事不好!闫婉不见了!”
…
闫婉从昏迷中苏醒时,已经身处在马车上了,她就躺在车中的木板上,面纱不翼而飞,头还抵着坐椅的脚踏,姿势极其狼狈。
她想动弹着坐起身来,才发现手脚早已被全部捆住,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种种,试探性地叫了一个名字:“晋正年。”
随着这一声传出,马车突然停下,她的头也因为惯性撞到了脚踏,磕得不轻。
不消片刻,车前帘被人从外面掀开。
一位五官端正的中年男子探身进来,细看之下会发现他长得颇为正直,连眉宇间都透露着一种善良的错觉。
他垂眼望着地上的闫婉,沙哑开口道:“小姑娘,你认识我?”
闫婉也回视着他,脸上却没有一丝被绑架的害怕感,她缓缓道:“吏部侍郎晋正年,百姓口中的朝廷清廉正直的好官,谁不认识?”
听她这番阴阳怪气的讽刺,晋正年也不恼,反手就将她提起来,放在了桌椅上,而自己也坐在了侧面,静静地凝视着她。
过了好久,他再度开口道:“于情于理,是该认识的…我派去西蛮的人,是你杀的吗?”
闫婉回想起那日清晨的刺客,后来被拖进关押战犯的偏营,再也没出来过。
她沉吟片刻,摇摇头,回答道:“不是。”
闫婉没说谎,确实不是她杀的。
晋正年依然望着她,脸上无悲无喜,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暴露在外的皮肤竟无一处干净,不是血污就是灰尘,就宛如走入黄昏时分的受伤困兽,很难想象这位百姓心中的清官到底为何沦为这般田地。
他点点头,良久后道:“看得出来,你并不会武功。”
闫婉皱眉反问:“既然心知肚明,那又为何抓我?”
晋正年的目光终于挪开,望着脚下,声音沙哑而压抑,他道:“我知道他是梁衍杀的。”
闫婉沉默不语,又接着听他道:“我派人跟踪了你很久,发现梁衍对你有些不同。”
闫婉听见这句话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这句话是从王青的口中说出来的。
闫婉一直默不作声,晋正年也没管她在不在听自己说话,悠悠道:“我快死了,或许是明天,也或许是马上。”
闫婉抬眸望他,被捆绑在背后的手微微动作,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反问道:“为什么?”
晋正年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继续自说自话道:“梁衍不会放过我,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他,也绝对不会放过我,我的家和我的仕途全都死在了火里,哦不——可能是更早,死在了那场绑架开始的时候。”
“我一生只做过一件亏心事,比起他们的罪恶根本不值一提,为什么谁都要对我不仁?揪着那件事情不放!”
听到这里,闫婉的眼神逐渐变得狠戾,她强行压下心中涌起的异样情绪和忍不住发抖的手,故作镇定,继续诱导他,“你,做了什么?”
晋正年的头保持不动,但眼珠子却转了过来,直勾勾望着闫婉,神经兮兮地说道:“小姑娘,你想听一个鬼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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