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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似太子


徽月愣怔了好久,才终于在龚鲁一声声的“女郎”中回过神来。

        “龚叔,您适才说,阿宁打了两人,还有一个,已经……”

        龚鲁抢道:“已经奄奄一息了。是个小的,和罗管事挺好的那个。”

        徽月不觉间已将手中的帕子攥得起了褶。

        她想不到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薛宁下那么狠的手。

        “我省得了。让龚叔见笑了。”

        怎会如此可笑,她记挂担心会受伤的,竟是个会无底线伤人的恶魔。

        “有什么见笑的,我再去看看,别真让一个伤患把两个大小伙子打死了。”

        等龚鲁再赶回甲舱时,舱门口聚的人已经散了。

        他朝里头张望了两眼,挨打的路廷和昏迷的小武躺在通铺上,围着六个人手忙脚乱地给他俩擦血探脉搏,生怕他俩死了。

        而那个罪魁祸首,正靠着舱壁闭目养神,好像没事人一样。

        模样倒是万里挑一,宛如金玉堆砌的,可实在忒心狠手辣了些。

        薛宁警觉地掀开眼睫,乜向舱门口。

        探头探脑的龚鲁被薛宁这一眼吓得缩回脑袋,再不敢往里瞅了。

        这么可怕的家伙,竟能被罗生拦下来,这罗生也真是有手段的,怪道年纪轻轻就成了管事。

        罗生将薛宁从路廷身上拎下来以后,便满船去找郎中。

        虽然急切,但罗生并不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他试着一间间敲雅阁的门。

        没有相当殷实的财富或是尊贵的身份,赶路是不可能带随行郎中的,而那样的人物,只可能住在雅阁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让罗生找到一户带了郎中的。

        给他开门的是个衣裙华贵的姑娘,姑娘满头耀眼的钗环,罗生在这种尊贵人面前,不由得低下头。

        姑娘听他说明来意,脆生生道:“竟有这种事,你别着急,我这就带你去见纪郎中。”

        罗生连声道谢。

        默默跟在姑娘身后去请那位纪郎中,心里不由得感叹,装扮得如此繁盛,竟只是个丫鬟,恐怕这雅阁里主子的身份,是他难以想象的尊贵。

        纪郎中诊了小武,说是淤血堵了他的气管,只扎了几针,小武果然咳出血痰,人也跟着醒了。

        “用几副活血化瘀的药即可,别无大碍。”

        至于路廷,更不必说:“他也是,外敷内服些活血化瘀的药便是了。”

        路廷是真无大碍,就是脸这会儿肿得老高,让人不忍直视。

        众人悬着的一颗心,在纪郎中的安抚下,总算落下来。

        纪郎中在一声声“活神仙”的恭维中,“功成身退”。

        待他退出来,脸上和煦的笑意散去,取而代之尽是愁容,他加快脚步,到三姑娘门前叩了叩。

        “纪老?如何?那两个人叫你救过来没有?”茗雪虽这般问,但脸上灿然的笑容说明她肯定知道在纪郎中手下没什么难治的伤。

        纪郎中勉力笑笑,“茗雪,烦请你通禀一声,我有句话想跟三姑娘说。”

        茗雪见纪郎中一脸愁容,还以为他遇见什么棘手的伤情呢。

        谁知茗雪将门一合窗一关,纪郎中压低声音说的却是:“三姑娘,我在客舱里看见了太子殿下。”

        闻言,三姑娘和茗雪具是一抖。

        三姑娘怔了怔神,笑道:“您别开玩笑了,殿下就算不在东宫,也绝不会挤在一艘商船的客舱里。”

        巧了不是,纪休也觉得殿下出现在又挤又臭的客舱里头很荒唐,可他适才确实真真切切地认出了薛宁。

        一次薛宁坠马,摔断了腿,纪休就在诊治殿下的御医之中。

        虽然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但薛宁毕竟是太子,纪休对他的印象自比记一般人要深刻得多。

        三姑娘见纪休绝无玩笑之意,便又道:“会不会只是长得像?”

        这话有些许松动了纪休心里的篱藩,“不若请三姑娘去看一眼。”

        到底是不是殿下,终须三姑娘定夺。

        再者,若真是殿下,认不出他一个老庸医,总该认得三姑娘。

        “也好。”于是戴了帷帽,由茗雪点了十几个侍卫,气势汹汹地往甲舱去了。

        “我们姑娘丢了簪子,你们无须害怕,只是检查一下。”茗雪的嗓音清脆,嘹亮的嗓门叫乙丙丁舱的人都能听见。

        侍卫得令开始在舱里翻捡,但并不粗鲁,和舱里的人有商有量。

        茗雪说完,眼神放肆地在舱里寻找,在右边靠里瞅见了纪休说的“太子殿下”。

        他着一身岩井茶色交领窄袖长袍,左胳膊绑着石膏,胸带裹身,极好辨认。

        瞥见薛宁,茗雪被他不怒自威的气度震慑,不由得想该不会真的是太子殿下吧,那她可不敢得罪……

        于是扯了扯姑娘的衣袖,悄声道:“姑娘,他在那边。”

        三姑娘回:“过去,问他。”

        茗雪的腿顿时软了,但没办法,总不能让姑娘亲自“涉险”。

        是以她壮着胆子走到薛宁面前:“喂,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家姑娘的簪子?”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薛宁连眼都不想抬,只当没听见。

        “你小子,问你话呢,哑巴啦!”罗生的大手很不客气地重重拍在薛宁右肩上。

        薛宁只是不耐烦地“嘶”了一声,没跟罗生计较,也还是没搭理茗雪。

        茗雪认出罗生,开心地道:“你不是刚刚到处找郎中那个……”

        罗生笑意和煦:“是我。姑娘,要我帮你找找簪子吗?”

        茗雪摇摇头,本就不是来找簪子的,“对了,你那两个受伤的兄弟如何?打人的坏家伙呢,我让侍卫帮你们出口恶气。”

        闻言,薛宁这才抬眼,墨眉微扬,挑衅地冲着茗雪低笑。

        茗雪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罗生赶忙挡在薛宁身前,怕他再生事端,“没什么坏家伙,他们闹了点矛盾而已。”

        茗雪拧着圆圆的眉头想啊想,想啊想,“闹了点矛盾……打人的是他?”一指薛宁,然后飞快收回手。

        快得好像慢一息薛宁就会扑过来咬她手指头似的。

        罗生极不愿承认,但的确:“是。”

        “受伤的那两个呢?”

        罗生指指小武和路廷。

        茗雪瞥见躺着不动的俩人,惊得捂嘴。

        小武就罢了,他个头小,又瘦弱。但那个路廷,壮得像牛似的,怎么就被断了条胳膊的薛宁打得脸肿得那么老高啊……怪吓人的。

        三姑娘理清了来龙去脉,唤了茗雪一声,“走吧。”

        “哦,好。”她朝罗生笑笑,“有缘再见。”

        “如何?”纪休在三姑娘门前来回踱步,等得极为煎熬。

        “进来说罢。”

        待门窗紧闭,三姑娘摘下帷帽,释然一笑,“不是殿下,您可放心。”

        “哦?何以见得?”

        茗雪抢道:“纪老,我们的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娇弱,客舱里那个家伙,断了条胳膊还能将别人打得奄奄一息,凶狠着哩,你说他们会是一个人嘛。”

        纪休惊然失色。

        三姑娘也道:“太子羸弱,平日里脸色苍白如雪。舱中男子面色红润,虽看着也不精壮,却怎么也比太子健硕。”

        太祖健壮魁梧,后世皆以此为美。

        到这一代,太子偏随其母,生得俊美无俦弱不禁风,为此,皇帝没少打压这个儿子,心中另立储君的想法已昭然若揭。

        而三姑娘印象中的太子是极其呆板的,胆小得不敢多说话,跟风流倜傥完全不沾边。

        美则美矣,枯草美人,空有皮囊,没有灵魂。

        茗雪又道:“太子琨玉秋霜,怎是舱里那个阴狠又毒辣的坏家伙可比的。”

        面色红润、健硕能打又如何呢,还不是只能在臭泥沟里挣扎。

        太子生来就是太子,子凭母贵,将来是要当皇帝的。

        这俩人根本就没得可比。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纪休一句话都接不上,但听二人言之凿凿:那舱里的男子绝无可能是太子,他便犹如被人喂了颗定心丸,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下。

        -

        酉时五刻,宿州渡口。

        商船在泼霞万里的暮色中缓缓靠岸。

        船身一声震动,船体与码头栈道挤压碰撞的归音就像打开闸门的示令,随着这一声令下,候在岸上的人顿时如洪水般涌向各个跳板。

        张望归人的家人,被赶去搬货的脚夫冲散也成了常有的事。

        运河沿岸楼宇栉比鳞次,人烟辐辏。

        沸反盈天的哄闹声如浪一般朝出舱的薛宁拍面而来,他愣怔了许久,直到罗生唤他,他才有些不情愿地朝跳板挪去。

        霞光将河水照得波光粼粼,晃得薛宁有些头晕。

        下了船,他走在最后,走得最慢,与神色各异的绑腿短褐脚夫擦身而过。

        说来惭愧,身为太子,他却是第一次如这般近的,感受到“天下万民”。

        以前,薛宁只站在朱雀门的城楼上俯视过京城百姓,他们那种宛如一睹神明的惊罕喜悦每次都能将薛宁灼痛。

        说来是郢朝的太子,站在魁梧威严的皇帝身边,却像只受惊的鹌鹑,甚至连抬头说话都不敢。

        如今算是“跌落”了,但他丝毫不觉伤悲。

        商船上,三姑娘雅阁的窗虚掩着,茗雪凑在姑娘身边踮着脚往外看,“姑娘,今儿再歇一晚,明日便到家了,怎不见你开心啊?”

        三姑娘轻笑一声:“都如你一般,高兴时,恨不能笑得叫一船的人都听见?”

        茗雪撇撇嘴,姑娘又打趣她,于是不甘示弱,坏笑道:“姑娘,你是在看那个长得很像太子的坏家伙吗?”

        三姑娘玉指抵着樱唇,轻“嘘”一声,如醉般笑道:“天下竟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物,我今儿算是见了。”

        若真是太子,如何能敛去一身娇气安然走进众生中去。

        她一直盯着薛宁,紧紧盯着,挑选夫婿时都没这般集中心神,可即便如此,薛宁挤进人群中不消片刻,她便再难寻到他的身影。

        可惜了,那样野性的人儿,若能养在府里玩玩,定是极有趣的。

        -

        “娇娇儿,阿爹在这儿!”

        尹端方一双鹰眼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扫视着,果不负众望,最先发现宝贝女儿。

        为了让徽月看见他,他挥舞着双手,高高地跳了起来。

        罗六见老爷如此,叫随来的家丁与他一同撑开一张六尺长的锦布,上头赤红色双桃如意锦纹随风猎猎作响,极为显眼。

        瞥见父亲那一眼,徽月本就微晕的头霎时疼得厉害,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时竟有些不愿上前与之相认。

        “娇娇儿,我的娇娇儿,你可算回来了。”待徽月走近,尹端方眼泪汪汪,嘴抿成一条直线,委屈得不行,好像下一息就要嚎啕大哭出来。

        “阿爹,我回来了。”徽月拥进父亲怀里,安心地笑了笑。

        这个高大的四旬男子,怀里有股让徽月顿觉安逸的魔力,从小到大,只要扑进这个怀抱,就觉得无论多大的风雨,她都可以扛过去。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说着,轻轻抚着女儿的青丝。

        父女两个紧紧拥了半晌。

        “这里风大,吹得人恼,咱们上了马车好好说说话。”

        江觅意倩然依偎在尹端方身边,语调如春水般温柔,说着,轻轻拍了拍徽月的背。

        徽月点点头,从父亲怀里退出来,朝江觅意勉力笑笑:“庶母。”

        江觅意拾起徽月的手握着,不无心疼地道:“这来回颠簸的,瞧着又瘦了。”

        徽月抚了抚自己的脸蛋,江觅意总说她瘦,她自己却从不觉得。

        尹端方忙道:“瘦吗?哪里瘦了?我瞧着挺好。”

        又道:“瘦了也没事儿,养养咱就养回来了。”

        说罢,嘿嘿一笑。

        江觅意轻拧尹端方的胳膊,嗔道:“好话全让你说了。”

        那是瘦不瘦的事儿吗,她这不是心疼女儿嘛。

        罗生和小武将马车牵了过来,尹端方见了,道:“你们先赶回去就是了,娇娇跟我们同坐一辆。”

        奔波了一路的马车,都快散架了,哪有天天跑坦道天天保养的马车舒服。

        徽月听了直摇头:“我不舒服,自己坐一辆。”

        江觅意算了算日子,瞬间就懂了徽月为何不舒服,忙拉住尹端方道:“我们俩坐娇娇那辆,让娇娇坐我们来时那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她困得眼都睁不开了,让她路上睡会儿。”

        这……尹端方眼神瞥向徽月,见徽月连连点头,他也只好允了。

        尹端方上了罗生赶的车,然后将江觅意扶了上去。

        他钻进马车里也不沉稳坐着,撩开帷幔,忧心忡忡地望着女儿,嘀咕道:“难道病了?不会啊,娇娇从小身体好得很嘞。”

        江觅意拍他的背:“你又不懂,别瞎操心了。”

        尹端方不服:“我不懂就你懂?”

        江觅意哼笑一声:“老爷,你猜怎么着?这是我和娇娇的秘密。”

        想起尹端方无数次在她面前炫耀女儿跟他有小秘密,江觅意就无端来气,这个没脑袋的,好像生怕她这庶母不和女儿生嫌隙似的。

        尹端方愣愣瞧了江觅意半晌,用笑声安慰自己:“不可能,我不信。”

        江觅意也不理他,自顾自吃着小桌上快蔫坏的葡萄:你爱信不信。

        尹端方只坚定了一弹指的功夫,立刻嬉皮笑脸地凑过去环着江觅意的腰,将她嘴里的葡萄抢了,哄道:“这都放多久了,咱不吃,咱回去吃好的……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啥秘密?”

        江觅意管他软磨还是硬泡,只是笑着,就是不说。

        抓得尹端方心肝痒。

        那厢,徽月思索了半晌,心在胸腔间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厉害。

        她不知为何如此,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小武。”

        小武赶的马车在徽月那辆后头,他道:“我在,女郎,你吩咐。”

        “让阿宁过来。”说罢,徽月提着裙摆俯身进了马车。

        罗六正要赶徽月坐的这辆车,听见徽月说的话,不由得耳朵竖起老高……这阿宁是谁?尹家似乎没这号家丁。

        薛宁拖着步子从拥挤的马车里钻出来,一时也不知徽月是何用意。

        “怎么了?”尹端方见久久不动身,探出头来,正好瞥见薛宁钻进女儿马车里的一幕,一时气血上涌,话都说不出了,气得要脱鞋冲过去。

        江觅意不明所以,一把拦住他。

        罗六见状,连忙跑过来劝老爷冷静:“想是瞧他有伤,特殊照顾一下,老爷,您别冲动,经您一闹,女郎又该生气了!”

        尹端方平复了一点。

        “女郎要是生气了,一连十几天不理人哩!”

        尹端方彻底蔫巴了。女儿生气了不好哄,这事儿没人比他更清楚。

        江觅意问怎么了,罗六简略地说了下情况,便回去赶车了。

        尹端方穿上鞋,气呼呼的:“出发。”

        他知要冷静,然他越想越难过,握着江觅意的手:“意儿,你说娇娇她是不是找了个野男人回来故意气我的?”

        不跟老父亲一辆马车,却让一个不明来路的臭男人陪她。

        江觅意冷哼一声,抽回自己的手:“胡说八道什么,罗叔都说了,人家受伤了,娇娇心善,特意照顾一下。”

        尹端方重重哼气:“最好是。”

        江觅意笑他吃醋的傻样,想了想,问道:“老爷,我不明白,你和娇娇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怎舍得她嫁出去?她不愿嫁,舍不得你,你让她招个赘不好吗?非逼她嫁给那个冯琛。”

        尹端方老神在在地摇头:“你不明白,娇娇不愿嫁人,是对情爱那些事没念想。这件事的根本啊,还是需要一个好男人中的凤毛麟角把她的念头给勾出来。我考量女婿是有标准的,甘心入赘的,统统不考虑。”

        江觅意见他难得正经,逗他道:“你怎知那冯琛不想入赘?”

        尹端方嘿嘿笑:“我自然是让人旁敲侧击地问过了。”

        -

        徽月阖着眸子,烟眉颦蹙,一直都没说话。

        薛宁见她如此,罕见地没去惹她。

        他的心思极其敏感,罗生下午在舱里翻找那些烧糖水用的物件,薛宁就猜出徽月身子不舒服了。

        马车平稳向前驶着,进了宿州最繁华的街道。

        “小武和路廷,怎么惹你了?”徽月忽道。

        彼时薛宁正倚着车轩,饶有兴致地瞧着窗外商贩行人往来。

        徽月的语气很不高兴,甚至称得上冰冷。

        薛宁怔愣地盯了她半晌,笑了一声:“谁告诉你那个小武惹我了?”

        徽月掀开眼睫,胸口有轻微的起伏,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生气过,“那你打他?”

        薛宁敛了笑,“谁告诉你那个小武是我打的?”

        就算她不舒服,也不能这么冤枉人罢。

        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

        难道他在她心里就是个可以随便任何人揉捏好坏的烂人?

        “你没有吗?”

        薛宁默然。她心里已经认定是他做的。

        “路廷呢?他怎么惹你了?”徽月不依不饶。

        薛宁别过脸,情绪如泄洪,浑身上下写满“不耐烦”三个字。

        说是在问他们是怎么“惹”他了,其实根本就是在质问他为何无缘无故地打人。

        除了他这个疯子,她没见那两个无辜“正常”的人惹到任何别的人头上去。

        “所以呢?尹姑娘是兴师问罪来了?”他语气不屑,甚至有故意挑衅的意味。

        从小受的委屈够多了,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能再让自己受气不成。

        只有他让别人不痛快的份儿,别人想让他不开心,不可能。

        徽月沉默。

        她万万想不到薛宁会是这种态度。

        他在当铺里答应她绝不无故打人不过是前天的事。

        罢了,想他这种人,应该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承诺。

        “罗叔,停车。”

        罗六勒停马车,前后跟着停了,众人都不敢出声。

        “宿州很大,找个地方谋生,不难。”徽月把玉佩和一袋钱塞进薛宁怀里,冷着脸,并不看他。

        薛宁垂着眉眼冷冷发笑。

        钱都准备好了,甚至专门带他到最繁华的地方,免得他露宿街头。

        薛宁是不是该夸她一句:考虑得真周到?

        “尹徽月。”薛宁加重语气,脸沉得铁青,死死囚着徽月的眼睛,语气冷得能杀人:“你带我到宿州,就是为了像条狗一样把我扔了?”

        徽月早知道的,他这人好赖话都听不进去,偏执地认定什么便是什么,而且总是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她懒得再多说什么,冷道:“下车。”

        “行,尹徽月,真有你的。”

        薛宁勾着玉佩,懒洋洋地笑笑,“这个留下,别说我欠你什么。”

        说着,把玉佩往徽月怀里一扔,“小结巴,你记住了,是我不想留了,不是你能对老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然他下了马车走开没多远,背上忽地挨了个什么东西,他回头,徽月还探在车轩外,见他望过去,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

        他再低头,发现脚边躺着巴掌大一团棉布包裹之物,露出了玉穗。

        薛宁咬咬牙,臭丫头脾气还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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