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好了。”姜小小去洗手,韩大娘循声进来把酿豆腐装进食盒。

        眼看她就要盖上盖子了,柳厨娘终于忍不住说:“等等。”

        她探头认真地又了几眼金黄色散发诱人香气的豆腐,僵硬着脸询问:“大小姐,可否赏一块豆腐给我尝尝?这味道实在勾人,我从来没有闻过。”

        这话说得可就太夸张了。

        到底是侯府的厨娘,怎么可能没有见过更香更好的食物。

        这道菜,不过是占了一个新字。

        姜小小有自知之明,没有飘起来,何况厨艺之道浩瀚如海,她有拿手菜,柳厨娘就没有吗?

        姜小小十分好说话地点头:“可以。”

        柳厨娘迫不及待地取了一个素白的小碟子,拿起一双鸡翅木筷子,夹起最上边的一块豆腐。

        那豆腐颤巍巍,好像马上就要被夹碎。可因为煎过,两面有一层酥皮兜住,所以没有散架。中间填着肉馅的地方倒是被挤出一些汁水,热腾腾,深红油亮,叫人食指大开。

        柳厨娘都顾不上和姜小小主仆再客气一下,直接把酿豆腐送进嘴巴。

        她先咬了一小口,豆腐的外皮干香有嚼头,内里软香滑嫩,最难得的,是豆腐的豆腥味几乎吃不出来。

        就这一手,就让柳厨娘决定要交好大小姐。

        而第二口,她尝到了肉馅。

        咸香鲜,豆腐的味道也融入进去,恰到好处的和谐。

        真是绝了。

        柳厨娘一开始还小口品尝,后来就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单纯享受美食。

        一块豆腐并不大,很快她就吃完。

        回味着口腔里层次丰富的味道,柳厨娘很想要求再吃一块。不过,她是开不了口的。她也要脸的,

        柳厨娘不想表现得太倒贴,矜持地端着点评:“大小姐这道菜色香味俱全,要说美中不足,豆腐不够好,有些老。”

        姜小小一点也不生气,点头说:“是的。做这道菜,最好用花生豆腐。可惜我今天时间不够,没法准备,只能将就一下。”

        柳厨娘脸上发红,她存着指教让大小姐高看的心思,没想到人家早就想到了。

        姜小小装作没看见柳厨娘的尴尬,对韩大娘使了个眼色就出去。

        外面的面藕还没有蒸透,姜小小不可能就在厨房里守着。她正犹豫是打发红果过来看着,还是让明翠来,柳厨娘走出来主动说:“大小姐,这面藕后面还要做些什么?不复杂的话,交给我就是。”

        她说得大方坦荡,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帮个手。

        韩大娘十分瞧不上,偷师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她就要张嘴刺几句,免得大厨房里的人以为大小姐的便宜那么好占。

        姜小小却先一步同意了:“很简单,等熟透后就放到外面晾着,后半夜再用小火依次烤干。”

        柳厨娘听到前半句琢磨大小姐是不是防着自己,听到后半句,就有些后悔说帮忙。

        这忙起来,她一个晚上别想好睡。

        然说出去的话,周围那么多双耳朵听着呢。

        柳厨娘咬牙:“大小姐放心,一定办得妥妥的。”

        姜小小笑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明翠之前被罚,还没有记住教训。她竟然又不在院子里。

        倒是和她玩得好的小丫头彩玉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正给一个小瓦炉生火。

        这是姜小小前天让红果想办法去换来的。

        很难用,生火十分费劲,生出的火只有小小一簇。

        姜小小蹲着看了半天,上手捯饬一阵,弄得脸上衣袖上都是土,被韩大娘数落了一个晚上,不许她再去摸炉子。她就只好让红果有时间再点起来试试。

        没想到现在是彩玉在做事。

        姜小小并不关心到底是彩玉主动求的这个活还是红果吩咐的,肯做事就行。

        于是晚上的煎豆腐,也有彩玉的一份。

        明翠是在主仆几人快吃结束才回来。

        她一走进院子就闻到香气。因为韩大娘最近老看她不顺眼,她打算顺着墙根溜回自己的房间,但那肉香味太勾人了,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堂屋看。恰好看见彩玉夹起最后一块煎豆腐,香喷喷吃起来,吃得嘴角都有油汁。

        明翠气得嘴巴都歪了。

        她这个晚上,只在表小姐的四季春蹭到了几块糕点。

        那些糕点确实精美,也很好吃,但不顶饿啊。她又不好意思吃太多,免得被碧书嘲笑。

        摸摸才垫个底的肚子,明翠厚着脸皮走过去,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结果红果就站起来收拾盘子。

        明翠仗着韩嬷嬷和大小姐都不在,直接对红果瞪眼:“死丫头,没看到我还没吃饭吗?”

        红果眼也不抬语气平静说:“嬷嬷说不做事,没饭吃。”

        明翠被个看不上的小丫头顶撞,面子里子都过不去,抬手就想打人,彩玉憨憨地朝外面大声喊:“嬷嬷!”

        明翠一惊,收回手,哪有什么嬷嬷。

        再一看,红果和彩玉两个飞快跑走,就剩下一张没有收拾干净的桌子给她。

        明翠把红果彩玉骂了个半死,就连姜小小也在她咒骂的范围内。

        她觉得她可以不把姜小小当主子,但姜小小不能不把她当自己人!可以说是自大自信得可笑了。

        因为饿,夜里睡不着,明翠爬起来打算去找点吃的。没想到走出来发现大小姐屋子里的灯亮着。她好奇凑过去,正巧听到韩嬷嬷语带忧愁地说:“大小姐,要是明天柳厨娘没有弄好面藕,你有没有想到再做一道别的菜送给老祖宗?”

        “再说吧。”姜小小语声慵懒,“嬷嬷,你也快去休息吧,明天要在请安之前做好菜,可得很早起呢。”

        明翠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第二天,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跑去四季春给碧书报信。

        馨院这边,完全不知道。

        姜小小穿上宁氏送来的一套鹅黄色裙装,有些长和瘦,穿着有些紧,尤其是腰腹那里。

        韩嬷嬷一边给她穿一边忍耐不住嘀咕:“夫人也真是偏心,拿表小姐的衣服给你。你们的身材又不一样,这穿着完全不合适。”

        “可能母亲她没有来得及给我量身准备。”姜小小淡淡说。

        那宁氏又不是她真的亲娘,什么态度她毫不在意。

        穿好后,她又找了一件旧衣穿在外面,就去厨房忙活。

        大厨房那里,柳厨娘竟然早就等着了。一副准备给她帮忙的样子。姜小小也没客气,检查面藕勉强达到她的要求后,就开始准备调料。

        麻汁面藕是一道凉拌菜。

        一般用花生酱加糖醋辣椒面香油调制酱汁来拌面藕。也可以根据口味加黄瓜丝,粉皮,炒花生米。

        侯府这边做菜也有用到花生酱,姜小小试了试味道,很浓醇,就直接用了。

        几分钟,一道看着普通,闻着开胃的麻汁面藕做好了。

        柳厨娘提前找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双层食盒递过去。

        这么殷勤?

        姜小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拒绝。她一开始就准备和柳厨娘合作的。

        她把麻汁面藕放在最下层,又放了一碟大厨房里做好的蒸糕进去凑数。

        弄好这些,也该去宁氏那里了。

        说起来,这还是姜小小进侯府后第二次到母亲的院子。

        表小姐陈宛宛都来得比她勤。

        更可笑的是,她到了之后还要在外面等着,丫环进去通禀,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事耽搁,足足站了快十分钟才被喊进去。

        宁氏正在梳妆,陈宛宛站在旁边选发簪,两人有说有笑,亲如母女。

        姜小小没有不受欢迎的自觉,还大声地喊:“女儿拜见母亲。”

        宁氏笑容一秒收起来,她蹙着眉,很不想看见姜小小极力忍耐的样子。

        姜小小倒是睁大眼,满是孺慕地望着她(大雾。其实是使劲盯着想看脑海中会不会有画面)。

        宁氏根本没有和姜小小对视,也没有再朝她看,插好发簪就由陈宛宛搀扶着起来一起朝外走。

        姜小小跟在她们身后。

        她们到的时候,老祖宗的屋子里已经有两个人。分别是永安侯和侯府嫡子。

        这还是姜小小第一次看见爹和弟弟。

        这两人待她也都很淡淡。

        甚至那弟弟眼里还划过一抹嫌恶。

        老祖宗倒是和打听到的一样慈祥,一见面就把姜小小喊到身边,十分心疼地说她受苦了,又询问她在乡下怎么过的日子,最后拍着她的手说:“回来就好,每日拿羊乳浸泡双手,面脂膏子也用来,很快就能养得白皙细嫩,再叫人看不出你是村里长大的。”

        姜小小没有立即回话,因为她脑海中闪过了几幅画面。

        也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话,不同的是画面中的她自卑无比,而且觉得老祖宗故意这么说在嫌弃她,于是不肯亲近老祖宗,甚至在宁氏说她可以不去请安后,再也没有去过。

        “表姐,老祖宗的提醒是好意,你千万别多心。”陈宛宛温柔宽慰。

        姜小小回神,朝她一笑,问:“我多心什么?”

        “是我想多了,我看你刚刚表情不对,又不说话,还以为你……”陈宛宛点到即止,没有把更让人难堪的话说出来。

        不过就这样,老祖宗脸上的笑都淡了许多。

        侯夫人宁氏更是恨不得用眼刀扎姜小小。

        姜小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面向老祖宗:“我知道祖母是心疼我才这么说的。我刚刚不说话是因为——”

        姜小小皱眉,露出苦恼的模样:“我没有羊乳,也没有擦脸的膏子。我月银太少了,我打点厨房还有些不够,恐怕匀不出来钱买。”

        这话信息量太大。

        老祖宗不悦地看了宁氏一眼,宁氏心中大骂姜小小是讨债鬼,就要解释,老祖宗却看着姜小小含笑问:“为什么要打点厨房?可是现在送的饭菜你都不喜欢?”

        姜小小摇头:“不是。是我很喜欢折腾做菜,也只擅长这个,就想每日做几道小菜送给祖母、爹爹、母亲,算是我的孝心。”

        老祖宗当然知道姜小小会做菜,甚至在村里去当厨娘赚钱。

        她初听到的时候是很不满的,但这时候,姜小小说要做菜孝顺她,她又是很愿意的。

        于是十分捧场问:“哦,那今天祖母能尝到你的手艺吗?”

        “自然。我听嬷嬷说祖母最近胃口不开,特意做了一道麻汁面藕。”姜小小说着,就想叫红果把食盒提上来。

        陈宛宛却突然插嘴:“老祖宗,宛宛也下厨做了一道菜给您开胃。”

        “喲,那我今天可是有口福了,端上来,都端上来。”

        老祖宗发话,伺候的人自然是行动飞快。

        饭厅的桌上很快就摆好了早食。

        老祖宗的面前,离得最近的一砂锅生滚鱼片粥。

        姜小小的麻汁面藕则放在厨娘们精心准备的菜品中间,被衬托得小气寒酸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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