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投毒
远远便听得里面有喧哗之声,似是人声鼎沸。
王娡坐在轿上皱了皱眉头,这般闹腾的合府皆知,饶是喜月是清白之身也必将为人诟病,粟婉容实在是太过狠毒。
虽是如此想着,脸上还是平静如水的容颜。
她幼承家训,身为女子,必得做到不喜,不怒,不争,不形于色,如此才是闺阁修养。
这般想着进了殿,就见得程喜月傲然立于众人之间,和眦目欲裂的粟婉容遥遥相对,彼此眼中皆是锋利的恨意。
太子妃坐于上座,面色忧虑。
王娡知道她生性纯良,想来是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些的,心下便十分难过,只恨不能从旁协助。
她的到来似乎是给沸水之上骤然浇了一壶冷水,霎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只齐齐望着她。
王娡强颜欢笑道:“姐姐这里怎么这样热闹?妹妹竟不知发生了何事?”。
粟婉容不欲与她多言,只淡淡道:“难为妹妹有了身子还赶着过来了。孕中不宜多思,妹妹还是少管些闲事的好。如今府里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竟不分尊卑上下。今日投毒,明日是不是要直接拿刀弑人了?”。
王娡听到投毒二字,脑子里轰然一响,难以置信地看向程喜月。
喜月一幅淡漠的容颜,只慢慢拨弄了自己手腕上的翡翠珠蝉金蝴蝶镯子,不发一言。
到底是太子妃不忍心,招手向王娡道:“妹妹怀有身孕不宜站着,来我身边坐罢。“。
王娡依言过去坐了,虽是心中焦急也无可奈何,只得静观事变。
万静田人小搁不住话,从她压低了声音的细碎言语中王娡明白了*分:早晨粟婉容是照例有吃牛乳茯苓糕的习惯的。合该是她命不该绝,想容在端来今日的茯苓糕时错手摔了盘子在地上,便去重新做了一盘新的。
原先那盘倒是让粟婉容的猫雪团儿贪嘴吃了一块,却是不多时,雪团儿便眼鼻流血,挣扎着去了。
朱鸟殿合宫惊动,一层层彻查下来,只道是程喜月身边的侍女昨日夜里借着取东西进了朱鸟殿的厨房,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故而粟婉容震怒,当即命人带了程喜月来问话。
王娡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
仇恨往往使人智昏,如今看来便是这样了。
这样的手段,实在是谈不上高明,也断送了自己。
粟婉容声音尖利:“前日我还怜惜你失了孩子,命人给你送去衣料吃食。如今看来竟是一片热心肠错付了,怎能想到你如此狠毒!”。
程喜月还是那样淡漠的容颜:“衣料吃食?你自问可是真心劝慰?衣料上你送的是百子迎春的图案,吃食你送的是童子糕!”。
王娡心中一震,这些都是妃嫔之间恭贺有孕之喜时互相赠送的。
粟婉容这样做,无异于在程喜月心中扎了一根尖刺,实在是断不能忍。
程喜月不等她答话,又慢慢道:“不过也是自然么,众人皆以为我是因为王姑娘的侍女作祟才失了孩子,想来无人知道,你才是害死了我孩子的元凶罢。”。
此言一出,王娡便觉得周围顿时静默一片。
众人心中皆揣着心事,虽是明面上不发一语,却是都极不平静的。
粟婉容在最初的愕然之后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的骄横:“此事已是盖棺定论,怎容许你红口白舌,颠倒是非!”。
程喜月似笑非笑,望着她道:“有理不在乎于声高,粟姐姐这个样子,竟是有几分心虚了呢。”。
翡翠缠珠镯浓绿剔透,在程喜月白皙的手腕上越发显得华美玲珑。
只是王娡看着那一抹暗沉沉的绿,心中却是怅然而惊慌的。
程喜月接着说道:“妹妹虽然年轻,却也并不愚钝。我这样说,便是自有我的道理。”。
太子妃声音焦虑:“程妹妹便是有万千委屈,这样的事情也委实不该做出来。”。
程喜月面向她盈盈拜倒,声音清冽如碎玉:“我既是做了,自当一力承担,不致使连累了旁人。还请太子妃赐罪罢。”。
粟婉容声音里含着浓厚的恨意,咬牙道:“你既然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也怨不得我容不得你。你前日是如何处置墨儿的,今日便自己尝尝个中滋味罢。”。
王娡大惊,心知粟婉容这是决意要要程喜月的性命,情急之下便惊呼出声:“不可!”。
一时间众人皆望向她,王娡并未想好如何反驳,只得搜肠刮肚道:“妹妹以为,程姐姐虽是犯有大错,究竟是没有伤害人性命,想来罪不致死。”。
粟婉容冷笑一声:“平日里倒不见王妹妹这般宅心仁厚,想来是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呢。若是今日你吃了那茯苓糕,可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容芷急得不住,暗暗在身后拉住王娡的衣带示意她不可与粟婉容争锋相对。
王娡一时间也是无言,心急如焚。
于人于己,她都不愿意程喜月死。
僵持了片刻,太子妃轻叹一口气,道:“事关人命,到底不是我们女流之辈可以做主的。我去着人请太子来罢。”。
王娡听得如此,心知程喜月还有几分活命的希望,也略略放下心来。
粟婉容虽是不情愿,太子妃却是极不容置疑的。花枝腿脚伶俐,便匆匆去请了太子。
时间过的似乎极为缓慢,窗外日头也渐渐升了起来,寝殿内昼光明亮,映着众人种种不一的神情,显得却有几分阴沉。
远远地听到崔万海的声音,王娡心里一松,终究是来了。
想来太子刚从宫里回来,衣冠帽带尚未褪下,整个人眉宇间也是微有疲惫。
见的满屋子的人,他眉头已经轻轻皱了起来:“好端端的辰光,这都是怎么了?”。
太子妃尚未来得及答话,却已经听到粟婉容妩媚浓稠的声音。
素来听的她声音张扬,未曾想也有这般温柔婉转的时候。
王娡低下头轻笑了一下,果然是看着所谓何人呢。
粟婉容声音悲切:“妾身不知何处得罪于程姑娘,她竟指使人在妾身平日所食的牛乳茯苓糕中下了毒。若不是妾身的奴婢警醒,陵城从此便没有了母亲了。”。
王娡暗自抽了一口凉气,粟婉容果然是个精明的。
太子膝下至今只有一子,爱之如珠如宝,此番以他为筹码,太子自然会动怒。
果不其然,太子眉目间染了几分怒色,冷冷地望向垂首而立的程喜月:“果真是你么?”。
程喜月不卑不亢:“的确是妾身所为。”。
太子登时勃然大怒,几欲动手,生生忍住了,平复了声音道:“昨夜见你还是温柔静默的,原以为你已经转过了性子。今日为何要行这般狠毒之事?”。
程喜月再抬头时,清亮的眼眸已是水光盈盈:“妾身自失了孩子后,如何还能转过性子?不过是日日垂泪罢了。妾身冒犯,天下父母若是知道有人加害于自己的孩儿,该怎样做?”。
太子沉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粟婉容见的不好,刚欲开口,却是程喜月声如碎冰:“当日之事疑点众多。且不说墨儿一个小丫鬟,何人给了她这样的胆子谋害有孕的宫嫔,便是当初桩桩件件都指着王姑娘。若不是王姑娘有了身孕,竟是百口莫辩。而麝香之类的秽物被置于妹妹床榻之下,伤了妹妹的身子不说,于胎儿也不利。如此一石二鸟之计,是一个小丫鬟想的出来的吗?”。
她停一停,再度说道:“当日墨儿口口声声说王姑娘以妹妹作挟。妾身暗自着人打听过了,墨儿死后她妹妹竟是当夜离了长安城。墨儿的妹妹年方十二,若无人安排,她一个黄毛小儿如何走得这样远?此时诸多蹊跷,妾身不得不给死去的孩儿一个交代。”。
太子闻言微有动容,却是粟婉容开口:“程妹妹所说的这些,怎么不编排角戏去,可曾有一件与我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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