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贡品女尸(11)
张广彪的家在城北的浅窄巷子,浅窄、浅窄,谐音便是欠债。
顾名思义,这里便是萧城的贫民窟聚集地。
凌子萩跟着司炎修在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中来回穿梭,不知路过了多少门门户户,两人才在最里面的一处门家停留。
叩叩叩。
凌子萩扬起手敲打斑驳腐朽的木门。
约莫过去半盏茶的时间,里面传出一妇人声音:“谁啊?”
“可是张广彪的家眷?鄙人三法司当差,特意来通知夫人,您可以去衙门把张广彪带回来了。”
凌子萩还没来得及想如何应对,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司炎修突然率先开口回应。
“是真的吗?阿彪能回家了?”木门被迅速打开。
可下一瞬,门内的妇人看到面前站着的是身穿锦缎华服而非官服的一男一女之后,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快速敛起,想也不想就准备把门关上。
‘咚’
司炎修的反应却更加迅速,他一手迅速撑住木门,另一只手拿出腰间大理寺令牌,道:“夫人,可否进去说话?”
妇人嘴唇哆嗦了两下,恐惧间连忙回头瞅了眼身后挂着门帘的厢房,确定里面的人没听到什么,她这才双眼一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我就知道我家郎君杀了人,可是大人请您看在我家已经一贫如洗,屋里还有两濒死之人的份上,您就饶了我们吧!”
司炎修淡淡瞥了一眼院子内的陈设,集满厚土的碎瓦,被砍的仅剩下枯枝烂叶的梨花树,角落里新筛的糠米,以及还冒着药香的煎锅,道:“最近的仇家再没来催债吧?告诉本官烂债是怎么还掉的?”
听到这,站在他身边一前一后的两名女子纷纷瞪大双眼。
妇人的眼神浅显易懂,定然是讶异这个素未谋面的大理寺官人是怎么知道她们家才还了赌债的。
而凌子萩却诧异的是,司炎修什么都没问呢,是怎么知道张广彪欠下赌债的。
“最近萧城出了大事儿,你应该是知道的,不想里面的孩子以后没爹,本官劝你还是实话实说。”
妇人低头犹豫半晌,奋力支起抖如筛糠的身体,慢慢一步步朝院子内走。
凌子萩和司炎修俩人对望一眼,也紧跟上去。
“相公和鲍芸的关系,奴家一直都知道。”妇人走到咕嘟冒着热气的药锅旁边,拿起地上竹制扇子一边煽火一边道:“尽管奴家和里面那两个比算是能走能动的,可身子却经不起折腾,张广彪是个男人,又正值血气方刚之时,奴家的病都得靠着他那点收入过活,所以对于他的事情,奴家不能管,也不敢管。”
凌子萩站在妇人身边,眼底飘过一丝怜悯。
“他喜欢赌钱,欠债便是在所难免的,好在他也还算是个孝子每次天香赌坊的人来要钱,为了不惊扰里面的人,他都能给应付过去,可是这东西就是个无底洞,终于有一日,他欠的银子太多,催债的人差点把家都砸了。”妇人说着,深深叹气。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司炎修问道。
“大概一个多月前吧,或者更早。”
司炎修和凌子萩再次相互对望一眼。
“不过也说来奇怪,自打那些人闹完之后,便再也没来过,我想是阿彪把钱还了吧?”
“那你知道他的钱都是哪里来的吗?据我所知镖师一个月只有八两的俸禄,而在天香赌坊随便押注便是五两起步。”凌子萩连忙追问。
妇人摇头,许是病把她拖累的,对于钱的来源她似乎根本没心思过问张广彪,她只要能活着就好。
“我该说的,都说了,二位贵人,如果阿彪罪罚不重的话,奴家愿意用仅存的嫁妆换他回来。”
妇人说着,似乎药已经煎好了,连忙从地上拿起帕子绕过壶柄端起,朝屋内走。
就在她路过凌子萩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气味从她病弱的身上扑了过来。
虽然被满院子的苦药味覆盖得有些寡淡,但是凌子萩依旧分辨出这个味道的与众不同。
“等等。”她连忙叫住半只脚已经踏入屋内的妇人。
妇人扭头一脸茫然。
“娘子平日可有用香膏的习惯?”凌子萩上前一步问道。
妇人面露不解,却依旧点头应承,“奴家经常喝药,这股子苦气定然是一辈子去不掉了,就用些香膏遮盖一二。”
这就对了。
凌子萩继续追问,“我觉得娘子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敢问是从哪里买的,我回去也购入一些。”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东西是金枝香粉铺子里的殷掌柜送我的,因为阿彪经常从夷国给她带凤仙透骨草,费用又收得极低,她怜我身子垮,便送我一些用。”
“哦,怪不得,我说着味道如此神奇,竟然能不被这药味所掩盖。”
“那可不是,其实之前...”
“呜...呜...娘亲,娘亲...”
妇人的话刚说到一半,里面熟睡的孩童似乎是被外面的吵闹声所惊醒,开始不停地哭闹。
“来了,娘亲在给你熬药,这就来了。”妇人已经没有继续说话的兴致,端着碗,焦急走入房间。
凌子萩瞅了眼旁边面色严肃的司炎修,两人知道再待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的线索要问,转身离开了张广彪的家。
“大人。”凌子萩沿着来时的路走着,她是个不喜欢带着疑问生活的人,便忍不住开口呼唤前面的男人。
司炎修顿足,没有回头。
“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司炎修语气肃然。
“大人是怎么知道张广彪欠下不少外债的,却又在一夜之前还清的?”
司炎修这次终于回眸,他望着对面如甘露般的水眸,解释道:“张广彪月供八两又孝顺,却允家人住浅窄巷子,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家里人生病,便是欠下外债,表面上这家人确实是生病缺钱,可角落里的碎瓦看成色应该是京窑出的上等品,样式也是近半年新出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别人砸的,可以张广彪的本事和性子,这巷子内谁敢动他?”
“所以只有可能是理直气壮来讨债的?”
“嗯。”司炎修点头,继续道:“但是药锅里的千年人参,还有新晒的糠米,又说明她们的日子突然变好了。”
“所以你断定这债又快速还清楚了?”
司炎修再次点头。
凌子萩沉吟,怪不得司炎修会在敲门的时候说那句话,看来是他早料到张广彪的妻子为人谨慎,所以才出此下策,这个男人果然缜密得让人可怕。
“那我们之后呢?”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连忙追问之后的事情,本来看起来希望渺茫的案子,又隐现出两条线,一是金枝香粉铺子里的殷老板和张广彪认识,她或许知道什么事情,二是,张广彪突然一夜还清债务,其中必定有蹊跷,极有可能贡品的消失就和他有直接关系。
“去金枝香粉铺子吗?”凌子萩猜测。
司炎修摇头道:“回刑部大牢提审张广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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