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竹林闲话

许是从那夜长阶星光开始，又或许是从别的时刻。改变连同岁月一起悄无声息，蓦然回首之际，才发现流年带走了太多东西。

不知从何时开始，洛渊对待洛水便不似从前那般亲密无间。洛水本是洛渊亲手抚养长大，两人之间的情感胜过师徒情谊。洛水也十分粘着他的师尊，像个小尾巴一般只要洛渊在剑宗，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原本的洛渊也由着洛水，但是渐渐地洛渊便有些疏远洛水了。他给洛水布置大量的功课与剑术，让洛水每日忙于学习无暇分身。也不在轻抚洛水的发髻，不在弯腰为洛水整理衣物。

他悄无身息不动神色地从一个亲密父兄的角色，将自己转变成了一个严厉的师尊。

刚开始时洛水尚未察觉出有何不对，但是渐渐她也察觉出了端倪。她想开口询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十三四岁的少女，本就敏感多思。想得多了，一颗心便像是泡在加了盐的陈醋中，满是酸苦。

这让这个原本无忧的少女，竟然生出了几分怅然的忧愁。

初时其他师兄姐们还未发现不对，但是看着洛水越发的消瘦沉默，他们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于是作为洛渊门下还要年长洛渊五岁的大弟子沈修，便接过了安慰师妹这一重任。

这日洛渊在林中悟道，洛水躲在身后，不敢上前。因为她知晓，若是她上前师尊便会起身回房。

洛渊怎么不知自己的小徒弟便在身后看着，他并未开口亦没有转身。就连此刻呆在他身体之中的周周，也不知晓他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温热的手掌落于洛水肩头。来人正是沈修，沈修随意地坐在洛水身旁，问道：“躲在这里干嘛？”

“师尊正在悟道，我不想打扰他。”洛水的神情有几分落寞。

听闻此话，沈修只是微微挑眉。

“大师兄，师尊是不是讨厌我了？”这般想着，洛水脸上已经有几分委屈与难受了。

“怎么可能呢！”沈修一边反驳着一边看向竹林深处的洛渊，他知道师尊已经将这话听进了耳中。

“你是师尊亲手带大的小徒弟，师尊怎么会讨厌你呢？”对面年纪可以当他女儿的小师妹，沈修的语气很是轻柔。

“那师尊待我，怎么不似从前了呢？”洛水声音中夹杂了几分疑惑与哀怨。

“因为洛水长大了啊！再过一年，洛水便成年可以嫁人了，师尊待你自然也就不同了。”

“我还小，我也不嫁人，又不是年纪到了就非要嫁人。”

“这谁说的？”沈修挑眉佯装生气。

“楚云姐姐说的。”按照辈分洛水应当叫楚云一身师姑，但是楚云说那样会将她叫老了，非要洛水唤她姐姐。

听到是楚云之言，沈修也不敢多话。

“楚云姐姐说了，我们修道之人，不可沉迷与男女情事当以修行为重。所以我才不要嫁人！”不知是否是故意的，洛水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这番话清晰地落入了洛渊与周周耳中。

“小妹妹，你这哪里是以修心为重，分明是打着幌子想要泡你师尊啊！”看透了一切周周感慨着。

但是洛渊却并无任何反应，洛水见状神情有几分失落。

沈修见状，心里自然也是明白了七七八八。他在心中长叹一声，但也不知如何劝解他情窦初开的小师妹。

“再说了师尊不也没有道侣么？”洛水看着地上的竹叶，轻声道。

听了这话，沈修哪敢在师尊面前论他的是非，连忙止住话头。

“不若今日吃叫花鸡如何？”沈修装作兴致勃勃地问道，“加上竹叶这样味道中还能有几分竹叶的清香，想来别有一番风味。”

这般生硬地转移话题，但是洛水并不接话，她只是有些幽幽地看向沈修。

“哎，小师妹，你莫要多想，在师父心中你永远是他最为疼爱的小徒弟，师兄同你保证这永远不会变。”这话沈修说得十分郑重。

随后洛水心中也有了几分欢喜，但是年幼的她却没有听出沈修话中的深意。

“永远是最为疼爱的小徒弟。”永远只是徒弟。

话中的深意洛水并未察觉，但是周周却是一听便明白了。他也跟着长叹了一声，在这场与他无关的电影之中，局外人的他此时也些许的怅然。

这时的周周还以为他只是在洛渊身体之中，看了一场没有他姓名的“电影”。但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这场“电影”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影响了他的一生。

竹林闲话一事过去没有多久，洛渊与洛水之间依旧如此，没有任何的改变。

三月之后洛渊决定再次下山，他说自己心有所感，心有所惑需入人间才能顿悟。洛渊本就喜欢入世，所以剑宗弟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洛水听闻之后沉默了良久，再过两月便是她十五岁生辰。师尊下山游历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是绝对赶不回来参加她的及笄之礼的。

她想问师尊是不是忘了她的生辰，但是话到嘴边她却没有开口，最终只是叮嘱师尊路上小心。

作为虚空镜的大能，世间能伤他之人屈指而数。但是洛水心中还是十分不安，她想跟着师尊一道去。但是她知道师尊不会答允，她甚至想悄悄跟在洛渊身后。但是以她的境界，若是师尊不同意怎么可能跟得上师尊。

周周也心头一跳，按时间算来此次下山正是洛渊遇害的时间段。若是可以周周都想扯着洛渊的衣领让其别去了。

但是周周在这段时空中只是局外人，做不了任何的事。而此时的周周最心疼的竟然是洛水，洛渊身死在很大程度上乃是他自己的选择。

一心盼着师尊归来的洛水，最终等到的却是至亲至爱之人身死的消息。这对洛水的打击乃是毁灭性的。

想到此处周周看着洛水，一时间感慨良多。此时的洛水却像是察觉到了周周的目光，抬眸迎上周周的目光。

那目光不似洛水，而是带着几分冷冽，幽深和挣扎，那是君无道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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