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3 恶念吸血鬼和索命者
他身上的月白锦袍已然满是血迹斑驳，高灵冷不丁望过去，他那殷红惨白的一身，更像是被人暴躁地泼翻了整碟颜料的未完寒梅图。
高灵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陆池所接下的重伤者，竟然是李家家主、李慈秋。
李慈秋神色恍惚，口中却仿佛不住地喃喃。高灵距他太远，却只他唇色苍白微微阖动，那唇形似乎是——
“为什么”。
忽然一声兵刃尖啸乍起，伴着熊熊的滔天烈焰呼啸而至。那火焰似是要将陆池怀中的李慈秋吞噬燃烧殆尽一般，带着股不顾一切的癫狂。
陆池见状，神色一凛。烈焰转瞬即至，他也顾不得李慈秋的伤势，左手将其一挟，右手如刀，竟直直地探进了烈焰之中。
高灵看得心中惶惶，不由得尖叫出声，她实在太害怕再看到陆池满是伤痕奄奄一息的模样了。她每每想到，都觉得肝胆欲碎。
可陆池毫发无伤。他的指尖似乎携着万钧罡风，竟活生生地劈开了那狰狞嘶吼的熊熊烈焰。陆池腰身巧妙地一转，三指稳稳地拈住那焰心处的一点枪尖，暗中借力，竟直接将人甩了出去。
那团红紫色的火焰，重重地撞在了屋宇之上，一阵磅礴气浪轰然而起，竟将这半片精致院落刹那间毁了大半。
“李盼！！你冷静一些！”陆池忽然咆哮出声。
他一边飞快地抬手拈诀，一边直直向那团烈焰掠去。陆池的右掌白光乍现，在那火焰重新燃起时，竟将其牢牢地圈在了其中。
那火光被骤然扑灭。
高灵这才看清了那一片废墟之中的男人。那男子面色狰狞，双眸已经被怒意染得一片通红。先前平和沉静的少年脸上，满是阴沉与痛苦。他腹部似有伤势，看起来颇为狼狈。
被陆池制住之后，动弹不得的李盼只得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咆哮，形状癫狂，这样陌生的李盼使得高灵十分畏惧，竟不敢上前。
陆池面色微沉，出手迅疾如电，在李盼眉心重重一点。
李盼猛地甩了甩头，却依然不住地咆哮着。他似乎是在发泄着什么一般，毫无内容地嘶声尖叫，声音凄厉绝望，令人心惊。
一旁的穆云菡瞳孔骤缩。
李盼的炎枪虽说也同是九品灵器，可在几人之中向来平庸无奇。但方才的李盼，竟然使得穆云菡望而生畏。
本命灵器区别于普通灵器的地方，便是可以和主人血脉相连、心意相通，因此才能在主人手中周转灵动、收放自如，较之普通灵器威力倍增。
没想到，李盼的炎枪之火，竟然是怒火吗。
“李盼！！”
在陆池的一声怒吼下，李盼竟呆呆地怔住了。半晌，他缓缓地转头望向陆池，眼睫轻颤。从他病态通红的眼眶中，竟然滚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李盼双唇轻轻抽动，良久，竟吐出了一句破碎的话。
“陆老板……救救我。”
陆池眉头微皱，李慈秋闻言，却忽然从他怀中踉跄着挣开。
李慈秋双手按着伤口，倒退了两步，声音竟然满含疑惑与脆弱：“盼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李盼闻言目眦欲裂，太阳穴之上青筋鼓胀，双眸之中竟然又隐隐浮动着癫狂之色：“为什么……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
他哀恸绝望地嘶吼出声：“你要杀了我！竟然还来问我为什么！！”
高灵一惊。
李慈秋要杀了李盼，而李盼又要取李慈秋的性命。这对父子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私谈了一阵子，竟然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我不是要杀了你，我只是……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李慈秋面色苍白惶然，喃喃道，“那年九星连珠，我炼制本命灵器分明是万全之事！占尽天时地利，根本不可能失败！”
“可我还是失败了。”李慈秋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望向李盼，神色哀恸，“这件事困扰了我几千年，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直到今天！”
“今天我终于懂了！盼儿！我想通了！”李慈秋的面上忽然泛起一阵异样的真挚欣喜，看上去，却诡谲地让人不寒而栗：“盼儿！你便是上天所赐予我的本命灵器啊！就像是穆云菡姐弟一般，我也会将你重铸成十品灵器，十品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胡说什么！！”穆云菡眼前一黑，浑身颤抖，怀抱折叶刀的手紧收着，却被坚硬的刀鞘硌得生疼。
“我没有胡说！”李慈秋忽然转过头，直望着穆云菡，原本儒雅潇洒的面容已然狂乱狰狞，“你如今不仅没有失去弟弟，竟然还多了一柄十品灵刀！唯一一个身怀双本命灵器的顶级炼器师呵，你这最后的赢家，竟然还欲盖弥彰般地说我胡说！实在可笑！”
“蠢物！愚蠢至极！！”
穆云菡忽然怒喝出声。她气得一口银牙险些咬碎，浑身颤抖，紧握着折叶刀的手指已然泛青：“若不是它承了我弟弟的魂魄，就算是十品二十品的灵器神器，在我的眼里也不过是一摊破铜烂铁！”
“呵。虚伪之徒。”李慈秋轻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淡淡地转过头去，不再看穆云菡，“……盼儿，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为父呢。为父将此枪折断，是为了你好啊。你只需暂时忍受着些痛苦，待得再次重铸之时，你便是十品灵器的器灵了。必将流芳万世，名扬天下！”
李盼听到此处，仍是难以置信般摇了摇头，嘶声道：“……可我就死了啊！从此以后，李盼就死了啊！！”
“可你的生命是为父给的！”李慈秋忽然厉声道，“若是没有为父，便一早就没有你！你如今以灵器之身回报为父，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为何反抗！”
高灵直听得脊梁发冷。
这种情景，她竟然在八点档的烂俗肥皂剧中见识过。父母公然压榨子女的剩余利用价值，口里还声声地喊着“若是没有我们，早就没有今天的你。如今让你补贴点家用，倒像是要了你的命了！”
可电视剧里的吸血鬼，如今，却化成了高灵眼前实实在在的索命之人。
李盼的绝望神色，直刺得高灵心口发苦。
“李家主。”高灵忽然低声开口。
满院子的视线一瞬间，齐齐交织向她。高灵咬了咬牙，突然提起裙角，大步流星地朝李慈秋走去。
李慈秋偏头望向这小姑娘，有些不解。
“我知道十品灵器制造之法。”高灵轻笑了一声，忽然开口。穆云菡几人闻言神色骤变，只有陆池静静地望着这小姑娘。
“……高灵？”李盼惨声唤她，满眼的不敢置信。
高灵不为所动，淡淡开口，声音明晰清楚，掷地有声：“需得炼器师与本命灵器之主，有直接的亲缘关系，方可唤醒器魂，重铸灵器。”
李慈秋双眼发亮，目光灼灼地看着这小姑娘。
高灵话音微顿，却轻轻抬眼，道：“可您，似乎并不满足这个条件呢。”
李慈秋一怔，一时惶急，竟脱口问道：“哪里不符！”
“您的眼神一早便暴露了。”高灵抬着眼望向李慈秋，看向李慈秋的眼神，竟带着些许怜悯，“你看李盼的眼神，又怎么是父亲看着儿子的眼神，那分明是看着器具、看着死物、看着与你无干之人的眼神！你心中无亲无爱，凭什么说你是李盼的父亲！你根本不配！”
高灵忽然厉喝出声，神情锐利。一如张露着尖牙利爪的小兽，稚嫩却认真地挑衅着面前凶残嗜血的豺狼虎豹。
“你住口！”李慈秋满面惊怒，竟强提了一口气，转手便是挽出一柄剑刃，直取高灵！
下一秒，他却重重地跌出了几丈开外。
高灵不错眼珠地目睹了陆池从揽过她、接下李慈秋的剑、折断、到击飞李慈秋的全过程。之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高灵有恃无恐地立在陆池身侧，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狐假虎威的小狐狸。若不是有陆老板撑腰，只怕她也不敢说出这样一番刺激李慈秋的话，以坦露心中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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