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8 骗语欺言和假戏子

　　“话说到这儿，倒不如先请李家主兑现承诺，还我弟弟一个公道。”穆云菡神色一凛，敛了笑容，望向李盼。

　　李盼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暗色红纸。他抬手递到李慈秋面前，轻声道：“当日李钰携十七人，就在这枫院布下结界，轮战穆云川，名单在此，绝无遗漏。”

　　李慈秋接过那纸单，轻轻捻动着边角，沉默不语。他刚刚出关之时，便着人调查此事，可得到的结果皆是李盼在枫院动手，暗害了穆云川。加之他又偷盗了折叶刀，在外受穆家人围歼狙击，因而李慈秋才对此更为深信不疑。

　　他心中只想着，不能因为那是亲子便徇私包庇，可却没想到，在他的潜意识中，竟没能给李盼半分信任。

　　李慈秋不记得他有多久没这样面对面地与李盼交流相处了，以至于，他如今面对这张轮廓熟悉的脸，细细端详下来，竟觉得是陌生的。

　　“云雁。”李慈秋忽然轻唤了一声。

　　暗处忽然跃出一人，高灵定睛看去，正是白天在房内看守穆云菡的年轻女子。她轻轻颔首，道：“家主。”

　　李慈秋轻轻将手里的纸单，递给了那名叫云雁的女子，微笑道：“让这单上的人，一炷香的时间内，务必出现在盼儿的枫院。如有不从——”

　　李慈秋微微一笑，神色却颇为冰冷：“——就地格杀。”

　　高灵一怔，缩在陆池的风衣之中，不由得一抖。在法治社会中茁壮成长的小姑娘，何时听得过这般狠厉的话语。只言片语间便能剥夺一个人的性命，这让高灵从骨子感到惶然害怕。

　　陆池感到手臂下的人轻轻一颤，颔首低声问道：“……怎么了，还冷吗？”

　　高灵摇了摇头。她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直接朝着陆池伸出手，在他面前摊平：“这是方才李家主遗落的东西。”

　　陆池点了点头。陆池从她手中接过，递给了一旁的李慈秋：“李家主，灵器还需收好。”

　　李慈秋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过身来，朝着高灵微笑道：“多谢小友了。我方才因着灵器出世而多有失态之处，还望小友不要取笑于我。”

　　高灵勉强笑了笑，却不作答。

　　她先前只觉得李慈秋是个笑面虎般、颇重心思的人物。可当高灵见过他面对灵器的痴态，和不自觉间流露出的狠厉时，竟不由自主地与其划明了界线。

　　这样的人，不是高灵能够去接触的。

　　“对了，穆家小友。”李慈秋忽然开口，神色淡淡，“我按这单上的人找齐，你们又如何分辨呢。杀人定罪，要讲究证据。”

　　穆云菡轻声微笑道：“便让云川自己分辨吧。”

　　李慈秋轻皱眉头：“就算你们用自己的方法，重铸了灵器。可穆云川早已身陨，人死不能复生，又怎么可能……”

　　“本命灵器早，已与主身合为一体。因此，才能够同身同命、同感同知，才能发挥灵器最大的效用。”李盼接过李慈秋的话端，轻声道，“刀折，身陨，魂灵残破附于灵器之中。因着炼器之时便以身伺灵器，所以就算肉身崩毁，炼器者的七魄依旧不散，而三魂困于灵器，不入轮回。”

　　“我们剥离了穆云川的魂魄加以修融，又重新灌注于折叶新刀。”李盼顿了顿，继续道：“……而因着材料原因，云川的魂魄由菡姐剥离修补，便须得依附于菡姐。此间关系，血脉相系，如契如约，折叶刀自此，便以穆云菡为主。”

　　李盼轻轻抿了抿唇，吞了下口水。他似乎还是第一次，在父亲面前说了这么多的话。

　　李慈秋却并没在意。他满面惊疑，似乎在细细地分析着李盼的话语：“血脉相系……以穆云菡为主？”

　　“正是。”李盼点了点头。

　　李慈秋神色倏尔闪过一抹异光。

　　有几人神色不定地步入了枫院。李盼抬眼望去，忽然看见那恨极入骨的面容，便觉得头脑嗡地一声。他自身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陆池一声低喝。

　　“李盼！”

　　他茫然回神，却发现自己竟已提了炎枪在手，那枪尖极稳，若再挑出三步远，便是李钰的咽喉。那枪上焰色转了红紫，火苗冲天而起，裹挟着无边的煞气，甚是可怖。

　　那枪尖直指之人，正是祸首李钰！

　　李钰展了一柄钢骨折扇在手，轻轻挡在身前。他轻轻挪开扇面，竟露出一双断眉。李钰眼角轻挑，声色却是颇为凉薄：“哟，好大的火气呢。”

　　“李钰。”李盼似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了这几字，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

　　“正夏难免燥得慌，不如顺当顺当，消消气。”李钰轻笑一声，忽然手腕一压，一阵罡风袭来，竟压得那炎枪焰气骤然熄灭！高灵从来只见过风助火势，却没见过这般霸道的风！

　　竟捂着胸口，连退了两步，面上满是阴沉难耐的惊怒之色。

　　李钰嗤笑了一声：“小公子虽说炼器之术颇有天分，可终究疏了引导。否则，这么一柄好好的九品灵器，在您手中居然不抵凡品。”

　　“这倒是在怪我失职了。”李慈秋忽然朗声而笑，下颌轻抬，直望着李钰。

　　“不敢。”李钰收扇在手，轻轻一礼。

　　虽说以貌取人不妥，可高灵只觉得这李钰一双眼皮极薄，高颧尖鼻，竟隐隐有些刻薄相貌。他那柄钢骨折扇，不知怎的，也使得高灵十分不舒服。那钢骨之上雕镂了整副兰花图，却是枝叶锐利恣意，花势傲慢狰狞，好好的素洁花纹，竟活生生镂刻出了张牙舞爪之感。

　　“不知李家主唤我等前来何事。”李钰断眉轻挑，温和问道，“更深露重，便在这院中谈话吗？”

　　李慈秋拢了拢衣袖，笑得温和：“不妨事。天色正好，权当赏月了。”

　　李钰抬眼望向当空异状，心下一沉，却微笑道：“家主倒是好雅兴。”

　　云雁却从暗处跃出，敛了衣袖，垂眸站在李慈秋身旁。李慈秋轻扫了一眼，挑眉道：“怎的少了一人。”

　　“回家主。”云雁轻摊掌心，一颗圆润的金色丹丸在她手中光芒流转，“李承拒不前来，已被属下当场格杀。”

　　此话一出，满院一片哗然。

　　高灵不自觉地攥紧了陆池的衣袖，神色惶然。而陆池微拧了眉头，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高灵的肩膀，却并不作声。

　　李钰忽然变了脸色，冷声道：“家主，这是何意。”

　　李慈秋神色淡淡，抬手掩在唇前，轻咳了两声：“穆家的云川小友惨死于我李家本部，总该给人个交代。”

　　“这我倒不明白了。小公子造下的孽，为何来问我等要交代。”李钰冷笑道，“莫非，您这一手杀鸡儆猴，是想让我等凑出个替死鬼，好给咱们的小公子‘洗刷冤屈’？”

　　“休得胡言！”李盼被气得脸色青白，牙齿都咬得格格只想，恨不得扑上去生啖其肉。他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能如此颠倒黑白，拨乱是非！

　　“哼。”李钰轻哼了一声，唰地一下打开了铁骨折扇，轻轻摇着，“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有我等胡言乱语的份儿，还不是您诸位扣什么帽子便算什么罪。”

　　说罢，他还似乎破罐子破摔般，领着众人一拱手，道：“全凭家主发落，我等绝无半分怨言。”

　　李盼只觉得快被气昏过去了。

　　“你说，穆云川是为李盼所害。”李慈秋忽然淡淡开口。

　　“李家上下皆知，又何必来问我。”

　　“很好。”李慈秋面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他转头望向穆云菡，微笑道，“那便请云川小友亲自来辨吧，这杀身仇人，总该记得清的。”

　　李钰闻言却神色不变。那穆云川折刀身死，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无论这几人耍些什么花样，只需见招拆招即可。

　　李钰甚至朝着穆云菡颇绅士地一抬手：“请。”

　　穆云菡寒着脸，望着院内几人的虚伪嘴脸，心下一片冰冷凉意。

　　云川，你那般骄傲恣意的人，没想到，竟有一天需得委屈你，重温折刀那日的愤懑苦痛。抱歉，这是姐姐的失职。

　　姐姐向你保证，自此之后，这浊世之上再无一人能够折辱你。

　　哪怕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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