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力量眼镜和灌汤小笼包
高灵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那份磅礴劲力，常士岚的威压与之相比，竟然如同井流相较江海。
那是仿佛能够追溯回远古洪荒般的无尽力量，霸道且强横。
这力量让她周身的血液沸腾翻涌、难以安复，却使她的心在刹那间归于平静。因为她同时发现，这力量可以在瞬息之间，轻松地摧毁这幅脆弱不堪的躯壳，荡碎她的灵魂骨骼、血肉神智。
高灵微低着头，呼吸绵长匀净。
再开口时，她声音清脆，却无比坚定：“我想，大概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陆池微怔，待收回的手指愣在半空，似乎有些意外。
半晌，他忽然笑了，镜片后的双眼笑得微弯。如同倏尔剥开了生冷僵硬的虚假面具，露出柔软温热的内里。
陆池将手掌虚虚地搭在了高灵的头顶，指腹下的黑发顺滑微凉，如海藻般缠绵柔润。他轻轻地拍了拍高灵的头顶，如同轻柔地安抚一只绵软的小动物。
“走吧。”
待高灵回过神，已被陆池引到了外堂。正是入夜时，这零星地坐着几桌客人。
角落里有女孩子捂着脸颤抖抽泣，对坐的小姑娘正低声劝慰着；吧台旁的几个年轻人谈笑地热火朝天，推杯换盏间磕碰出清脆的声响；
而王霜抱着吉他，坐在依旧昏暗的灯光下，弹着一首简单的曲子。
室内狭窄昏暗，却处处透露着令人微醺的红尘气息，静谧却生动。
这细微琐碎的喜怒哀乐，忽然使得高灵切实的感受到了什么是“活着”。
陆池打开冷柜，从中取出两罐汽水，递给高灵其中一罐，引着她在吧台前坐下。
二人听着音乐，对坐无话。
半晌，陆池轻声开口，认真地看向高灵：“你是不是更喜欢外堂。”
高灵听得陆池如此说着，并没有立刻点头或摇头。她有些失神。
内堂华丽雅致，极尽美好，却处处透露着虚无缥缈般的不真实感。一如浓墨重彩的华美戏台，自己却是坐上观者。
眼中盛着浮夸的演绎，口里嚼着晦涩的台词，她只能懵懵懂懂地看出个热闹劲儿。可还没等她琢磨过味来，却已早是唱罢散场茶水凉了。
而外堂则像是个老旧海港。或许只环抱着两三艘孤冷渔船，但长明的灯火却总能够缠拢着恰到好处的世俗烟云、红尘喧嚣。虽是清冷，但却永远都不会拒绝任何一支漂游的旅船。
陆池单手扣开了手里的可乐罐，只听得“咔”地一声脆响，伴着绵密细碎的泡沫声。
刚从愣怔中回转过神的高灵还未来得及回应陆池的疑问，却听得他忽然轻声开口，说道：“我也喜欢这里。”
他喝了一口罐中的碳酸汽水，吞咽时喉结微动。陆池的干净且澄澈，仿佛只是微微走神般地双眼放空。可细细看去，却早将万事万物妥善包容。
他将金丝眼镜轻轻摘下，叠好放在一旁。
双眼微阖，陆池轻轻捏了捏鼻梁，温声开口：“在这里，我可以切身地去感知他们的情绪，并轻松融于其中。”
陆池随着话音，缓缓闭合了双眼。他睫毛纤长浓郁，借着着昏沉的灯光，在脸颊投下斑驳的阴影。
说罢，他睁开了眼睛，平视着高灵。
没有了冰凉镜片、冷硬金属的阻隔，这是高灵第一次近距离去凝视这双眼睛——这双她印象中春风融雪一般的眼睛。
他瞳仁极黑，在灯光映照下有如满盛星辰日月一般，有光芒宛转涌动。
高灵竟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摘下眼镜的陆池，曾经教书先生般礼貌却疏离的气息逐渐淡去。如今这幅捏着易拉罐的轻松模样，更像是放课后晚风中眉眼干净的温润少年。
“你很开心。”他只觉得面前的少女从内室出来后，似乎更为鲜活生动了。
他轻易地为高灵的情绪所感染，甚至连心跳都仿佛愈发轻盈起来。
陆池凝视着高灵，问得认真：“你拒绝了我展示给你的力量，你说那并不是你所想要的——你想要的是什么？”
高灵咧嘴一笑，眉眼弯弯：“我很羡慕常士岚，她万众瞩目、自信且强大，在她的威压之下我会难以抑制地崩溃颤抖，甚至无法站立。”
“如果我有更为强大的力量，或许我就可以安然自若地站在她对面——就像你一般——无视她的威压，甚至能够令她忌惮。”
“可我并不需要她的忌惮。强大的力量往往太过沉重，我无法承担。”高灵神色微敛，回望陆池，双眸清澈，“因为我所想要的，不过只是好好活着——或者在回家路上买屉小笼包做夜宵而已。”
陆池闻言，微笑着叹了口气。
半晌，高灵将手里的易拉罐稳稳地放在桌面上，正襟危坐，认真地看向陆池。
她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了决心：“陆先生，其实我觉得这份工作，我……”
高灵话音未落，忽然眼前一晃，竟被陆池轻轻拉了起来！
陆池眼眸莹亮，笑得像是只准备去偷葡萄吃的大狐狸。
他牵过高灵迈开长腿往门外走去，突然间的动作，打断了高灵没说完的话。
而高灵则是脑子一懵，冷不防的肢体接触，将她酝酿半晌才打好的腹稿一把就甩到了九霄云外。
这时的她似乎变成了一枚猛然间被连接上正负两极的电池。两颊烧地通红，似乎有点短路。
高灵愣怔间，已经被陆池轻松拉出了门。
“陆……陆先生？陆老板？……咱们这是去哪儿啊老板？”
陆池微笑不语。
他的手指修长干爽、柔韧有力，指腹上甚至还带着冰可乐罐残留的清凉触感，熨帖在高灵的掌心，却忽然间升了温。
高灵觉得自己的触觉系统可能整个罢工了，只剩下与陆池相接触的左手还在苦苦支撑，不停地向大脑反馈着乱码信息。
她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努力地回想着和陆池在酒馆第二次见面、那次友好且寻常的握手礼。怎么同样是双手相触，这次却让她的脑子都懵成浆糊了？
高灵对于自己异常的的高温反应，表示非常疑惑。
陆池一手拉着高灵，而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轻轻按了按。
车位里白色的小车欢快地“滴滴”了两声以示回应，甚至俏皮地闪了几下尾灯。
大脑短路罢工的高灵，一脸愣怔地看着小白车。她朝着陆池一偏头，仿佛从只剩了个空壳的脑袋里，倒出了满满一地的硕大问号。
而这边陆池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微笑着将高灵塞了进去。
为了照顾她现在这副傻兮兮的模样，还不忘顺手帮她扣上了安全带，十分温柔贴心。
直到眼睁睁看着陆池坐上了驾驶位，高灵才缓过神来，磕磕巴巴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老……老板？咱们干嘛去？”
熟稔地发动车子，陆池一脚油门便踩了出去。仿佛强忍着笑般，他轻抿着唇，嘴角勾起。
听高灵问着，他轻声开口，嗓音明朗清亮，似乎十分开心：“你刚才不是说想吃小笼包吗，我带你去吃夜宵。”
高灵睁大了眼睛，她空荡荡的脑壳里似乎并没有各就各位：“……可咱们店里还没打烊呢？”
陆池推得心安理得：“有王霜在呢。”
高灵疑惑：“这个时候是上班时间。”
陆池笑得一脸温和柔润：“我是老板，我说的算。”
高灵有点迷茫地点了点头。
总觉得好像忘了些什么。
……
“咱们去吃小区门口那家灌汤小笼包吗？我感觉口味还蛮好的。”
“他家小笼包馅料鲜不得了！你有尝过他家蟹黄包吗老板？也超好吃的。”
“没有呢。一会儿点份儿尝尝，还有什么特色吗？”
“还有的！”
……
算了。
管它呢，吃饱了饭再慢慢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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