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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七章


  原以为幕后只是一伙人,如今看来,起码有两拨,其一是清风阁,其二是昌王颢。那北辽人呢?是谁勾结了外番?

  柳叶正欲与卓元关于孟皇后之事讨论两句。杨婶趁着他们说话的空隙,端了一托盘吃食进来,笑道:“大人,卓先生,你们是不是谈事情就不会饿了?”

  卓元一笑:“杨婶啊,你以为我不饿啊,可是大人都没说要吃饭,我不敢提。”

  不等柳叶开腔,杨婶拿起一只竹筷往他手背上一抽,嗔道:“大人不开口的时候,没瞧见你哪一顿就是饿着的了。”又拽过柳叶,“天大的事情要先吃饱肚子,饿肚子的大老爷怎么坐堂审案子?”把竹筷往柳叶手里一塞,“快吃快吃。”

  其余人没有过来,杨婶送过来的就是两个人的份儿。

  卓元夹了一块鱼在碗里慢慢挑着刺儿,“伯植,你说这个……”原本想说那具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尸体,转念一想柳叶已经几天不曾好好吃饭了,再说这个难免倒胃口,于是话到了舌尖转了两转,换了个话题,“若是这些事情都结束了,伯植你有何打算?”

  柳叶正夹了一筷青菜,用碗托着慢慢吃着,咽下去后才抬起眸来,看着卓元缓缓道:“你觉得我有那个时候?”神色平常倒像是调侃。

  卓元挑鱼刺的手顿了一下,皱了皱眉:“老说这些丧气话,没劲。”抬碗将挑好的鱼肉拨进柳叶碗中,“你就不能假设一下明日冷月就研制出解药了?又或者后天木青就抓到了下毒的人?”叹了口气,“你呀,对待其他事情不见得多悲观,唯独此事……唉。”

  柳叶垂眸看着碗里的鱼肉,嫩滑细致,一根细小的刺都寻不见。“不敢期许,更不敢给你们希望。”伸出筷子夹了一点鱼肉,“与其承诺些做不到的事情,不如不许诺。”喉间一紧,忙将筷尖上的鱼肉送进嘴里,慢慢嚼着。

  卓元沉默地看着她,每当她的难过的情绪藏不住的时候,总喜欢垂着眸,不让人看穿。原本只是一介小女子,软弱些又何妨,便是哭了又怎样?偏偏她总是这般死撑着倔强。

  叹了一息,卓元盛了一碗饭,往嘴里扒拉了几口,又胡乱夹了些菜塞进去。心里烦乱的时候他吃起来便是这般地狼吞虎咽,似乎想用食物压制住那纷乱的心。

  柳叶看着他大口扒拉着将一碗饭吃下,放下筷子与他道:“孟皇后打入了冷宫,你听说了吗?”

  卓元搁下筷子,摸了只茶杯倒了杯热茶推给柳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听说了,据说是用媚|药惑主,这样的罪名……啧,惩罚轻不了。”眸光一闪,看着柳叶,“你不会是这事儿也要管上一管吧?”

  柳叶看着他,不说话。

  卓元将手中的杯子一放,正色道:“这世间的事并不是都能凭着一腔热血都能办成的。那后宫之中尔虞我诈与朝堂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此事兹事体大,不是你一个区区五品大理寺少卿能管得着的。”

  柳叶默然看着他急得差点儿暴跳起来,抬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茶水,才道:“我说要管了?”

  卓元愣了一下,“你不管么?”

  柳叶微微偏了偏头,双目微微眯起,好奇道:“你想我去管一管?”

  卓元:“那你跟我说此事是为何?”

  柳叶叹了口气,将茶杯嗒一声放下,“无非是想与你分析分析,这孟皇后一向端敏,难不成突然着了魔,会干出这等蠢事。莫说如今圣上膝下只有福庆公主一个孩儿,退一步而言,就算其他妃嫔诞下皇子,也得尊她一声母后,她何苦来哉。”她并没有将单祁的话说出来,因为孟皇后之事出得快,处理得更快,一干相关人等几乎是同时被拿进慈安院,这像是一场事先策划好的大戏。

  卓元:“自古皇家多薄情。你想再多也无用,女子进了那一道宫门,生死荣华便只系在一个人身上。”

  柳叶靠着椅背,抬首,望着屋顶微微出了一下神。若是没有十年前那一场,如今的自己会不会也在那高高的宫墙之内?日日扶门,只盼一人来,那种滋味想一想都不是好受的。突然间,她释然了,不管曾经多么动心,他终究不是良人。

  “我想去见一见英儿。孟皇后的事情咱们擦不了手,却可以从旁侧打听一番,兴许……”与昌王府有些瓜葛,还有那个小黄门没头没脑的那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这一直以来只是她的感觉,并无实证。

  卓元颔首:“此时发生得太巧合,兴许与昌王府的案子有关联,只是外臣如何能见后妃?”

  柳叶望了卓元一眼,眼角不自觉漾出一丝会心的笑纹。

  *

  这个见面的机会却不料很快就来了。

  宫里的妃嫔有特赐召母亲姐妹相见的省亲机会,只是一般宫嫔兴许数年才能得到一次,而得宠的就有可能一年能有一两次,英儿作为身怀皇嗣的宠妃,自然有着不一样的特权。

  柳叶一身朴素的女装,发髻低绾,在宫中不可面覆薄纱,只好勾着头,看着前边小宫娥的脚后跟亦步亦趋走在青石铺就的宫道上。

  两日前,她在宫门外碰见进宫请安的佶儿,随口说了一句,刘美人的姐姐想她得紧,巴巴从乡里赶来汴京,却只能望着宫门兴叹,最后踅摸到了他的府上。说完之后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回府我便劝劝刘家姐姐,哪儿来回哪儿去。这深宫内苑的,是想见就见的么?”

  赵佶闻言,道:“这有何难,刘美人如今怀有身孕,只需在皇兄面前说句话,岂有让不远千里而来的姐姐带着遗憾回去的道理。”

  如此这般,宫里的小黄门很快就将口讯带到了柳府,正月二十二,刘美人在滴翠宫接见刘家姐姐。

  “刘家姐姐”勾着头跟着小宫娥拐过一道弯,继续往前行。滴翠宫在睿思殿不远处,柳叶在心里盘算着,这条宫道走到头,再在前方往西一拐,应该就是滴翠宫了。

  小宫娥粉色的鞋后跟在浅淡的裙摆下一起一落,犹如两只灵活的小兔儿交叉着往前蹦,她就不紧不慢隔着三步的距离跟着。

  蓦地,那一起一落的小兔儿顿住了,柳叶连忙收住脚,堪堪稳住没踩上去,就听得小宫娥砰一声将脑门磕到地上,低声与她道:“圣上的车撵过来了,快跪下。”

  柳叶跪到小宫娥身侧,学着她的样子,将脑门顶到地上,一动不动。

  车轱辘压着青石铺就的宫道,辘辘而来。小宫娥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个时辰他不该是在小东殿里头百官轮对么?怎么就回了后宫?”柳叶心里打着鼓,头却是毕恭毕敬地勾着没动。

  “官家,您嘱咐一声,老奴就给办了,何苦跑这一趟呢?”

  是郝随的声音,这个声音已经有段日子没听见了,还是那般谦卑恭顺,能把谄媚玩到不露痕迹,也是不容小觑的人才了。

  赵煦淡淡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头顶方传来:“皇后向来端敏,出了这样的事情朕岂有坐视不理的,慈安院里头你多费心,瑶华宫朕还是要亲自走一趟的。”

  原来是孟皇后的事情。瑶华宫?孟皇后的凤印都还没被收回,人怎么就在瑶华宫了?

  车轮辘辘从小宫娥和柳叶面前过去。

  听见赵煦问:“道边上的那个是谁?”

  郝随答:“刘美人老家来的姐姐,今日进宫探望美人来的。”

  赵煦似乎淡淡应了一声。

  等车轱辘拐过弯,跟在最后头的小太监的衣角都看不见了,小宫娥才爬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尘,把柳叶拉起来,继续往前走。

  拐过前头的弯,果真就是滴翠宫。

  小宫娥将人领进去后就退了出来。英儿身边的嬷嬷来将柳叶引进内室。

  柳叶依着礼制行了礼,又有宫娥奉上香茶和糕点。英儿才道:“别伺候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和姐姐单独说会儿话。”那态度拿捏得恰大好处,既有着主子的威严却又不失亲和,可见英儿在当一宫主子上头还是很有几分天赋的。

  屋里的宫人都退了出去,英儿才从贵妃榻上蹦了起来,捉住柳叶的手,欣喜道:“那日童黄门带话与我说老家的姐姐进了京想要见我一面,我就知道一定是叶儿姐姐想见我。”将柳叶拉到榻边坐了,“姐姐不知道,我想姐姐想得都快不行了。”

  柳叶抬眼打量她,原本的稚气已经褪了干净,一张小巧的脸越发透露出女子的娇媚来,因为怀着身孕,小脸儿也圆了一圈,倒是有了几分珠圆玉润的模样。在宫里养得好了,原本就细腻的肤质更加凝脂一般,英儿果真是个美人儿。

  英儿也拿眼打量柳叶,蓦地双眸就氤氲上了雾水,声带哽咽道:“姐姐,怎的这般瘦了?”

  若不是有先前的事情和二苇子的事情,柳叶差一点以为这还是当年在润王府的那个英儿,拽着她受伤的手眼泪扑簌簌直流的英儿。

  柳叶不动声色抽回手,淡声道:“微臣不碍事,让美人挂怀了。”

  英儿怔愣了一下,面色微变,“姐姐怎么与我这般生分,莫不是还在生英儿的气?”

  对于这般“姐妹情深”,柳叶实在无心扮演,于是开门见山问道:“你让人带给我的话是何意?”

  刘英儿一愣:“我让人带话给姐姐?”想了想,摇头否定,“不曾啊。姐姐应该晓得,官家最忌讳后宫参政,不到万不得已,我怎敢派人来找姐姐?”

  因为太皇太后临朝多年,赵煦对于后宫干政之事比以往的国君更加忌讳。这一点柳叶是很清楚的。既然英儿没有派人来,那那个小黄门是何人派来的?

  英儿皱着眉头问道:“姐姐还记得带话的是个什么人吗?”

  柳叶回想了一下,将小黄门的容貌做了个描述。

  英儿用手捂住嘴轻呼了一声:“姐姐说的好像是单美人,”压低了声音,“就是杜月梅宫里的黄门。”

  杜月梅?

  柳叶皱了皱眉头,大致有了数,若是杜月梅真是昌王颢的人,冒充刘美人带话才是赵顥要做的——乱了柳叶的阵脚。虽然柳叶不晓得这个昌王颢和杜月梅对于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多少,哪怕就是诈她也足以让她乱上一回心智。

  柳叶又细想了一下当时带话的情景,小黄门是找了黄树成引进门去的,显然他的目的就是要让人看见他来寻大理寺少卿了,有违常理。

  再者,那句话“今日雪消了,有些东西就看见了”,问题就在这句话之上,乍一听容易让她想到自己身份的败露,或是刘英儿的什么事情败露了。正因为放之谁身上都恰如其分,也更说明这句话对着谁说都没错。何况杜月梅一直认为她将英儿安排进宫是有所图谋的。

  但凡心中有点小心思的都适用于这句话,而朝廷官场,后宫内苑,谁没有点小心思呢?

  如此一想通,柳叶的嘴角轻轻挑起一抹冷笑。

  英儿却顾自喃喃:“杜月梅冒充我给姐姐传话是什么意思?”

  柳叶:“找机会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可是,她已经殁了啊。”

  “殁了?”柳叶着实惊了一下,杜月梅殁了,为何单祁没有跟她说?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

  孟皇后出事不过数日,杜月梅这个揭发的首告怎么就殁了?

  英儿捡了一块糕点慢慢吃着:“单美人之前就冲撞过皇后娘娘,此番又是首告,自然是要接受审查的,审查一个美人,无非就是问几句话罢了,一不用去慈安院,二不用开堂。何况她揭发这件事也没有诬告之嫌,好好回几句话也就过去了。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然公然破口大骂起官家来,官家一怒之下就罚她禁足三个月。谁料到昨日里她就悬梁自尽了。”

  “穗儿呢?”

  英儿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道:“姐姐还能记着单美人的贴身丫鬟叫什么?你一提穗儿我还一时缓不过来是谁呢。”“主子殁了,宫人应该都回殿内省重新分配给其他宫室,穗儿去了哪儿我就不知了。”

  杜月梅殁得蹊跷,暂时却无法查究,只待回头找单祁问问,兴许还能得知一星半点儿。“孟皇后如今怎样?”

  英儿抚着肚子皱了一下眉:“姐姐千方百计进宫来见我就是为了问孟皇后的事情?”忽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够恭顺,又道,“皇后娘娘一向严于律己,此事不定是怎么回事。这一切都有郝总管查着,出不了岔子的。姐姐放心吧。”

  郝总管?!

  郝随!

  他在负责追查此事?柳叶猛然间觉得孟皇后打入冷宫已成定局。皇后孟氏当年乃是太皇太后为赵煦选的,而太皇太后向来瞧不上郝随,生生压制他许多年,让他一心想要成为大内总管的理想屡次破灭。如今只怕他会将这股子怨气转移到孟皇后身上,不能中正行事。

  英儿将一碟糕点推到柳叶面前:“这是御厨房最拿手的糕点,芙蓉糕。姐姐快尝尝,若是吃着好,一会儿包一些带回去吧。”

  柳叶淡淡推拒:“我如今的身子吃不得这些,美人还是留着吃吧。”

  英儿木着脸愣了一会儿,低声却寒凉地道:“姐姐可还是记得当初的事情?我知道当初之事是我对不起姐姐,可是那时是官家要临幸与我,我又如何抗拒?”面色带上一丝无奈,“要怪只怪他贪杯了,我也贪杯了。不过,还是得谢谢姐姐的成全……”

  柳叶截断她的话:“那些事情过去也便过去了,不必再提。”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今后你还是好自为之。”

  英儿叹了口气,双手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姐姐从进滴翠宫到现在,先问了杜月梅,又问了孟皇后,偏到我这儿只有‘好自为之’这么一句,真是令人心寒。”

  柳叶默然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布包,放在几上推了过去:“这是给你腹中孩子的。”

  英儿接了,打开布包,是一把玲珑锁。她面上漾起笑容,“我就说叶儿姐姐向来待我堪比亲妹,怎么能不管不问我呢。”

  能问的不能问的都问了,该说不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柳叶起身告退。

  英儿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姐姐,我们就不可以像当初那样了么,不是姐妹胜是姐妹。”

  面对她一脸无辜的模样,柳叶心底泛起一阵恶心,强压下去之后淡淡问道:“当初你们仅仅是因为贪杯么?”

  英儿面色微变:“姐姐说的什么意思?”

  柳叶从她手中抽离,“孟皇后因何被贬瑶华宫?美人比臣更清楚,有些事情过去了,有些事情却不一定过得去,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退后两步躬身,“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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