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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过了腊月二十,雪便没怎么停过。

  除夕夜,雪小了些,却还是细盐般洒落。府门前和檐下廊上都挑起了灯笼,桃符也挂了出去。穿堂连廊旁侧的石灯也点上了烛火。通明处倒是有几分年味儿了。

  杨婶做了一桌子的菜肴,年宴摆在了柳叶房中。

  屋内炭炉生起,菜肴美酒摆上,不分尊卑团坐一桌,唯有上首的位置空着。

  大家心照不宣地吃着饭,席间偶有喝酒,也免了推杯换盏,一切皆默然。

  终究算是团圆的。

  *

  此时的柳叶,在梦靥里跋涉了一场又一场,总是困于那林间暴雨与血色小院中。她已经神形俱疲,深有难以为继之感。

  颓然中却见一座小镇缓然入目,一处矮墙围出几间简陋的屋子,是那般的熟悉——那是幼时的居所。那时还没有人说她不是柳叶,爹带着她和娘亲住在小镇上,隔壁是一家药堂。

  药堂!

  她心有疑惑,却见幼小的自己推门而进。堂中坐着年近四旬的郎中,见她进来,便笑着叫她叶儿,熟稔地让她坐下,为她诊脉,而后道:“叶儿的身子已然痊愈,不日便可似从前那般活蹦乱跳。”

  说话间,从楼上来下一个女孩儿,瞧着十三四岁的模样,梳着单髻,眉目清秀酷似少年冷月,只是少了一份清冷。

  女孩走到郎中跟前道:“爹爹,人醒了。”

  郎中便将她置在座上,对她道:“冷伯伯这里还有个要紧的病人,叶儿先坐会儿,让云儿姐姐给你抓药。”便将将将写好的方子递给楼上下来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对着柳叶浅浅一笑,旋身去了药柜跟前。

  药柜子从地板一直延到楼板,高处的抽屉女孩儿够不着,便搬来一具梯子。坐在椅子上的叶儿娇声道:“云儿姐姐当心了。”

  那叫云儿的回过头来,道:“谢叶儿妹妹关心,你等着,一会儿我便把药给你抓了配好。”

  她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晃动着还不能够着地面的双脚。看云儿爬上爬下抓药。此时的郎中则顺着楼梯往楼上去了。

  楼梯口的栏杆间,有一张清俊的小脸伸出来,眼尾微挑的丹凤眼看着椅子上的女孩儿,看着她不停晃动的脚。叶儿有感,抬起头来和那双眼睛对视了片刻,露出了笑意。那丹凤眼似乎愣了一下,也回以浅淡的笑意。

  一切犹如影卷般在眼前闪过,柳叶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幼时的自己,却感口中微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

  “伯植?伯植?”卓元将最后一口药喂完,直感榻上的人轻微地动了一下。

  连日来,除了尚有微弱的呼吸,她似乎没有了任何活人的气息,而刚才,就在刚才,他感觉到那唇微微动了动,但是触感实在微弱,怕是觉察错了,又凝眉看着,唤了几声。

  柳眉蹙了蹙,再是那唇瓣微微动了动,微乎到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卓元试着又唤了她几声,竟与之前毫无二致,依旧是没有一丝反应。

  冷月说兴许快醒了吧,但是到底何时能醒全靠她自己的意志。无论如何总归是好过生死难测,在榻前受了整整十四日的卓元终于被田峰拖出去散心了。

  而,此时,柳叶醒了。

  沉睡了十四个日夜之后,终于醒了。

  秀目微睁处,看见冷月正在施针。

  “冷大夫。”干裂的唇微动,她吐出几个字。梦中的那个云儿,她想起来了,那是迁来汴京之前隔壁药堂的女儿,父亲叫冷长卿,是柳正航的好友,他带着女儿冷云就住在她家隔壁。冷云与冷月似有几分相似,年纪却是不对的。

  冷月收起最后一根针,用依旧冷清的眼神看着她:“醒了便好。”

  柳叶试图撑起身子,却浑身无力,只好躺着轻声道:“冷大夫,可是冷长卿的传人?”

  冷月收针的手一顿,看不出情绪的脸上神色微微一滞,“你还记得冷长卿?”

  柳叶无力的颔首:“幼时,我病过一场,凶险至极,便是他救的我。”

  冷月继续收拾手边的银针,“那是我的父亲。”语音淡然没有多少起伏,“幼时我并不跟着他生活,所以你不曾见过我。”

  “那冷云姐姐……”

  手中一顿,冷月的眸子微微氤起一层水汽,“没了。”

  柳叶偏头,想问问怎么没了。冷月却已经出了房门,与门外的人吩咐:“此方三碗水煎成两碗,再加三片姜片继续熬到一碗,用文火。”

  有人应着,却是陌生的声音。

  柳叶的目光落在帐顶,这一睡好似过了一世,许多以前不曾记得的片段纷至沓来,胡乱参杂在一起,令她很是头疼。

  最清晰的便是那暗夜中的雨幕,有刀兵之声,更有木青清晰的面庞……

  勉力转了转头,看见異修缩在墙角,无精打采。

  “異修。”勉力唤了一声。

  少年抬起头来,看着她,目中茫然里面有些其他的光芒,似疑惑,似试探,似愧疚。

  瞧着他,东水门小院的那一幕便又涌上心头。

  “異修。”又唤了一声,少年踯躅着靠上来。

  微抬被褥,柳叶握住他小心翼翼伸出的手,“不怪你,别自责。”

  沉默了许久的少年哇一声哭了起来,趴在棉被上泣不成声。

  柳叶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待他哭得差不多了才道:“别哭了,你有了一身的武功,往后不是正好可以保护我?”

  少年蓦地抬起头,眸子闪起晶亮的光。自从小院里的爆发,他对自己的力量感觉恐惧,更怕的是怕柳叶将会嫌弃他。“真的,不赶異修走?”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柳叶拍了拍他的手背,“異修和我一样,没有家,所以,我们在一起就是一个家。”

  異修擦干眼泪,露出了笑脸。

  待他情绪平稳了,柳叶吩咐他去请木青。对于过往,她急需弄明白,一刻也不想耽搁。

  大年刚过,元宵未至。朝中还是休沐状态,别的衙门大人皆在府中歇着,殿前司却是一日不得停歇,木青应该已经在值上。

  異修去的脚程快,木青来的脚程更快。不多时便进了柳叶的房中。

  见到醒转的柳叶,堂堂七尺男儿,杀伐将军,竟然喜不自禁,双手皆不知往何处放,连声道着:“醒了,醒了,醒了真好,真好。”鼻梁竟然一阵酸涩,带着声音都显得暗哑了几分,“好,醒了就好。”这一个年饶是外头热闹万分,他的心里都是落寞地疼,这种感觉不似奋勇杀敌快意恩仇那般淋漓尽致,倒是像把心放在文火上熬着,一点一点的疼。

  柳叶含笑看着他手足无措,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欠你半碗火烧,对么?”

  木青一愣,他没曾想柳叶醒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起先,他确认了她右臂上的黑痣,潜意识里头将她认定了,心内到底还是忐忑的。基于此,他不敢跟任何人吐露半个字,一来是在她醒来前不敢完全确定,二来如今的她总归是大理寺少卿,堂堂男儿却成了女儿身,这样的事情非同小可。

  “嗯。”他重重点了点头,鼻腔的酸胀瞬间涌入眼眶,再也忍不住了,“欠了将近十年了。”抬起浑厚的手掌胡乱抹了一把,手中净是水泽。

  柳叶虚弱地笑了笑:“莫不是想跟我要利息了?”

  木青咧着嘴嘿嘿了几声,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可不是得付利息,都十年了啊,十年!”

  “十年啊,”柳叶报以虚弱一笑:“十年前的事情我已然不记得,可是这十年中我总会做一个梦,梦中是一片林子,雨下得很大,有一辆马车在走,还有很多人……”

  木青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眼角渐渐溢出温热的水。

  浑厚的手掌继续胡乱地抹了抹眼睛,“那是元丰八年三月,先帝驾崩之际……静儿……”没曾想,才呼唤一个名字,原本平复下去的酸胀一下又涌了上来,哽咽不能出声。

  柳叶笑着看他,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目光慢慢落在他腰间的那一截木头上,“故人之物,木青一直视若珍宝?!”那一晚,她在车厢里对他道“木青,我要你活下去。”木青,你活下来了,佣哥哥活下来了,我也活下来了。

  木青摸了摸那木头,略微尴尬地笑了:“嘿嘿,那时那马车一跃就跳了下去,我……”在悬崖边上久久不能回神,随后亲自领人沿着河岸寻了好久,在下游十里的地方找到了几块马车的残骸,却没了其他,“一日没有亲眼见过你的尸身,我便信你还活着。”粗壮的手指摩挲着那截木头,犹如珍宝。

  你信我活着,那佣哥哥呢?我还活着,啊!

  柳叶合上眼,两行清泪自眼角滑了出来。

  *

  木青步出柳府的时候恰遇卓元回来,与田峰二人正往府里走。

  自从柳叶昏迷,木青时不时前来探望,所以出现在柳府倒也不稀奇,可是往常都是下了值或是休沐之时才来,今日却在值上,甲胄在身就来了,不能不让卓元生出一些诧异。

  相互见了礼,卓元问:“木都点检今日得闲?”

  木青拱了拱手:“我出来办事,听说柳少卿醒了,故而转来一看。”他并不知卓元他们尚不知柳叶已经醒来的事情。

  闻言,卓元一顿,继而追问:“伯植醒了?”

  “卓先生尚未知?”

  话未问完,那人已经一阵风似地刮了过去。

  田峰与木青再言语几句,也匆匆进去探望。

  柳叶醒来,不仅令卓元、田峰等兴奋不已。消息递进宫中,赵煦亦是喜难自已。遂命人送了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去柳府,让柳叶调理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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