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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四章


  “不。”柳叶摇着头,呆愣地坐在地上,任凭雪水和着血水浸透衣衫,刺骨的寒凉包裹着身子,一切都离她远去,整个世界仿佛瞬间消失在她的意识里,唯有一根弦绷着,“我是柳叶。我是柳叶……”

  湿透的头发散乱下来,脸上的伪装也被冲刷干净。

  我不是柳叶还能是谁?

  黄河边,十年前。

  木青看着她,一个影子渐渐浮了上来,与眼前的人影慢慢重合……他的心咚一声猛敲了起来。

  “柳,柳大人?”一时间,他竟寻不得合适的称谓,“冒昧问一句,你的右手臂内侧可有一颗黑色的痣?”他看见过静儿挽起袖子和太子嬉水的时候,那个位置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

  柳叶茫然地抬泪目望着他,少顷,吼道:“你也想说我不是柳叶么?我就是柳叶,我是柳正航的女儿,柳叶!”

  泪就像决了堤一般,再也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喊出了声,“啊……”

  最终,她又晕厥了。

  待卓元和田峰赶到的时候,木青已经将人抱进了房中,放在榻上。

  顾不得男女大防,他已经看过了她手臂上的痣。

  一模一样的大小,一模一样的位置。

  终于明白为何一见她便是莫名的信任和亲近。

  腰间的半个木偶被攥在手中,他木然地坐在椅子上。良久,才想起她扮的是男装,于是笨拙地将她头发束了回去。

  甫进门来,无论是卓元,还是田峰,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满院子的尸首皆是支离破碎,血水横流。檐下的匪首更是睁着一双惊悚的眼睛,死不瞑目。

  田峰站在门口,试探着问:“头儿,今日这手法委实有些……”

  木青头也不转,“不是我。”

  田峰看了看床上的柳叶,再回头看看檐下,蹲在墙根里瑟瑟发抖的異修,狐疑道,“不是你?”

  卓元进得门来,先摸了摸柳叶的脉门,对木青道:“木都点检,少卿大人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们还是赶紧将她带回去让冷大夫瞧一瞧?”

  木青缓然点头。

  卓元伸手要将床上的人抱起来。

  “且慢。”木青轻喝了一声,往前一步,抢先将人抱了起来,径直走出门,一直走到门外的马车边。将人放进车中,略微想了一下,自己也矮身坐进车中。

  卓元看着他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些,眸子微不可查地敛起一丝幽深的光芒。

  田峰和众捕快自然是留下来,记录和清理现场。

  卓元和木青则带着柳叶和異修先回府中。

  回到柳府,木青依旧是一马当先地将柳叶抱进房中,直到冷月端着热水进来,方退了出去。

  卓元已然感觉到了木青的反常,也跟着他一道到了前厅。

  “木都点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的是他为何突然间对柳大人这般亲厚。

  而他回答的是东水门外小院里的事情。

  静儿还没醒,她之前说过,大理寺和柳府人如今都是怀疑之列,不得轻信。卓元既是柳府中人,又是大理寺的人,也就更不能与他言明了。“我到时,只看见匪徒将那家老妪押在手中做人质,要柳大人给些什么吧。结果没谈拢就打起来了。”该怎么说,他委实不知道。

  卓元拧了拧眉,这个谎话也太假了。风雪天,柳叶无端端穿过小半个汴京跑到小院里和一群歹徒谈条件?

  “兴许是有人报案到了大理寺,所以柳大人才去的。”木青面不改色,加了一句。他觉得这一句比前边的更加符合情理。

  卓元不置可否。此时关键的不是小院内到底怎么回事,而是柳大人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人,自己的身体有多么弱,难道不晓得,如此的风雪天,天寒地冻的,怎么受得住?

  约莫快两柱香的时间,冷月才从房中出来,盆里是一堆染了血水的衣服。“已经施针了。只是,大人的身子本就是用药吊着的,今天这风雪天,寒气浸入体内,怕是……”

  木青嗖一下站起身,“你说的什么意思?啊?你说你家大人他活不成了?”额头的青筋突的暴了起来。

  卓元自然也是心急心焦,可是看着木青那一改往常的形容,心底不免泛起疑问来。

  杨婶将冷月手中的衣服接了去。

  冷月坐在桌边提笔写方子,“有几味药寻常药店里头是寻不来的,还劳烦木都点检去太医院瞧一瞧,没准那里有。”末了还加了一句“一定要快。”

  木青接了方子,片刻不敢耽搁,转身就走。

  待他远去,卓元的眸子渐渐幽深起来,“她,到底如何?”

  冷月依旧是冷淡:“这副身子如此折腾,能不能活过来全靠她自己了。”

  “你是大夫!”音量并不高,每个字却被咬出一种阴沉的威胁来。

  冷月站起身,直视回去:“宗主已经发怒了,你一定还要一意孤行么?”

  卓元冷冷挑起一个唇角,“你不也一样?”

  冷月叹了口气:“是啊,我也一样。”停了一会儿,“显然,木青是知道了她女儿家的身份。”

  “那又怎样?”

  “他们应该是旧识。让他多来与她说一说前尘往事,兴许她就醒了。”说完,一挑帘子进去了。

  为什么要他来陪?他不也可以陪的么?他们一起经历的事情难道就少了?

  “我跟她也是旧识!”卓元狠狠踢了一脚墙壁,声响让一直蹲坐在墙根的異修抬了抬眸。

  *

  床上的柳叶,此时正在虚幻中跋涉着。

  瓢泼大雨,一直在下。

  山道难走,一辆马车却在此中疾驰。夜是暗的,车前的风灯摇晃不定,驾车的人却依旧丝毫没有减慢的意图,一路飞奔。

  这个场景入了柳叶的眼,颇觉熟悉。

  马车疾驰进了一座小镇,停在一家小铺子跟前。那是一家极小的铺子,半数门板已经上好,唯余一条缝隙,透出一些光来。

  有个劲装戴斗笠的健壮身影,一闪身从那窄窄的缝隙中入,出来时,手中提着食盒……

  驴肉火烧!

  柳叶陡然出口,惊得自己都愣住了,

  她为何会知道那黑衣人的食盒中有驴肉火烧?

  黑衣人矮身进了马车。柳叶目及之处竟然也跟着进了车厢内。

  小几上的烛火在摇晃中气若游丝般明灭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儿蜷着身子靠在车内。柳叶听见她说:“若顺利回到汴京,这碗火烧我分你一半。”

  那黑衣人低声回了一声好。

  这个场景,为何这般熟悉?

  来不及细思,场景已经变幻。

  树林,雨幕,火把,刀兵……

  这是许多年来经常出现在梦里的场景,以往梦见的时候,自己总是一副旁观的模样。而今日,自己却是身在其中。

  柳叶盯着自己玄色的袖口,一截细白的手臂露出衣袖,手中还握着吃剩的一点烧饼。车外,雨声、兵器相撞的声音,马的嘶鸣声,呼痛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不断地冲击着耳膜。

  须臾,好似安静了许多,接着听见有人在说话。

  “木都点检,怎么样,还要继续打么?”

  而她身不由己的微微掀开侧帘,轻轻呼唤一声:“木青。”

  “木青,我要你活下去。”

  木青!

  原来那个时候我便认识你了!

  木青,我要你活下去!

  不知说了什么,木青在焦急而不安地劝说着,“切不可乱想,你可说过到了汴京分木青半碗火烧。”

  她的手伸进怀中,取出一个木头玩偶来,那是佣哥哥送给她的,可是她不小心给弄坏了,只剩了个身子。她把它交到木青的手中,说“你一定要保护好佣哥哥。”

  有泪从眼角淌出,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般,酸胀酸胀的,憋闷喘不出气来。

  忽而,她觉得自己身轻如燕,竟然飘进了虚无中。

  良久,再入眼帘的是春光明媚,一派葱荣生机。一座小楼掩在花丛湖柳中。

  这不是艮岳的听雨楼么?

  忽闻稚嫩的童音道:“佣哥哥,今日栽下芭蕉,来年可能听雨了?”

  转过一丛蔷薇,柳叶看见一个小女孩身着浅粉小袄,挽着袖子在为芭蕉培土。旁侧略高些的男孩道:“自然,今日移栽了,明年必定能长这么高,”男孩比划了一个高度,觉得不够,又踮着脚尖往上比了比,“兴许能长这么高。”

  小女孩弯起眉眼,道:“那来年春天,等有雨的时候,我们就歇在小楼里听雨打芭蕉,好不好?”

  小男孩,“好。”

  小女孩又道:“佣哥哥,切莫忘记了。”

  小男孩拍了拍胸膛,“大丈夫言出必行。”想了一下,“干脆,我奏请父皇,把这座楼改名叫‘听雨楼’,这样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忘了和静儿的约定。”

  静儿?

  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突起的一阵风,迷了眼睛。等风过的时候,哪里还有静儿和佣哥哥。只剩下柳树的身影。

  他背着她往前行去,她追在后头喊。

  他微微回首,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他没有叫她叶儿,也没有叫她妹妹。

  在三步外,他对着她作揖,“我的母亲来了,我须得去接她。”看着她的眼睛道,“接了母亲,我们一家也就圆满了。”

  她张了张嘴,想问一问赴任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柳树头也不回的走了。

  都不等她叫一声兄长。

  柳树走后,她看见了漫天的红色,母亲在血红里面说“你不是柳叶,不是柳叶……”

  她不是柳叶!那她是谁?

  她就这般瘫坐在虚无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只想就这样睡去,睡去,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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