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章
单祁来柳府时,柳叶正在批改文书。
门房直接将人领进了书房。
相互见礼之后,杨婶奉上香茶。
柳叶开门见山道:“昨日里单太医已经为我诊了脉,想来知道我的病症了?”
单祁面色凝重:“柳大人自己应该也是知道,你这并非染疾,而是中毒吧。”
柳叶颔首:“知道。单太医可知道我为何要将你请进府中?”
单祁略微思量了一下,“莫不是柳大人不想圣上知道你的病情?”
不想让他担忧是其一,其二……柳叶微微挑起一个唇角,“据说我的毒唯有太医院能解,故而……”她特地将故而两字拉得极长,趁机观察单祁的表情变化。
单祁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而后面露一副震惊之状。
柳叶续道:“故而请单太医来帮我想一想,太医院哪位太医擅毒?”
单祁抱拳起身:“柳大人,若是无凭无证,切莫信口雌黄。你若有真凭实据,只管拿出来,哪怕告到御前,我单祁绝不姑息太医院。”字字铿锵,很有几分义愤填膺。
柳叶不恼,微微挑了挑唇角,示意单祁坐下,“单太医太过紧张了,我是想请单太医为解毒,何来告到御前这般严重?”
单祁摆了摆手:“单某人并不擅长解毒,且柳大人身上的毒并非寻常,单某连见都不曾见过,哪来解除之法?倒是你身边的这位高手,驭药得当,为大人控制得极好。”
柳叶微微笑了笑,示意单祁喝茶,徐徐道:“单太医过谦了,若是单太医真是尔尔之辈,怎么能任太医院医正一职?这岂不是显得圣上不够圣明?”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叶,饮茶之际,眼角余光透过盏的边缘看向单祁。
单祁略微局促,却在努力保持淡定。
在见他之前,柳叶已然做了了解。
单祁,四十有五,师从原太医正冷长卿。熙宁八年,正值风华的冷长卿忽然辞去太医院所有职务,悄然离开了汴京。走前,在先帝面前举荐了自己的弟子单祁,一晃已是二十年。
单祁于药理医术深有天分,几乎是杏林天才。于人情世故却有些迂腐,为此,在宫闱间免不得吃亏。得亏太皇太后向来信任他,护他三分。
查清他的为人之后,柳叶对于他授意杜月梅博宠和授意如凝投毒之事,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柳大人,我单某人向来不擅言辞,圣上也是明了的。你不必抠我的字眼儿。今日有什么话尽管直言,不必旁敲侧击,指桑骂槐。”单祁面露愠色,言语中竟然掩不住的气愤。
柳叶微微垂了垂眼睑,“据我所知,宫中的单美人是单太医之女,那日父女相见,却没见单太医与美人言语。”
单祁面无表情,淡淡回道:“既然进了宫,剩下的就是君臣之谊。柳大人觉得我见了单美人该做何举止?”
一时间,柳叶竟无言以对,寂静在书房中弥漫。
“大人。”冷月适时出现,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该喝药了。”
待喝完药后,冷月并不如平常那般转身就走,而是朝着单祁微微颔首致意:“单太医,可记得冷长卿?”
单祁微微一顿,眼眸变得闪烁:“那是我的师父,自然记得。”
冷月面容微微带出一些神色,“那你可还记得他说过的‘医者,先正其心,再精其技,方可救死扶伤也’么?”
单祁眼眶中蓄起一汪浊泪,“记得,记得,从来不敢忘记。”
冷月微微欠身,端着药碗退下了。
单祁抹了抹眼角,对柳叶道:“请教柳大人,适才那位是?”
其实,关于冷月的来历,柳叶并不曾过多打听,只记得她家传医术,年纪虽小却已是杏林高手,在江南一带略有名气。
柳叶:“那是冷月大夫,我现在的身子全靠她调理着。”
单祁怔怔望着门外,喃喃:“姓冷?”继而又低吟,“医者,先正其心,再精其技,方可救死扶伤也。”太多年了,久到他淡忘了当初师父为何离开。也许,自己也时候离开了……
“……我愧对师尊,愧对师尊啊。”单祁老泪纵横,良久方平静了情绪,“柳大人,我有话说。”
当初,润王颜薨,杜月梅离开润王府,去往何处,并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一个婢女的生死去向。
“户部的秦骁大人与我有故,半年前,他的生辰宴上……”单祁一脸懊恼之色,“我贪杯了。”
许是那日累了,许是那酒烈了,总之,他醉得不省人事,待醒来时,竟是身无寸缕,旁侧卧着一个美貌的女子。向来老实的单祁顿时吓得酒气全无,摸着自己的衣裳胡乱套起来。不料那女子悠悠醒转,竟哭诉单祁趁她酒醉欺凌与她。
一阵哭闹引来许多人,单祁才知这女子是秦骁的姬妾。所谓朋友妻不可欺,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全无脸面见秦骁。反倒是秦骁,先是将小妾斥责了一顿,而后宽宏大量地对单祁道:“你我朋友多年,我是知道你的,若非酒后失了德行,就是把这个女人送到你床上你都未必一碰。这事,不能怪你。”
秦骁的宽容反倒让单祁更加羞愧,更加无地自容。乃至于后来秦骁找到他,说是有个忙需要他一帮,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这个忙就是将单美人送入宫中?”柳叶问。
单祁摇头:“非也。他与我说此女子名叫单月梅,与我同姓,想来也是有缘。”当时的单月梅已经是宫廷教坊的舞姬,在一次献舞时成功取得赵煦的注意,奈何彼时她身为乐籍,甚是自卑。“他让我对外便说那是我养在故乡的孩子,以便给她一个稍显地位的身份。彼时,她已经是圣上眼中的人,我做的不过是个顺水人情罢了。”
柳叶哼了一声:“顺水人情?你这顺水人情可是欺君罔上,单太医,你好糊涂啊!”
单祁亦是懊悔不已,“我负了师尊的教导,已无颜面再留在汴京。”
待他略微平复,柳叶道:“你若是真觉得对不起师尊,对不起圣上,那你就好好做你的太医正,只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顿了一下,“若是你能将太医院制毒之人找出来,兴许还能将功赎罪。”
单祁走后,柳叶呆坐了一会儿。
三日前,卓元查到先前那所宅子的原房主乃是一周姓商人,多年前变卖汴京的房产,举家南迁。
周宅!
周园?
两者之间是否相关?
人已经派出去一波,专为查询周姓商人而去。
而监视司宗坊的人也在同一个时间回报,说是看见李端明背着包裹出行,极有可能是要离开汴京,请示是抓还是放?
在此事上柳叶与卓元的意见相左,柳叶认为李端明扮演的角色兴许比宁俊生更重要,不宜过早抓捕,应该派人一路跟踪,兴许能查探到更多。
卓元则认为如此行事风险太大,一旦将其跟丢了,再要找到就犹如大海捞针,所以不能冒这个风险。何况以宁俊生一案将其抓获,任凭谁也不能多说什么。
两人为此事僵持许久,直到柳叶呛咳起来方罢休。
最后是派了小五并几个得力的捕快跟随而去,若是被他发现或是有异动再见机行事。
大理寺衙门里,正卿三日应不得一日卯,大事小情原本一股脑儿加在柳叶头上,奈何柳叶病了一场,需要将养,于是将衙门搬进了柳府。
文书案卷由衙门里的推丞先过一遍,挑出紧要的往柳府送。不打紧要的或是算不得重案要案的则让几个推丞断丞先商量着拿出主意,再由柳叶定夺。
如此一来,大理寺倒有了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的景象。
九月快过完的时候,天气渐冷了。
有冷月的调理,整个月里。柳叶不曾发过病,很多时候她几乎忘记自己的体内还有药毒存在。
倒是一件事情越来越缠上心头,令她坐立不安。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到了九月下旬,柳叶的房中就不得不日日生起火盆。出门也是必要披上狐裘。
天冷便更加想起东水门外的母亲。
从三月春天开始,到了如今冬临,数月之久,除了悄悄寄了两封报平安的信和几两银票以外,再无联系。
思家的想法不能起,一起就再也灭不下去,只能愈燃愈热。
这日晨起,阳光甚好。柳叶终于决定走一趟东水门。
用过饭食,柳叶让異修去雇了顶小轿。府中的马车是断然不能用的,去雇了外头的普通轿子比较不引人注目。
卓元去了大理寺,田峰出去办差了。
待異修雇来的轿子停到门前街面的拐角,柳叶拢着一袭白色的狐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步行了一段路,过来钻进了轿子。
轿子一路往东,从朱雀门外到东水门,得斜穿过大半个汴京。轿夫们来回能走上一个多时辰。
去时一路顺畅,不多时便到了自家门前。
母女相见,免不得抱头痛哭了一回,又难分难舍了几回。无奈柳叶不得多做停留,只好放下带来的点心、冬衣和银钱,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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