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怀疑对象
戴梦儿点头道:“奴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奴把粮船暂时停在安利军,自己前往澶州来见你,想提前告诉你这件事情。此外在奴让粮船进入灾区之前,先派人到大名府、澶州等地都打听过当地粮市的行情,虽然明面上各个粮铺的余粮几乎都已经售罄,到了无粮可卖的情况,可是却有大量的粮食在黑市出售,所以……”
“所以你认为,有人故意限制外地的粮食进入灾区,自己却用秘密通道运粮进入灾区,用黑市的方式销售,垄断灾区的粮食交易,赚取高额利润。”刘过缓缓补充道。
戴梦儿点了点头道:“正是,而那些哄抢进入灾区粮船的难民,或许就是……”说到这里戴梦儿自己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异想天开。
刘过心道:“哪里是或许就是,那些哄抢外地粮船的‘灾民’分明就是那些想要垄断灾区粮食交易的人指使的。”
刘过忽然想到:王肇作为一州之主,为了保证灾区粮食供应,保证外地粮食进入灾区的通道畅通就是他首要考虑的事情,而现在就在他的辖区内发生多起哄抢外地粮船的事件,而事发地临河县距离澶州州城又不远,他不太可能不知道。知道了却不去处理,就算王肇没有直接参与到阻止外地粮食进入灾区的阴谋中,也有纵容之嫌。
想到王肇为了灾民的吃饭问题愁白了的头发,想到他为了老百姓的一头耕牛竟然亲自淌进浑浊的河水中,刘过一时心乱如麻,心想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个勤政爱民、淳朴憨厚犹如一个普通农夫的好官,会是一个和奸商狼狈为奸,大发国难财的人吗?
“刘官人,刘官人。”戴梦儿见刘过忽然发起呆来,忍不住叫醒他道。
刘过醒过神来。怔了怔问道:“怎么了?”
戴梦儿好奇地看了刘过一眼,问道:“那现在奴该怎么办?还要继续往灾区运粮食吗?”
刘过思索了一下,道:“先不忙着运,等一半天再说,我先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刘过在内心深处还是宁愿相信王肇是一个好官的,但是如果不是王肇参与,什么人有那么大的能量就在临近澶州州城的临河县阻止外地粮船的进入?
正在这时,乔七进来禀报:“王知州带着他儿子王亶来拜访二郎。”
刘过心道:“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想试探一下你的真面目。”回头对戴梦儿道:“你现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说完便出去见王肇父子。
菁儿深深地看了戴梦儿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作为刘过现在身边唯一的侍婢,除了照顾刘过的饮食起居外,还有负责非客人上茶。戴梦儿见刘过主仆都出去了,只把自己留了下来,而且这里还是内宅,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戴梦儿自言自语道:“你还真不把我当外人了。”说完自己先笑了,干脆老实不客气地打量起刘过的这间临时住所来。
刘过到了客厅,见王肇父子正站在堂前等候,刘过目光在他们父子两人身上瞄了一眼,只见父亲黝黑苍老,儿子清秀白皙,还真是非常鲜明的对比。
刘过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王肇那张粗糙黝黑、布满皱纹的脸,配合着那双慈善的小眼睛,简直就是一个长期走基层下村庄,风餐露宿,对国家、对人民饱含着深厚感情的无私公仆形象,心中不禁有些怀疑之前自己的判断——他真的是一个和奸商勾结的“贪官污吏”吗?
“什么风把你们父子给吹来了?”虽然心中翻江倒海,但是刘过也知道官场中要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还是笑哈哈拱手和对方打招呼道。
王肇连忙回礼,笑道:“下官是见王使者身边只有一名侍婢、一个小厮伺候,所以将犬子送来,虽然他也做不了什么事,但是替刘使者跑跑腿、叫叫人的工作还是能胜任的。”
刘过看了王亶一眼,心道“原来是送你儿子过来的。”按理说,刘过已经答应了收王亶做学生,学生像儿子孝顺父亲那样孝敬老师,在时人看来是天经地义的,王肇此举也说不上毛病,但是自然刘过已经怀疑王肇的品性,那么也就要考虑一下他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目的,比如说让派他儿子来做眼线。
“这个……”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刘过这时竟然找不到拒绝王亶来自己身边的借口。
这时刚好菁儿上来奉茶,刘过便顺势邀请王肇入座,菁儿分别给王肇和刘过都上了一碗茶后,垂手侍立在刘过身后。
王肇父子还在等着刘过的答案,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刘过迟疑了一下后,便痛快地答应:“自然如此,刘某就却之不恭了。”
王肇回头瞪了王亶一眼,喝道:“还愣着干什么?”
“哦,是。”王亶似乎有些害怕自己的老子,闻言吓得一哆嗦,连忙走过去给刘过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地站在刘过身后,菁儿对他报以微笑,王亶顿时羞得脸成了一块大红布,忙低下了头。
刘过和王肇谈了会儿公事,说起灾区的粮食问题,王肇依旧长吁短叹,一幅眉头紧锁的样子。
王肇大约呆了一盏茶的功夫,起身告辞,刘过忽然叫住他道:“王知州请留步。”
王肇一愣,回头对刘过拱手道:“刘使者还有什么吩咐?”
刘过本来想要试探一下王肇知不知道澶州有人阻止外地粮食进入灾区的事,但是这时犹豫了一下,又没有试探,微微一笑道:“我刚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这时又忽然忘了。”
王肇脸上的神情窒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重新拱手告别。
刘过吩咐菁儿给王亶安排个住处,自己回了内宅。戴梦儿马上迎上来,问刘过道:“王知州来干什么?”
问完见刘过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怪异,戴梦儿一愣,随即明白自己有些越权了,尴尬地笑笑,便把这件事情揭过不提。
两人闲聊了几句,菁儿安排好王亶回来,刘过问戴梦儿道:“不知戴姑娘住处可找好?”
戴梦儿抿嘴一笑,媚声道:“我看刘官人这里颇为宽敞,要是奴说没找到住处的话,刘官人会不会让奴住你这儿呢?”
“这个……”刘过微感尴尬,就算戴梦儿无处可去,刘过可以想办法给她安排个住处,但是自己的行辕是不能让她住的,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现在自己肩负重任,还留妓在行辕过夜,传出去是非常严重的作风问题,惹人非议还在其次,八成是要被御史弹劾的。
戴梦儿嫣然一笑,道:“跟刘官人开个玩笑,奴自有去处,不劳刘官人费心。”
送走了戴梦儿,回来菁儿问刘过道:“刚才王肇过来,他临走时阿郎原本要试探他的,为何又放弃了?
刘过皱眉道:“我确实当时是想用言语试探他一下,不过随即又想到,如果我真试探了,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让他有所防备,提前毁去证据,不利于之后的调查。而且他果真参与到那件事情当中,又怀疑我开始怀疑他的话,他大可以先参我一本,说我这个都河使者不干正事,对灾区的救灾问题指手画脚,告我越权,到时候我真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的。”
菁儿忽然抿嘴一笑,道:“婢子临行之前,小娘子还担心阿郎你没有跟这些个官儿打交道的经验,还怕阿郎吃亏,让婢子在一旁提醒阿郎一点儿,不过现在看来,小娘子是有点儿多虑了。”
刘过笑道:“除了害怕我吃亏之外,你家小娘子派你来我身边,还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
“这个真没有了。”菁儿有些心虚的说。
“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家小娘子无非是害怕我在外沾花惹草,派你这个‘监军’来监督我,罢了,我忍着点儿就是,不会乱来的。”刘过有些郁闷地说。
菁儿见刘过说的可怜,忍不住噗嗤一笑,替自家小娘子辩解道:“我家小娘子才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是阿郎你自己想多了。”
“不是派你来监督我,难道还是你家小娘子害怕我一个人孤单寂寞,派你这个大美女来给我暖床不成?”刘过随口调笑道,不过这话说出口后就后悔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自己怎么对王雨霏身边的人下手了。
菁儿闻言粉脸不由得一红,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菁儿害羞的样子别有一番美态,刘过害怕自己一时管不住自己干出对不起王雨霏的事,连忙转移话题道:“我本来还想不到该如何破解这粮食危机的困局,但是现在有了戴姑娘提出的这条线索,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菁儿小心翼翼地问道:“阿郎打算怎么做?”
“你家阿郎我是都河使者,工作是治理黄河,这种地方事务干涉太多,不但吃力不讨好,可能还会给人落下口实的,我们只要等着看好戏就好。”刘过却忽然又高深莫测地买起关子来。
“切。”菁儿郁闷地皱了皱小鼻子,跟着刘过久了,连她也沾染上了些刘家下人的小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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