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闹花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软

　　三年后，楚宣武十八年。

　　京城柯府。

　　还是和江南一样，门前挂着南柯一梦。

　　这一日，是花朝节。

　　花朝节，又称百花节，传说是花神的生日。在楚国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尤其是自本朝以来，民风日趋开放，女性的地位可谓空前提高。

　　作为一个女性化的节日，花朝节是继元宵节后更受青年男女的节日。

　　这一日，人们会结伴到野外踏青赏花，而姑娘们会剪五彩的纸带贴于树上，名曰赏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深闺中的少女们，在剪五彩纸带的时候，悄悄的把自己的愿望写在了纸带上。有些甚至以此向心爱的人表白。于是那一日，随外可见的五彩纸带，便越来越有创意，越来越有看头。

　　花朝节如此受欢迎，用小可的话说就是一个全国性的明日张胆的理所应当的求偶日。

　　最大最受上层青年男女欢迎的花朝节婚姻介绍所，设在后宫。介绍人，皇后或皇帝的宠妃轮流做庄，这个基本上取决于皇上。参与者，楚国上层官员、士家少男少女。

　　自柯小可一行到京城后，尘歌这是第二次参加皇后娘娘在坤宁宫举行的花朝节宴会。这也是皇后娘娘生下小皇子楚玉宇后第二次主持花朝节。

　　今年九月，尘歌满十五岁，及笄之年。据说楚皇曾答应柯沐风和杜云若，不干涉尘歌的婚姻自由。但是连续两年在花朝节出现，尘歌的美貌、智慧、身世受到不少的关注．

　　皇帝的意思早在两年前就表达的很清楚，希望尘歌能在现有的皇子中选择一个。大皇子楚天宇已有正妃，为兵部尚书肖昊天之长女肖长乐，所以不可能了。那就只剩下四皇子楚靖宇和五皇子楚无迹。四皇子目前只有两个侧妃，并没有正妃，而楚无迹如今仍然是孤身一人。虽然目前来说太子楚天宇仍然是一支独大，但三年前楚无迹在风云会上惊艳了一把，朝堂中看向五皇子的人悄悄的多了那么几个。

　　小可早就跟尘歌说过，他什么都可以干涉，唯独只一项，由尘歌自己决定．

　　一大早，两兄妹就早早的起了床，皇后娘娘主持的相亲会，去晚了还是不礼貌的．两兄妹跟外公一起吃过早饭就带着莲子和莲心直奔皇宫而去

　　今天花朝节，一大早街上的人就开始多起来．幸好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要不真有可能迟到．

　　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宫门口，已经有不少车辆在排队了．

　　小可骑在马上，远远的看着一袭红衣，心里暗道，这小子一大早的跑宫门口迎接哪个美女呢．

　　正转量间，便见得一袭红衣打马向前，直直的向着小可而来。

　　小可很想装作不认识，问题是如此招摇的五皇子，哪里避的过。

　　自小可上京以来，也不曾回避过和楚无迹交好。虽然本着不与任何皇子过往太密的不站队宗旨，但小可认为，并不是一味的回避就能表明立场的，倒不如坦荡荡的该怎样就怎样。

　　楚无迹走过来对小可说：“有事跟你讲，你先跟我进宫。”

　　小可无语的横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尘歌的轿子。尘歌也听见了，拂开帘子，对着楚无迹点了下头。然后对小可说：“哥哥你跟五皇子去吧，我没问题的。”

　　小可点了点头，又吩咐了一翻，这才和无迹一起往宫里去。

　　两人都正青春年少，又都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才俊，不过是到宫门短短的距离，惹来无数少女正面或侧面，大胆或娇羞的火辣目光。

　　“柯小可！”两人刚走到宫门口，只听得一声娇呼，小可心道不好。

　　肖未央一身红衣，站在轿门口，双目圆瞪，白晰的脸上写满了我让你好看的潜台词。

　　小可只得回过身来，笑眯眯的说：“肖小姐来得真早！”

　　肖未央冷冷的哼了一声。

　　场面有点难看，小可看向楚无迹，无迹假装没看见。

　　小可在心里叹口气，说道：“肖小姐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不等肖未央开口，小可追加了一句：“现在堵在这宫门口，你看后面的人也不开心，一会儿儿我再找之然兄聊聊。”

　　说完又问无迹：“五皇子还走不走了。”

　　无迹好笑的说：：“怎么不走。”

　　说完两人打马离开，只留肖未央杏眼微瞪。

　　一入宫，两人下了马，小可问无迹：“你没事跑来找我做什么，今儿个的宴会，可是真正为你们这些皇子准备的，难不成你还想缺席。”

　　无迹笑道：“好像与你无关似的，我看父皇早就想把小七指给你了，说不定最早定下的就是你。”

　　“打住打住，你还是饶了我吧，刚过去一个肖未央，你又提七公主，我这头正大呢。”小可真心觉得这一身桃花太费解。

　　无迹大笑：“你还嫌弃了，就说肖未央吧，你就怎么惹上她了，好好的一个性格爽快的小姑娘，据说如今为了你，正和她老爹抗挣了。不过也得谢谢你，要不说不定就是我头疼了。”

　　小可无语的望天，是呀，原本这肖未央中意的是楚无迹。两年前，肖未央女伴男装去赌坊里玩，被人出老千，正好小可在，看不过众人欺负一个，于是就帮了个小忙，从此这丫头便一心一意的喜欢上了小可，这两年没少制造各种狗血机会亲近小可。

　　两人正说笑间，突然一个小太监横在路边。

　　楚无迹正想呵斥，仔细一看不是七公主又是哪个。

　　小可心道不妙，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呀。

　　两人还在傻愣中，就见得七公主扭着小腰走了过来。

　　楚无迹对这个小妹妹还是颇有好感的，虽然略刁蛮，但在这个吃人的宫里，倒是难得的真性情。

　　看着她一扭一扭的样子，无迹皱了皱眉头说：“平阳，好好走路。”

　　平阳哼一声，走过来说：“五哥，我这样走不好看吗？我前儿个看到淑妃娘娘在父王面前这样走路，一不小心就摔到父王怀里，父王可高兴了。”

　　“你在哪看到的？”

　　“淑妃娘娘宫里呀。”

　　楚无迹叹口气：“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跑去那些娘娘宫里随便偷看，小心被发现了挨骂。”

　　平阳开心的说：“我就知道五哥最疼我，放心吧，我才不会被发现呢。”

　　小可咳嗽两声说：“两位讨论的重点真的很不一般哈，不过你们两兄妹确定在要这大路上讨论这个话题。”

　　“才不是呢，我是来等你的。”七公主说完蹦了过来，顺便就亲热的挽上了小可的手。

　　小可不着痕迹的想把这只手给拉下来，没想到这十岁的小姑娘劲儿还挺大，一时竟然拉不动。

　　平阳得意的望着小可，那眼神，就一个表达，你能把我怎样。

　　小可只得就这样拉着小公主跟着五皇子继续向前走。平阳觉得今天真是大发了，小可居然没有再把她推开。

　　小可用眼神看向无迹，意思是赶紧把这个小麻烦给我弄走。可是任凭楚无迹和小可怎么说，平阳就是不松手，也不离开。眼看着就要走到楚无迹的宫殿，无迹突然计上心头说道：“平阳呀，刚才我们在宫门口看到肖未央了，你知道她今天打扮的多漂亮吗？肯定是今天最美的姑娘。你不去打扮一下。”

　　无迹说完还无意的看了一下小可，又给平阳使了个眼色。

　　平阳气乎乎的说：“我才是最美的姑娘，我这去打扮，小可哥哥，你可不能喜欢那个肖未央。”

　　说完竟然踮着脚尖，在小可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绯红着脸，风一样的跑掉。

　　留下小可和楚无迹均是愣在当场。

　　小可正准备掏出手绢来擦拭，就见得楚无迹一把拉过他，顺手拿起手绢，使劲的擦。

　　阳光正好，宫门前的扶桑开得正艳，小可怎么都觉得现在这姿势有点过份，使劲的挣脱开来。

　　无迹讪讪的拿着手绢，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可缓了一下说：“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一会儿还得去前面呢，太迟了也不好。”

　　无迹这才正了下身形，说我们进去说吧。

　　无迹的宫殿不过是一个三间相连的上屋子而矣，正殿上写着四个字：“无迹可寻”，小可曾笑他牑不像牑，倒像是抄袭他“南柯一梦”的样子。谁知无迹说，这四个字从他五岁的时候自己写就挂上去的。

　　两人进了无迹殿，里面很安静，连个打扫的丫头都不曾有。只是桌上放着一壶茶，并几个杯子。小可也不是第一次来，两人进去便都自然的做下，各自倒了一杯，先饮了再说。

　　小可觉得口渴，竟然连饮了三杯。莫名的想到玟青要在，又得说他如牛饮了。这人不过离开才半月，咋做啥事都想到他呢，真是在的时候吵，不在的时候满想。

　　想到玟青，小可竟然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正愣神间，就听到楚无迹说：“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小可回神：“没想啥，就是想到玟青要在，定笑我如牛饮罢了。”

　　无迹想起玟青那别扭样，也不禁笑道：“他最是附庸风雅。不过我倒是嫉妒某人，不过才离开几日，你就这样想他。“

　　小可说：“你到底想说啥，非得这么张扬的把我给带进来。”

　　无迹正色到：“我最近在御书房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小可。

　　小可拿过来一看，这本小册子显见的被翻的多了，封面上三个大字：“奇闻录”都快磨的看不出来。小可不解，看向无迹，无迹示意其找开。

　　小可打开书，却见扉页写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然竟觉得如此真实。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可翻完了整本书，从书本身来看，确实是一本奇闻怪事合集。只是在每集的末尾，都会有一些怪异的字与整本书不合拍的图案，这些图案有的是怪兽，有的是幻境。更奇怪的是，在这本书的最后，是四个人的签名，不，准备的说是四个复姓而矣。慕容，上官，独孤，东方。在这复姓上面都印有印鉴，因为年月久了，印鉴的色彩褪了，看不出具体的名字。

　　小可不解的看向无迹说：“你觉得这个书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无迹说：“九州传说，想来你也听说过，而这四个复姓，正好是那四个兄弟的姓氏。只是千年后，现在整个楚国已经没有独孤这个姓氏了，也就辽国的皇后好像姓独孤，但好像母家也没有男丁，因此并没有势力；而东方这个姓氏目前我还没听说过。慕容是燕国国姓，如今也算是倾覆了。上官这一支，如今也一支我知道的也只上官大人这一脉，四皇子的母家，现在也是零落。你说这是巧合，还是人为，单纯的是历史原因吗？”

　　小可笑笑说：“没想到五皇子还对《九州誌》这一类的奇闻传说有兴趣，难道你也希望这世上真有大宝藏之类的。”

　　“探索之心，人皆有之，这不日子无聊的慌，要不我怎么大把时间都混在御书房，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好玩的，献宝似的给你看，还被你取笑。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呀。”

　　小可扯扯嘴角：“你就扯吧。不过四大复姓，慕容是国姓，独孤也有后代成了皇后，上官这一支曾是权臣，东方这一脉想来也不应该弱才是。若真的是曾经的四大家族，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疆，倒是值得推敲。”

　　正说话间，只听外面有人问：“五皇子在吗？”

　　小可听出这是太监总管黄忠的声音，正想回答，便见得楚无迹突然捂住他的嘴，然后拉着他跃入里屋。

　　两人屏息躲在门后，小可示意无迹把手拿开。

　　无迹拿开手，恶心的把手拿起闻了下。

　　小可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便听的黄忠走了进来。

　　“五皇子，柯小公子！”

　　黄忠不见人，也不见回应，自言自语的说：“平阳公主明明说在的，怎么一会儿就不在了呢？”

　　说着一径走了，不知又去哪里找了。

　　见得黄忠走远，小可问道：“你这又是抽哪门子风，一定是皇上到了御花园，派人来催了。”

　　楚无迹白了小可一眼说：“那么无聊的宴会，难道你很想参加？”

　　说完又说：“难道我们小可也春心萌动，看中了哪个大家闺秀不成？要真看上了，也不用在这场合谈情说爱呀。”

　　气得小可恨不得拿把刀杀了某人。不过这样的宴会当真无趣的紧。

　　无迹笑着说：“这么好的春光，不如去御书房的小阁楼上翻翻书，研究一下本奇闻录，实在不行，睡个小觉，都比和那些臭的不行的女人们呆在一起强。”

　　小可卟哧笑出声，楚无迹也是个怪人，一直不喜欢闻女人身上的香粉。

　　两人也不犹豫，出了门直奔御书房去了。

　　楚无迹想到黄忠一定各得交待了见了两人让去御花园，因此带着小可躲过侍卫，悄悄的溜到御书房。

　　小可见到书房门口两大侍卫，好笑的看着无迹，心道，看你怎么躲的过。

　　却见无迹拉着他，一闪身到了屋后，只见一棵大大的桂花树，也不知多少年月。无迹拉着小可，轻轻一跃上了树，顺着树的枝干，刚好来到阁楼的小窗前。

　　无迹显见得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的打开了窗，进了阁楼。

　　小可跟随他进了阁楼，无迹将他带到一个角落，居然放着一把小躺椅，躺椅上铺了薄薄的毯子。椅子前有一个小桌，居然放了一壶茶，并两三个点心盒子。桌下也一样的铺出几尺见方的薄毯。

　　有点滴的阳光透过小窗和顶部的明瓦流过来，桂花树的影子，隐隐淡淡，时光在这一刻好像突然静止下来。

　　小可笑道：“你还真会找地方，也真心会享受。”

　　无迹笑着说：“那是，在这个宫里，说不定哪天小命都没了，还是及时享乐的好。”

　　说完示意小可坐躺椅试试。

　　小可坐上躺椅，真舒服呀。

　　无迹倒了一杯茶给他。

　　小可笑道：“一杯绝，要是酒，就更好了。”

　　无迹摆摆手，便见他在桌子下方抽屉里摸了下，竟然真的拿出一小壶酒，又见他拿出两个小玉杯，分别倒上酒。将小可的手中的茶接了，换上酒。

　　两人相视一笑，都一口喝尽。

　　小可正准备说话。

　　无迹说：“你可别说要是西域的葡萄酒就更好了，我现在可变不出来。”

　　小可不禁笑到绝倒。

　　两人就这喝着茶，饮着酒，吃着点心，聊着奇闻录上的奇闻怪谈。完全忘记了此时御花园里的帅哥美女正在眉来眼去，也忘了有多少美女还等着他们两人的惊艳亮相。

　　楚无迹看着躺椅里睡着的小可，嘴角弯了弯，不过是去如厕罢了，回来便见得小可睡着了。无迹不禁凑近看，白晰的皮肤，因喝了酒，泛着淡淡的粉色，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没来由的让人心中发痒。

　　楚无迹也躺在薄毯上，轻轻睡去。

　　阳光，树影，酒香，茶韵，有些微的风，还有醉人的笑，楚无迹在以后的日子里，曾无数次梦到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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