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解释春风无限恨 1
安瑞林只是看着她,他没有生气,甚至带着微微笑意,他还坐在长椅上,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心里微微叹气,嘴上却好脾气地说:“我知道你生气,我不是为你做决定,只是尊重你父亲,也惦记你的身体。”
依然听了他这冠冕堂皇的话,心中怒意仍是翻江倒海,人人都是为她好,可为什么她仍然承受了那么多?在他们心里,她就这么脆弱,这样不堪一击吗?
她恍恍惚惚地笑起来:“谢谢你们的惦记。”
她不再说话,一双眼睛静静盯着安瑞林。他没有系领带,衬衣领口微微敞开,他一向注重外表,极少卸下所有的防御与楚楚衣冠,此刻能看出他俊朗的眉眼也夹杂着一丝疲惫。
依然知道,他从C城匆匆赶回去以后,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忙前忙后,一门心思都在安慰她照顾她的事情上,公司也去得少了。这近一年他的耐心已经耗尽,若是她气了他,他就走开,等彼此气消了才回来。
然而这段时间,依然心情起伏大,说话没轻没重,她又一向轻而易举就能惹到他,很多次,依然明知道一定是惹急了他,他却仍是笑着,哄着她,一反常态,每晚睡觉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的肚子上,暖着她。
可是依然知道,半夜他时常到露台抽烟,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初春的深夜气温很低,他们又住在靠着山的别墅区,更深露重,凉风刺骨,远处没有灯火,偶有星光,他的侧颜就隐在黑暗中,在指尖一明一灭的烟卷中,显得深邃。
这样的夜晚不在少数,依然本来近来失眠,直到后半夜才能熟睡,但偶尔醒来,他就坐在那里,高大颀长的身影坐在露台的椅子上,寂寞又赶上。
回到床上以后,他往往在床沿又坐上半天,直到身体都暖了,恢复了温热,他才上床,又挨着她,轻轻揽着她,给她温暖。
依然只好闭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宋若山过来,跟他汇报彭松的近况,还有处理决定。宋若山都走了以后,他还在书房里,久久没出来。
她路过书房,门没关严实,她不经意地往里一瞧,安瑞林隐在书桌后面,书房烟雾缭绕,他烟抽得很凶。
依然走进去,他看到她进来,掐了烟,才说:“怎么出来了?睡好了吗?”声音却是又嘶又哑。
她继续往前走,走到书桌旁,看到桌上赫然摆着她在医院验血检验的报告,上面写着怀孕6周,是她第一次的验血单子。
他本来抽烟很少了,依然受不了烟味,小天常说他抽烟抽得凶,在家她却很少看到他抽烟,直到出了事,他在家里也不忌惮了,在她不在的一切场合,一根一根的抽。
依然把视线移到堆满了大大小小烟头的烟灰缸里,说:“怎么抽这么厉害?”
安瑞林却不以为意,跟她插科打诨:“你不喜欢,那我不抽了。”
依然这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深邃而多情,一对黑眼珠如同墨玉一般,无论平静还是疾风骤雨,直让人深陷其中,如同飓风过境,能深深吸了人的身体与灵魂。
这双眼睛此时此刻竟然泛着水光,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是这屋里烟雾弥漫的原因吗?
依然又往前走两步,自然而然地在他腿上坐下,她状似无意地拿起桌上那张纸,轻柔的一下一下撕了下去,直到再也撕不动了,她把这碎片扔到桌子下面的垃圾桶,再抬起头来认真看着他:”少抽点。“
她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动容。
从那以后,她与他都再也不提孩子的事情了。她虽然仍旧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但是她突然醒悟到,他的心里也难受,这是他和她,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纵然如此,他就可以替她做任何决定了吗?
依然默默走到长椅对面,离他最远的距离,她一字一句地说:“瑞林,别再替我做决定,如果我知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她顿了顿,看到安瑞林猛地抬起头望进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停下来,过了几秒才又开口:“可能你觉得我没这个资格,但如果你真的还有瞒着我的事情,你和我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这句话她说的重,虽然她在安瑞林面前总说这样的话,但此时此刻的安瑞林清楚明白她没有开玩笑,她没有一刻比现在还严肃,认真。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如果你发现你在这个世界上有其他兄弟姐妹,你会开心吗?”
依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她颇有点惊讶,她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表面上却说:”怎么可能的事?“
安瑞林又说:“如果有的话,你觉得好吗?”
依然却不想多说了,她明白这是安瑞林转移她注意力的托辞,她内心很快转过几番心思,看来他还有事情瞒着她。是沈青蔓的事?抑或别的人?
依然突然拉下脸来,她说:“我不回答你的假设问题。这段时间我会在这里陪着我爸。”
安瑞林隔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在思考的时候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沉稳与独特魅力,依然看着他的样子,内心稍稍平静了一点。他精神看不上也不似平时那样振作,照顾她本就累了,他还那么忙碌的工作,仿佛公司离了他,也是不转的。
依然转过身,面前监护室里面,父亲在里面安静躺着不省人事,冰冷的管子与冰冷的仪器仍在不停运转,她鼻子微微泛酸,喉咙哽咽,心里轻轻喊着:“爸爸,为什么你和他都觉得我不应该知道?如果你就这样走了,让我怎么原谅我自己?”
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往下落,滴答滴答。医院最不缺眼泪,谁的泪,含着怨,含着情,含着痛,最后都归入尘土,归于平静。
安瑞林站起来走到她身后,静静陪着她,支撑着她。他搂着她的肩膀,她真是太瘦了。
这一晚依然和安瑞林都没来得及离开医院。
晚上十点,重症监护室的仪器嘀嘀作响,声音急促,医生护士迅速跑进去,一番检查后,发现病人血压急速下降,心跳减速,一下,两下,越来越慢,越来越缓,直至平静,毫无波澜。
依然本来在走廊的长椅上靠着安瑞林疲惫得昏昏欲睡了,她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加上沉重的心理因素,还没出小月子,她常常感觉累。
可里面的报警器一响,她突然醒过来,下意识望着安瑞林,寻求安慰。安瑞林没有看她,他反应很快,早已经站起身搂着她往监护室的窗户走。
里面被赶来的医生护士围得水泄不通,她站在窗户那里甚至都看不到自己的父亲在承受着什么。她眼看着里面的监护仪已经呈现出一条直线,呼吸脉搏都已经停止了。她头重脚轻,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可是仍然腿脚酸软,她不顾一切往监护室里面冲,脚步打颤,要不是安瑞林扶着她,拉着她,恐怕她早就跪在地上,再没有一丝一毫能往前走的力气了。
医生护士忙作一团,她根本挤不进去,安瑞林还保持着理智,他紧紧搂着她,不让她往里面冲,影响医生护士不说,他实在不忍她承受这艰难的时刻。
依然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摆脱安瑞林。她只想过去看一眼,哪怕一眼,她就满足了。可是她的力气对他来说如同花拳绣腿,她挣脱不了。
她哭了,嘴里叫着:“放开我,混蛋!”
安瑞林真的放开她了,她站直身体,眼前的医生护士却也都站直了身体,停下来手里的忙碌,低垂着头,和先前的混战有着天壤之别。
医生和护士已经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她还没走近,就能看到她父亲安详地躺在病床上,浓眉平展,表情淡然,虽然还有那么多管子,还有氧气罩,但她能感受到她父亲内心的平静。
她耳鸣起来,周围嘈杂的声音她一点都听不清,医生在跟她和安瑞林说着什么,她能大概看清楚医生的嘴唇一开一合,她努力想听清,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浅浅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医生,是我打扰你们了,对不起,你们快救救我爸爸,我不吵了,我真的不打扰你们了。”
她看到医生的眉头皱起来,嘴唇张开,无声的同样在说“对不起。”
依然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她抓着安瑞林的手,小声地说:“瑞林,你有办法的,你救救爸爸。”
她看到安瑞林也深深皱着眉,疼惜的看着她,他用眼神安慰着她,而她此刻最怕他这安慰。若是他打醒她,告诉她,她爸爸没事,那该多好。
依然看到安瑞林的眉越皱越深,她在耳鸣结束后听到他叫:“依然!”她就这样坠入黑暗之中,浑身瘫软在他身上,她在失去意识前一秒还在想,安瑞林的声音听上去很紧张,他在紧张什么呢?她不是没事么?
黑暗如同旋涡,深深卷入了她。在这黑暗深沉的日子里,她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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