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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南门芷言


南门芷言

        她已经很多年没回这里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直插目的地。

        “驾。”南门芷言大吼一声,声音清丽洪亮,满是急切。马蹄碾过都城的主干道,将有些年久失修的地砖,连土踏翻。

        “入宫救驾,拦者斩。”她扭身高声命令道,身后将士大声应和,气势如虹。

        南门芷言带兵冲进大殿的时候,宁王那原本挂着微笑的骄傲面容渐渐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身着红丝玄黑甲,手提通银红缨长/枪,面具狰狞的人大踏步走进来。

        大殿的情形瞬间发生了变化,涌入的士兵围住了原来的卫兵,护甲上和兵刃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一尘不染的地砖上,然后汇聚成一条条线,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南门芷言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宁王和瘫坐在殿内台阶上的太子,将长/枪背在身后,稳了稳气息,摘下虎面挂在左肩盔甲上,行军礼道:“臣,南门芷言救驾来迟。”

        宁王定睛看清了南门芷言,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定西军?”

        听到这三个字,瘫坐在台阶上的太子突然反应过来,从台阶上爬起来,甩起袖子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止不住地狂笑起来。

        宁王呆滞在那里,久久不愿相信。

        建康十四年,西边羌塞骚乱又起,朝廷派定西候领十万兵马驻边平乱,这一去就是五年。

        十万定西军同羌塞苦战数年,勉强把二十万羌塞大军挡在玉门关外,如今怎能抽兵回京,又敢在卫南军之前,如此迅速地杀到了大殿内?

        “城门和宫门,都早已被卫军控制,你们是怎么……”宁王问道。

        没等宁王把话说完,南门芷言便答:“你的卫军,何以能挡得住我定西军铁骑?”

        在关外,兵力的悬殊让南门芷言从未打过一场正面突击的战争,迂回,埋伏,侦查,突袭,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正是南门芷言更花心思的地方。

        而这些,对于常年居于京城里的人来说,都太陌生了。

        宁王的肩膀陡然落了下去,瞬间丢了魂魄。

        太子止住狂笑,几步走到南门芷言身边,“铛啷啷”抽出她腰间的佩剑。

        南门芷言见状,心下暗道不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剑柄,半个手掌落在剑刃上,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她来不及顾及别的,扭头厉声对身后的士兵命令道:“统统撤出去,没有命令不许进来。”

        太子素来喜怒无常,况且眼下之形势不是她能掌控的,她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因被动看到一些不应看到的东西,而丢了性命。

        少倾,士兵们便压着宁王的卫兵有序撤了出去,殿内变得空荡寂静,南门芷言松了手,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去管指尖凝结滴落的鲜血,默默垂手向后撤了两步。

        太子提着剑,剑尖一下一下地戳着宁王的胸口,虽没有穿透宁王的外袍,但极具戏谑,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为嫡,你为庶,我是君,你是臣。尊卑有序,天子之位,你也有命来坐吗?”

        说到后面,手不禁加重了几分,剑尖刺穿外袍,划破皮肉,在宁王蓝绸锦袍上晕出片片红色来。

        宁王的脸静得像一潭死水,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冷哼来,说道:“嫡庶之分?不过是你的生母死了,你吐着舌头去认皇后当了母亲罢了,还说嫡庶,又何谈天命?”

        太子嘴角连着半张脸抽动了两下,却是一句话反驳的话都讲不出来,怒气冲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突出来。

        见此情景,宁王不退返进,冷笑了一声,轻蔑地看着眼前这个他从未看上过的皇弟,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不过,是一个废物罢了。”

        太子气红了眼,一个立刺,手中的剑瞬间没入宁王的胸口中。

        南门芷言心下一惊,但并不抬头去细看,仍在几步之外垂手立着,仿佛一个透明人,与这纷争划开清晰的界限。

        太子反应过来时,也惊得松了手,后撤了几步,嘴里喃喃解释着“不是我要杀你……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自找的。”

        殿外突然传报:“报!叛将周明筠被擒,已在殿外。”

        “好!太好了!”太子像是得了借口,丢下殿内的狼藉,没再看宁王一眼,疾步冲向殿门。

        门开,外面已没了兵剑杀伐的声音,只有受伤残兵的阵阵哀嚎。

        南门芷言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和宁王几十步之遥,宁王紧紧盯着她,似乎要极力地看清楚她,但片刻之后,仍然摇了摇头。

        宁王的声音传来:“本王已经认不出你了。”

        南门芷言抬头望过去,只见宁王面白如纸,摇摇欲坠,上身的锦袍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过来。”宁王说。

        南门芷言没有迟疑,提/枪抬步走过去,随后只觉一直手重重压在她的肩膀上。宁王借着她的力,勉强站住。“走。”宁王轻轻撇了撇头,意指殿外。

        短短的几十步路,他们却走得极慢,每走一步,宁王额上的汗就要多出几分。

        “你变了许多。”宁王突然说,“本王只看你变了,却忘了,这几年,你也是一路杀过来。”宁王嗤笑了一声,因嘲讽的语气,让这句话变了些意味。

        南门芷言的脸色更暗了几分,她知道,宁王的这个杀字,不单单指羌塞的敌人,还指那些死在她剑下的定西军士兵。

        这个字,这声嗤笑,像一个锋利钩子,只一下,便剜掉了她心中的一块肉。

        她没有去看宁王,只沉沉地说道:“臣看殿下,也与以前大不同了。”

        南门芷言的脑海里闪过儿时宁王和兄长在自家后院练剑的场景。

        那时候,两个人凑在一起总要比试,大哥总是能赢,宁王恼了,摔了剑就走,但第二天气消了还准时来,依旧同他一处练习。

        那时候宁王不如今日这般刻薄,也不如今日这般,为了权力可以不顾一切。

        那时候自己的手还没被如河般的鲜血浸泡过,跟在他们的身后,还会朗声大笑。

        而唯一没变的,大概只有永远留在边塞血色斜阳中的兄长了吧。

        宁王的眼皮颤了一下,顿了片刻,等快要走到殿门处时,才又接着说道:“确实不枉大家称你为第二个茗将军。只是,小茗决不会做今日之事。”

        南门芷言没有做声。宁王压在在她肩上的手猛地用力,闷哼一声,抬脚跨出殿外。

        火光将两人拉了回来。

        殿外,几层精兵手持火把站立,被擒的卫兵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正中间,跪着一个被层层绑着的人。南门芷言定睛看去,隐约认出那人——卫南军的大将军周明筠。

        周明筠抬头看见了早已被血浸透的宁王,挣了一下,想要上前,却被精兵死死按住。他又看见站在宁王身旁的南门芷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寻到丞相了吗?”南门芷言扭头低声问身边的参将徐清。

        “已经找了几处了,还没找到。”参将徐清答到。

        “再加人手,快找,找到马上带到这里来。”南门芷言吩咐,声音很小,但少见地充满了焦急。

        殿前,太子站在台阶上,并不走近周筠明,他似乎更喜欢站在高处看这一切的感觉,他稳了稳心神,冲着跪在台阶下的周筠明说:“你本寒门出身,父皇怜你才华,交你兵权。你却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与宁王一道,自寻死路。其智若此矣。”

        “天下已如此世景,做你的臣子,不如一死。”周筠明并不低头,直勾勾地看着太子,毫无惧色地嘶声说道。他头发凌乱,额头的青筋暴起,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

        太子气得仰天狂笑了几声,来不及收拢额前凌乱的头发,指着周明筠大吼:“一介小民,死又何惜,死又何辜?”然后冲着他身旁的卫兵大喊:“杀了他!”

        南门芷言心下一惊,再也定不住了,她两个大步跨下去,跪在太子的身旁,急急劝道:“太子三思!”

        她张嘴欲再说些什么,不料太子根本不听一字一句,又一次对着卫兵嘶声大喊道:“杀了,给我杀了!你也要反吗?”

        谋逆的帽子扣下来,谁也招架不住。

        宫内卫兵抽出腰间的配剑,剑刃抵在周筠明的脖颈处,一个抽手,甚至没有声响,血便喷涌而出,溅在周筠明和那卫兵的铠甲上。周筠明噗通倒在地上,血从脖颈下迅速蔓延开来。

        虽之前也预想过可能会出现这一结果,但南门芷言还是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如今的朝廷,能战之将寥寥可数,周明筠作为卫南军的将军,刀山箭雨中走过来,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而这,也让卫南军再难洗脱叛军的罪责。

        在她的记忆里,那时周筠明还只是卫南军的一个校尉,因为军功来都城受赏时,寒冬里穿着单衣。宁王见状,赏了他一件夹棉锦袍。

        那时他应该不过十七八岁,跪谢宁王时,脸被冻得挂上了两坨红色,嘴里哈出团团白气。

        那时候,兄长就在宁王身旁,他看周筠明干净挺拔,有一股坚毅傲然的气质,也很欣赏,便说:“以后,不如你来我们定西军。”

        周筠明捧着锦袍站起来,朗声应道:“好啊,早就想去西北大漠,把羌塞杀个片甲不留。”

        那穿过冬季霜气的豪情和笑声如今已尽被鲜血封尘,支离破碎了。

        “宁王爷!”卫兵的一声警告声让南门芷言回过神来。

        她看宁王从台阶上挪下来,卫兵们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手放在佩剑上,随时准备抽出来,包围又小了一圈,像乌云一样将要盖住宁王和倒在血泊中的周筠明。

        宁王跌坐在周筠明的身旁,伸手帮周筠明合上了双眼,喃喃道:“成王败寇漫相呼,直笔何人纵董狐?”

        他眼中的骄傲和轻蔑渐渐暗淡了下去,溢满了泪水,凝成水珠,攒在眼眶处。

        宁王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抬手握住插在他胸口那把剑的剑柄,猛地拔/出来,丢在地上,发出镗啷啷的声音。

        粘稠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来,他也没有倒下,就这样坐着咽了气。

        “刀下留人!”不远处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呼声,“刀下留人啊!”

        声音越来越近,众人侧身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尽可能地疾步跑过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南门芷言的参将。

        “舅舅!”太子高兴地迎过去,仿佛见到了收拾这些烂摊子的救星。

        疾步赶来的当朝丞相、太子的舅舅李正容。

        他无暇与太子多言,走到殿前,看到台阶下的情景,顾不得丞相的形象,急得直跺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死了,卫南军的虎符你去哪里找?”丞相恨铁不成钢地对太子说道。

        这些话,正是南门芷言刚刚在制止太子时想说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太子却不以为然,锦袖一挥,说到:“今后,我便是天子,天下都要听我的。没有虎符又怎样,他卫南军敢反吗?”

        “臣来的路上就已收到探报,卫南军五万军也在来的路上了。”南门芷言声音不大,却像哗啦啦地冲太子浇了一盆冷水,将太子拍得怔在原地。

        “你带回来多少人。”丞相马上问道。

        “八千精骑兵,四千已布在城防,四千目前城外五十里埋伏,只等他们过来,便成合围之势,一举拿下。”南门芷言冷静地说着,还用双手做了一个合围的手势,仿佛她带回来的不是八千兵马,而是八万。

        “四千人去围五万?”太子一脸不相信地大声质疑道。

        南门芷言刚想说什么,天空突然升起一束烟花,就绽在这宫殿的上空,而后又是一朵,一朵接着一朵。这些烟花似乎是有轨迹的,从大殿一直延续到城里……

        南门芷言抬头望去,烟花照亮了这片宫墙,以及宫墙内拥挤的士兵、流淌的鲜血、四落的残肢。当然,目之所及,有些东西能被照亮,但有些东西,例如那涌动不歇的斗争和人心,却很难被照亮。

        烟花的炸裂声反而让原本的嘈杂声停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这不可思议又不合时宜的烟花,从宫中一路蔓延开去。

        烟花在南门芷言晶莹的眼睛里渐渐熄灭,她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先是小声地说了声,“不好”,她并说不上哪里不好,只觉得这烟花放得十分诡异,况且谁又敢在这种时刻,在宫内私自放烟花?

        丞相也觉察出不对劲,他与南门芷言对视了一眼,而后命太子身后的宫人,马上去查烟花的来源。

        “再去搜宁王的寝殿,和这叛将的府邸,一片纸都不要放过。”丞相号令一下,打破了刚刚片刻的宁静,人们纷纷回过神来,各自领了任务。

        南门芷言两步走到丞相身前,行礼说道:“臣请命率西军护城。”

        丞相看了一眼已经六神无主的太子,一把扶起南门芷言,用力拍了拍她披甲的胳膊,动情地说:"不愧是南门家的将士!城内叛军我自来处理,乱不了阵脚,关键是卫南军。"

        南门芷言拱手领命,转身大踏步离开。

        她知道,对于她来说,很多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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